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薛长安是被雨声唤醒的。初夏的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屋檐，像一首轻柔的摇篮曲。他揉了揉眼睛，发现窗外天色阴沉，雨幕将整个王府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江哥哥今天应该不用上朝吧..."薛长安小声嘀咕着，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他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生怕吵醒隔壁的江月明。
然而刚踏出门，他就看见江月明已经站在廊下，正望着雨幕出神。七皇子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袍，墨发未束，随风轻轻飘动，整个人仿佛要融进这烟雨朦胧中。
"江哥哥！"薛长安小跑过去，"你怎么穿这么少？会着凉的！"
江月明回过神，看着少年手忙脚乱地要解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不由失笑："无妨，我不冷。"
"那也不行！"薛长安固执地把自己的外衣披在江月明肩上，"前几日王太医还说江哥哥体寒，要特别注意保暖... ..."
江月明无奈，只好拢了拢肩上带着少年体温的外衣："你倒是把太医的话记得清楚。"
薛长安得意地扬起下巴："关于江哥哥的事情我都记得！"说完又觉得这话太过直白，耳尖悄悄红了，急忙转移话题，"江哥哥在看什么呢？"
"听雨。"江月明望向庭院，"记得你刚来府上时，最怕这样的雨天。"
薛长安一怔，随即想起自己初来王府时，每逢雷雨就缩在角落发抖的样子。那时江月明总会放下手中的事务，陪他读书写字，直到雨停。
"现在不怕了。"薛长安往江月明身边凑了凑，"有江哥哥在，什么都不怕。"
雨丝飘进来，沾湿了两人的衣摆。薛长安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江哥哥等我一下！"说完就跑进了雨里。
"长安！"江月明想拦已经来不及，只能看着少年冒雨跑向厨房方向。不多时，薛长安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个食盒，全身湿透却笑得灿烂。
"厨房刚做好的杏仁酪！"他献宝似的打开食盒，"趁热吃最好了！"
江月明看着他滴水的发梢和亮晶晶的眼睛，心头一软："胡闹。"语气却温柔得不像责备，"快去换衣服。"
薛长安嘿嘿一笑，把食盒塞到江月明手里："江哥哥先吃，我马上回来！"说完又一溜烟跑走了。
江月明望着他的背影，摇头轻笑。食盒里的杏仁酪还冒着热气，香甜的气息在雨天的潮湿空气中格外诱人。他尝了一口，甜度刚好，带着淡淡的杏仁香气，就像那个冒雨为他取点心的少年一样温暖纯粹。
薛长安换好干衣服回来时，江月明已经将杏仁酪分成了两碗。两人坐在书房临窗的位置，听着雨声，慢慢享用这份意外的早膳。
"江哥哥，今天还批文书吗？"薛长安舔掉唇边的奶渍，问道。
江月明摇头："今日休沐。"他看了看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雨势，"你想做什么？"
薛长安眼睛转了转："我想听江哥哥讲故事！就像小时候那样！"
江月明挑眉："你都多大了，还要听故事？"
"就要听！"薛长安拽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晃，"江哥哥讲的故事最好听了... ..."
面对少年撒娇般的请求，江月明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想听什么？"
"江哥哥小时候的事！"薛长安立刻来了精神，"比如... ...比如第一次骑马的样子！"
江月明思索片刻，缓缓开口："我第一次骑马是在六岁那年..."
窗外的雨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江月明的声音低沉悦耳，将那些遥远的记忆娓娓道来。薛长安听得入迷，时而为年幼的江月明从马背上摔下来而惊呼，时而又为他最终驯服烈马而欢呼。
"... ...后来那匹马成了我的第一匹战马，随我南征北战。"江月明轻抚腰间的玉佩，那是先帝赏赐的，"它叫'追风'，就是你昨日骑的那匹白马的祖父。"
薛长安瞪大眼睛："原来'追风'这么有来历！"他忽然想到什么，有些不安，"那我昨天还跟它赛跑..."
江月明失笑："无妨，它很喜欢你。"他顿了顿，"动物比人更懂人心，知道谁值得信任。"
薛长安心头一暖，正想说些什么，肚子却突然咕咕叫了起来。他窘得满脸通红，江月明却已经起身："饿了？我让人准备午膳。"
"不用麻烦！"薛长安急忙摆手，"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现成的..."说着就要往外跑。
"站住。"江月明叫住他，"外面还下着雨。"
薛长安这才想起外面的雨势，讪讪地停下脚步。江月明从柜子里取出一把油纸伞："一起去吧。"
伞不算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薛长安能闻到江月明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让他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他悄悄往江月明那边又靠了靠，假装是因为伞太小，而不是贪恋这份亲近。
王府的厨房很大，此刻只有几个帮厨在忙碌。见七皇子亲临，众人慌忙行礼，却被江月明抬手制止："不必多礼，我们随便看看。"
薛长安像只好奇的小猫，东瞅瞅西看看。他从小在王府长大，却很少来厨房这种地方。江月明跟在他身后，眼中带着纵容的笑意。
"江哥哥，你看！"薛长安指着灶台上一个奇怪的器具问道，"这是什么？"
江月明看了看："饸饹床，做面条用的。"
"面条？"薛长安眼睛一亮，"我们能自己做吗？"
面对少年期待的眼神，江月明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帮厨们识趣地退到一旁，只留下两人在厨房中央手忙脚乱。
和面比想象中难多了。薛长安弄得满手都是面粉，鼻尖上也沾了一点，活像只小花猫。江月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向来一丝不苟的七皇子此刻袖口挽起，衣摆上沾着面粉，却依然不减风华。
"江哥哥，面团好像太硬了... ..."薛长安戳了戳那块“倔强”的面团。
江月明皱眉："再加点水？"
"好！"
结果水加多了，面团又变得黏糊糊的。两人相视一笑，索性破罐子破摔，把面团揉成了奇怪的形状。
"我们做的这是... ...抽象派面条？"薛长安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面条下锅，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
江月明也笑了："至少独一无二。"
面条煮好后，两人坐在厨房的小桌前享用。虽然形状怪异，但味道竟然不错。薛长安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给江月明夹菜："江哥哥尝尝这个！虽然长得丑，但是很好吃！"
江月明尝了一口，点头赞同。他看着少年满足的笑脸，忽然觉得，这或许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餐。
雨一直下到午后才渐渐停歇。薛长安帮着收拾完厨房，发现江月明已经回到了书房，正在调试一张古琴。
"江哥哥会弹琴？"薛长安惊讶地问。他在王府八年，竟从未见过江月明抚琴。
江月明指尖轻拨琴弦："小时候学过，后来政务繁忙，就搁置了。"他抬头看向薛长安，"想听吗？"
薛长安立刻点头如捣蒜，乖乖坐在一旁。江月明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一曲悠扬的《高山流水》缓缓流淌。琴音清澈，如山间溪流，如檐下雨滴，听得薛长安如痴如醉。
曲终时，薛长安还沉浸在余韵中，半晌才回过神来："太好听了！江哥哥怎么从来不在我面前弹琴？"
江月明轻抚琴弦："琴为心声，不轻易示人。"
薛长安心头一热："那... ...那今天为什么... ..."
"因为你想听。"江月明答得简单，却让薛长安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少年蹭到江月明身边，小心翼翼地请求："能... ...能教我吗？"
江月明看了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半个位置："坐过来。"
薛长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挨着江月明坐下。琴不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近到他能感受到江月明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
"手指这样放。"江月明握住他的手，引导他放在正确的位置，"用力要均匀。"
薛长安全神贯注地跟着学，却怎么也弹不出像样的音调。他有些沮丧："我太笨了... ..."
"不急。"江月明耐心地纠正他的姿势，"琴艺非一日之功。"
薛长安抬头，看着江月明近在咫尺的侧脸，忽然觉得学不学得会都不重要了。能这样靠近江哥哥，听他温柔指导，已经是天大的幸福。
晚膳后，雨后的夜空格外清澈。江月明命人在庭院中摆了棋盘，与薛长安对弈。
"江哥哥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薛长安捏着黑子，好奇地问。
江月明落下一子："久雨初晴，适合赏月对弈。"
薛长安似懂非懂地点头，专心应对棋局。他的棋艺是江月明一手教的，虽然进步不小，但依然不是江月明的对手。几局下来，他输得惨不忍睹，却越挫越勇。
"再来一局！"薛长安不服气地嚷嚷。
江月明却收起棋子："晚了，该休息了。"
薛长安这才发现已经月上中天，不由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和江哥哥在一起，时间过得真快... ..."
回房的路上，薛长安突然拉住江月明的衣袖："江哥哥... ..."
"嗯？"
"今天... ...今天我很开心。"薛长安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谢谢江哥哥陪我。"
月光下，少年的眼睛亮得惊人，盛满了纯粹的欢喜与感激。江月明心头一软，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傻孩子。"
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太多说不出口的温柔。薛长安满足地笑了，像只餍足的猫。他知道，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有些心意彼此都懂。
夜风轻拂，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渐渐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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