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晓，薛长安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他揉着眼睛推开窗，看见一队黑衣侍卫在庭院中集结，火把将黎明前的黑暗撕开道道裂痕。
"怎么回事？"他随手抓了件外袍冲出门，差点撞上匆匆跑过的管家。
"小公子快回房！"管家面色凝重，"有刺客潜入王府，七殿下已经带人去追了。"
薛长安心头一紧，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他转身冲回房间，从枕下摸出江月明送他的匕首，又抓起一件厚斗篷往外跑。
"小公子！您不能——"
薛长安已经翻身上了马厩里最温顺的那匹枣红马，他从未独自骑过马，此刻却顾不得害怕。江月明右手有伤，若是遇上刺客... ...
"告诉我方向！"他拽紧缰绳，声音因恐惧而发颤。
管家见拦不住，只得指向西边："往西山方向去了，但小公子您——"
话音未落，薛长安已经一夹马腹冲了出去。冷风如刀割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疼，满脑子都是江月明被鲜血浸染的右手。
西山脚下，薛长安勒住马缰，发现地上有新鲜的马蹄印和几滴暗红的血迹。他浑身发抖，几乎是滚下马背，顺着痕迹往林子里钻。
"江哥哥！"喊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回荡，惊起一群飞鸟。
越往里走，痕迹越杂乱。薛长安跌跌撞撞地拨开灌木，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是一把染血的短刀，刀柄上刻着七王府的徽记。
"不... ..."他抓起短刀，指尖沾上黏腻的血迹。前方传来打斗声，薛长安疯了一般冲过去，却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
江月明背靠一棵古松，右手无力地垂着，鲜血顺指尖滴落。三个黑衣人持刀逼近，月光下刀刃泛着寒光。
"江哥哥！"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让所有人都转过头。江月明脸色骤变："薛长安？！快走！"
黑衣人交换眼神，其中一人立刻调转方向朝薛长安扑来。薛长安本能地拔出匕首，却因恐惧而动作迟缓。眼看刀锋将至，一道白影闪过，江月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挡在他面前。
"噗——"利刃入肉的声音让薛长安魂飞魄散。
江月明闷哼一声，左手死死钳住刺客手腕，一个利落的肘击将对方打晕。剩下两名刺客见状，竟转身就逃，很快消失在密林中。
"江哥哥！"薛长安扑上去，看见江月明左肩插着一把短刀，鲜血已经浸透半边衣袍。他手忙脚乱地去捂伤口，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对不起... ...都怪我... ..."
"不哭。"江月明声音虚弱，却还试图抬手擦他的眼泪，"只是皮肉伤... ..."
薛长安这才发现江月明右手伤势更重，原本包扎的白布早已被血浸透。他脱下斗篷裹住江月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带你回去... ..."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王府侍卫循迹找来。薛长安如见救星，拼命呼喊。当众人七手八脚把江月明抬上担架时，薛长安才发现自己双腿软得像棉花，几乎站不稳。
"小公子！"侍卫长扶住他，"您没事吧？"
薛长安摇摇头，眼睛始终没离开过江月明苍白的脸："救他... ...求你们... ..."
王府寝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香。太医刚为江月明处理好伤口，此刻正在外间煎药。薛长安跪坐在床榻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江月明失血过多，一直昏睡着。薛长安小心翼翼地用湿帕子擦拭他额头的冷汗，每看到那些狰狞的伤口，心脏就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都怪我... ..."他第无数次喃喃自语，"要是我没跟去... ..."
"小公子。"老太医端着药碗进来，"您去歇会儿吧，老朽守着殿下。"
薛长安固执地摇头："我来喂药。"
太医叹了口气，将药碗递给他："小心烫。"
药汁乌黑，散发着苦涩的气息。薛长安舀了一勺，轻轻吹凉，送到江月明唇边。昏睡中的人本能地皱眉，药汁从嘴角滑落。
"江哥哥... ..."薛长安用袖子擦去药渍，声音带着哭腔，"求你了... ..."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他的哀求，江月明的眼皮颤动几下，缓缓睁开。
"小... ...长... ...安... ..."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薛长安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在！药、药在这里... ..."
在太医的指导下，他一点点把药喂完。江月明始终看着他，目光虽然疲惫却温柔。喝完药，江月明虚弱地动了动手指，薛长安立刻握住。
"刺客... ..."
"跑了两个，抓到一个。"薛长安急忙汇报，"侍卫长说会严加审问。"
江月明微微点头，又闭上眼睛。薛长安不敢打扰他休息，却也不肯松手，就这么跪坐着守了一整夜。
天蒙蒙亮时，薛长安被一阵轻微的动静惊醒。他发现自己趴在床沿睡着了，而江月明正试图起身。
"别动！"他跳起来按住江月明，"伤口会裂开的！"
江月明无奈地躺回去："渴了。"
薛长安连忙倒来温水，小心扶起江月明的头让他喝。晨光透过窗纱，照在江月明苍白的脸上，显得那些细小的伤痕更加刺目。
"还疼吗？"薛长安轻声问，手指虚虚地悬在绷带上方，不敢触碰。
江月明摇头，却因这个动作牵动伤口而皱眉。薛长安立刻红了眼眶："骗人... ...江哥哥大骗子！"
"过来。"江月明用没受伤的左手拍了拍床沿。
薛长安乖乖坐下，却被一把搂进怀里。他吓得不敢动弹，生怕压到伤口："江哥哥！"
"让我看看你。"江月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有没有受伤？"
薛长安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我没事... ...可哥哥... ..."
"嘘... ..."江月明轻抚他的后背，"我没事了。"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薛长安能清晰地听见江月明的心跳。平稳有力的节奏让他渐渐平静下来，却又因另一个念头而揪心："那些刺客... ...是冲你来的？"
江月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朝堂纷争罢了。
薛长安抬头，看见江月明眼中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是因为... ...立储的事吗？"
江月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
"我... ..."薛长安低下头，"我听幕僚们提起过... ...说陛下属意江哥哥... ...”
"长安。"江月明突然严肃起来，"这些事你不用知道——"
“我想知道！"薛长安罕见地打断他，声音发颤，"我想知道是谁想害你！我想... ..."他的声音低下去，"我想保护江哥哥... ..."
寝殿里一时寂静无声。晨光越来越亮，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最终江月明轻叹一声，揉了揉薛长安的发顶："傻孩子。"
午后，江月明精神好了些，靠在床头听侍卫长汇报。薛长安本想回避，却被江月明留下："一起听。"
被抓的刺客受尽酷刑也没吐露主使，只说是收了重金。但侍卫在他身上搜出一块令牌，虽然刻意磨损，仍能辨认出是三王府的标记。
"老三？"江月明冷笑，"他倒是沉不住气了。"
薛长安听得心惊肉跳。三皇子是出了名的暴戾，若真是他主使... ...
"加强府中戒备。"江月明吩咐道，"另外，派人暗中保护长安。"
"我不用——"
"这是命令。"江月明罕见地对薛长安用了重语气。
侍卫长退下后，薛长安闷闷不乐地坐在窗边。江月明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害怕吗？"
薛长安摇头，又点点头："我不怕自己出事... ...我怕江哥哥... ..."
"过来。"江月明招手。
薛长安蹭到床边，被江月明捏了捏脸颊："愁眉苦脸不适合你。"
"江哥哥还开玩笑！"薛长安气鼓鼓的，"你差点... ...差点... ..."他说不下去，眼眶又红了。
江月明忽然正色："长安，若有一日我... ..."
"没有那一日！"薛长安猛地站起来，打翻了药碗。瓷片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寝殿里格外刺耳。他呆呆地看着一地狼藉，突然崩溃般跪下来收拾，"对不起... ...我马上收拾... ..."
"长安。"江月明的声音很轻，"看着我。"
薛长安抬头，泪眼朦胧中看见江月明向他伸出手。他扑过去，紧紧抱住江月明的腰，像个委屈的孩子般嚎啕大哭。
"我在这里。"江月明轻抚他的后背，"我答应你，会小心。"
薛长安哭得更凶了，仿佛要把这些天的恐惧全部发泄出来。江月明就这么抱着他，任由泪水浸湿衣襟。
夜深人静时，薛长安伺候江月明喝完药，却不肯回房休息。
"我睡榻上守着。"他抱着被子，眼神倔强，"万一江哥哥夜里要喝水... ..."
江月明知道拗不过他，只得让步："随你。"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寝殿的地板上。薛长安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爬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江月明床边。
江月明睡得很沉，药力作用下呼吸均匀。薛长安借着月光看他安静的睡颜，忽然发现江月明的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江哥哥... ..."他极轻地唤道，声音像羽毛般轻柔，"我发誓，一定会变得更强... ...强到能保护你... ..."
月光下，少年俯身，在江月明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这个动作太过大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急忙退回榻上，用被子蒙住发烫的脸。
他没看见，床上的江月明嘴角微微上扬，在月光中绽开一个温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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