次日黎明前,薛长安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梦中江月明被一群黑衣人围住,而他无论怎么拼命奔跑,都无法靠近半步。少年大口喘息着,手指紧紧攥住被角,直到骨节发白。
窗外天色尚暗,薛长安却再也睡不着了。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抓起木剑来到庭院。晨露未晞,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却无法抚平他心头的不安。
木剑在黑暗中划出凌厉的弧线,薛长安一招一式都比往日更加用力,仿佛要将噩梦带来的恐惧全部发泄出来。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后背,呼吸也变得急促,但他仍不肯停下。
"为何起这么早?"
熟悉的声音让薛长安猛地转身。江月明披着外袍站在廊下,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辉。薛长安喉头一哽,扔下木剑就冲了过去,一头扎进江月明怀里。
"怎么了?"江月明被撞得后退半步,却稳稳接住了他。感受到少年不正常的颤抖,声音立刻柔和下来,"做噩梦了?"
薛长安把脸埋在江月明肩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八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贪恋这个怀抱的温度,却又因为年岁渐长而觉得羞赧,耳尖悄悄红了。
江月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小时候的他那样:"梦都是反的。"
"我梦见江哥哥遇到危险... ..."薛长安的声音带着鼻音,"我怎么都够不到你... ..."
江月明心头一软,将少年搂得更紧了些:"傻孩子,我这不是好好的?"他低头看了看薛长安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去沐浴更衣吧,我让厨房准备些安神的甜汤。"
薛长安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却仍拽着江月明的衣袖不放:"江哥哥陪我一起用早膳?"
"好。"江月明揉了揉他的发顶,"快去,别着凉。"
膳厅里,一碗桂花莲子甜汤冒着热气。薛长安小口啜饮,甜滋滋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底。江月明坐在他对面,面前摊开一本账簿,时不时提笔记上几笔。
"江哥哥,"薛长安放下汤匙,犹豫着开口,"你...你会一直平平安安的吧?"
江月明笔尖一顿,抬眼看过来。晨光透过窗棂,在薛长安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将少年眼中的担忧照得清清楚楚。
"怎么突然问这个?"
薛长安低头搅动甜汤:"就是... ...突然害怕。"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要是江哥哥出了什么事,我..."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他的手背。薛长安抬头,对上江月明沉静如水的目光。
"我答应你,会小心。"江月明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分明,"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整日胡思乱想。"
薛长安重重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香囊:"这个给江哥哥!我... ...我偷偷跟绣娘学的... ..."
香囊是靛蓝色的,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结。江月明接过,指腹抚过那些不平整的针脚,能想象少年是如何笨拙又认真地一针一线缝制。
"里面放了安神的药材。"薛长安红着脸解释,"虽然可能不太好闻... ..."江月明将香囊系在腰间:"我很喜欢。"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薛长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咧开嘴笑得灿烂,露出两颗小虎牙:"那...那我以后还给江哥哥做!"
"先把甜汤喝完。"江月明指了指他面前还剩大半的碗,"凉了就没效用了。"
薛长安立刻捧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嘴角沾了汤汁都不自知。江月明伸手用拇指替他拭去,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早膳后,江月明提议去花园走走。初夏的花园正值盛放,芍药争艳,蔷薇吐芳。薛长安像只欢快的小鸟,在花丛间穿梭,时不时凑近嗅闻花香。
"江哥哥,这朵好看!"他指着一株并蒂芍药,兴奋地喊道。
江月明踱步过去,看着那两朵相依相偎的粉色花朵,若有所思:"确实难得。"
薛长安忽然安静下来,盯着那株芍药出神。阳光透过花瓣,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粉色光晕。江月明看着他被镀上柔光的侧脸,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颤动。
"在想什么?"江月明轻声问。
薛长安回过神,耳尖微红:"没... ...没什么。"他顿了顿,又小声补充,"就是觉得...像我和江哥哥。"
江月明眸光微动,伸手拂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花瓣:"傻孩子。"
两人沿着□□慢慢走,薛长安忽然在一丛蓝紫色的小花前停下:"江哥哥,这是什么花?从来没见过。"
"桔梗。"江月明俯身轻触花瓣,"又叫'永恒之爱'。"
薛长安"啊"了一声,立刻蹲下身仔细端详:"好特别的名字... ..."他偷偷掐下一小朵藏在手心,打算回去问问花匠能不能移栽一株到自己的小院里。
走到花园深处的凉亭,江月明停下歇脚。薛长安立刻用袖子拂了拂石凳:"江哥哥坐!"他四下张望,"我去给江哥哥摘些果子来!"
没等江月明回应,少年已经跑远了。江月明望着他灵动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孩子,永远这么活力满满,像是永远不知道疲倦为何物。
不一会儿,薛长安捧着满怀的樱桃回来,有几颗还带着晨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献宝似的捧到江月明面前:"江哥哥尝尝?可甜了!"
江月明拈起一颗放入口中,果然甜中带酸,汁水饱满。薛长安自己也塞了几颗,鼓着腮帮子嚼啊嚼,活像只贪食的松鼠。
"慢些吃。"江月明无奈,"又没人与你抢。"
薛长安不好意思地笑了,却见江月明忽然伸手过来,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嘴角:"沾上汁水了。"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薛长安心跳加速,脸颊腾地烧了起来。他慌忙低下头,假装专心吃樱桃,生怕江月明看出自己的异样。
午后,江月明在书房批阅文书。薛长安跪坐在一旁的小案前,认真地临摹字帖。他的字是江月明一手教的,已经初具风骨,但离真正的书法还差得远。
"手腕放松。"江月明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温热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背,"横要平,竖要直。"
薛长安屏住呼吸,感受着江月明带着他运笔的力道。淡淡的檀香萦绕在鼻尖,让他有些晕乎乎的,几乎无法集中注意力在字上。
"专心。"江月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
薛长安耳尖一抖,脸颊又开始发烫。他急忙点头,强迫自己盯着纸面。一笔一划在江月明的引导下渐渐成形,最终写成一个端正的"永"字。
"自己试试。"江月明松开手,退后一步。
少了那个温暖的怀抱,薛长安莫名觉得有些失落。他按照刚才学的笔顺,独自写了几遍,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进步很大。"江月明看了看他的字,赞许地点头,"休息会儿吧。"
薛长安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江哥哥,为什么突然要我练'永'字?"
江月明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画轴,徐徐展开:"这是前朝书法大家柳公权的真迹,你临摹看看。"
画轴上是一个笔力千钧的"永"字,每一笔都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薛长安看得入神,忽然明白了什么:"江哥哥是希望我明白'永'字的深意?"
"永不止是一个字。"江月明轻声道,"它代表着恒久、坚定,代表着... ..."他顿了顿,"一种承诺。"
薛长安心头一热,郑重地点头:"我会好好练习的。"他抬头直视江月明的眼睛,"就像... ...就像我永远都会陪在江哥哥身边一样。"
阳光透过窗纱,在两人之间洒下细碎的金粉。江月明望着少年真挚的眼神,忽然觉得胸口那股暖流再次涌动。
"好。"他轻声应道,伸手揉了揉薛长安的发顶。
晚膳后,薛长安照例伺候江月明更衣洗漱。这是他坚持了多年的习惯,即使江月明说过多次不必如此,他也从不懈怠。
"好了,你也去休息吧。"江月明换好寝衣,坐在床边。
薛长安却磨蹭着不走:"江哥哥,今晚月色真好...我们去赏月吧?"
江月明看了看窗外皎洁的明月,又看了看少年期待的眼神,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披件外衣,夜里凉。"
两人来到庭院中的凉亭。月光如水,将一切都镀上了银辉。薛长安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酒壶和两个杯子:"我...我偷偷藏的桂花酿... ..."
江月明挑眉:"何时学会喝酒了?"
"就... ...就尝一点点。"薛长安红着脸解释,"听说赏月要配桂花酿..."
江月明无奈摇头,却还是接过他递来的杯子。酒液清甜,带着浓郁的桂花香。薛长安只抿了一小口就皱起脸,惹得江月明轻笑出声。
"不好喝就别勉强。"江月明拿过他的杯子。
薛长安却摇头:"我想陪江哥哥喝。"他又抿了一小口,这次适应了些,"江哥哥...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江月明望向月亮:"记得。那天啊... ...我刚来到长安城,发现大家看见我都往里跑,只有你被人撞了一下,还捡了个包子吃... ..."
"我当时以为自己不是被撞死就是要饿死了。"薛长安轻声说,"然后江哥哥就像神仙一样出现了,把我带回来!"他转头看向江月明,月光在那双清澈的眼中荡漾,"那可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一天。"
江月明心头微动,伸手拂去少年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傻孩子。"
"江哥哥。"薛长安忽然凑近了些,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能... ...能靠着你吗?就像... ...我小时候那样... ..."
月光下,少年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江月明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微微张开手臂:"来吧。"
薛长安立刻靠了过去,头轻轻枕在江月明肩上。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夜风轻拂,带着远处荷塘的清香,与桂花的甜香交织在一起。
"江哥哥。"薛长安昏昏欲睡地嘟囔,"我们会永远这样吗?"
江月明低头看着少年安静的睡颜,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许久,他极轻地应道:"会的,一定会的,哥哥想你保证,好不好啊。"
夜空中,繁星闪烁,仿佛在见证这个简单而郑重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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