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薛长安被窗外鸟鸣惊醒。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发现自己竟趴在江月明床沿睡着了。晨光透过窗纱，在江月明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江哥哥？"薛长安轻声唤道，声音因刚睡醒而有些沙哑。
江月明眼皮微动，缓缓睁开。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此刻带着些许疲惫，却在看到薛长安时泛起温柔的光。
"什么时辰了？"江月明声音嘶哑。
薛长安急忙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江月明的头："刚过卯时。"他注意到江月明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伤口疼吗？"
江月明摇头，却因这个动作牵动了左肩的伤，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薛长安看在眼里，心头一紧："该换药了。"
太医留下的药膏摆在床头小几上，薛长安洗净手，轻手轻脚地解开绷带。伤口比昨日好了些，但依然狰狞。薛长安鼻子一酸，强忍住眼泪，用浸了药水的棉布轻轻擦拭。
"疼就说... ..."他声音发颤，动作却异常轻柔。
江月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开口："你长大了。"
薛长安手一抖，棉布差点掉在床上："什、什么？"
"以前你生病时，"江月明眼中带着怀念，"总是哭闹着不肯吃药~我就往你嘴里放上一颗蜜饯，你便开口喝药了。"
薛长安耳根一热，想起自己小时候的糗事："那都是多久以前了... ..."
"八年零四个月。"江月明准确地说出这个数字，让薛长安心头一颤。
药换好了，薛长安重新包扎好伤口，动作比昨日熟练许多。他帮江月明穿好里衣，又端来温水给他擦脸。晨光中，两人一个照顾，一个被照顾，默契得仿佛已经这样相处了一辈子。
早膳后，江月明不顾薛长安劝阻，执意要去书房处理积压的文书。
"至少让我扶你... ..."薛长安急得团团转，生怕江月明牵动伤口。
江月明用没受伤的左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无妨，伤的是肩，不是腿。"
书房里，侍卫长已经等候多时。见江月明进来，立刻行礼："殿下伤势如何？"
"无碍。"江月明在书案前坐下，"审出什么了？"
薛长安本想回避，却被江月明留下："坐下听。"
侍卫长汇报说，被抓的刺客受尽酷刑也不肯招供主使，今晨已咬舌自尽。但他们在刺客身上发现了三王府的密信，虽然字迹刻意模仿，但纸墨都是三王府特有的。
"老三这是要撕破脸了。"江月明冷笑，手指轻叩桌面。
薛长安听得心惊肉跳。三皇子是出了名的暴戾，那如果真是他主使... ...
"加强府中戒备。"江月明吩咐道，"尤其是小长安的院子。"
"我不用——"
"这是命令。"江月明罕见地对薛长安用了重语气。
侍卫长退下后，薛长安闷闷不乐地坐在窗边。江月明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害怕吗？"
薛长安摇头，又点点头："我不怕自己出事... ...我怕江哥哥会... ..."
"过来。"江月明招手。
薛长安蹭到江月明身边，被轻轻捏了捏脸颊："愁眉苦脸不适合你。"
"江哥哥还开玩笑！"薛长安气鼓鼓的，"你差点... ...差点就... ..."他说不下去，眼眶又红了。
江月明忽然正色："小长安，若有一日我... ..."
"没有那一日！"薛长安猛地站起来，打翻了墨砚。乌黑的墨汁溅在江月明雪白的衣袍上，他呆住了，随即手忙脚乱地去擦，"对不起... ...我马上... ..."
"小长安。"江月明抓住他颤抖的手，"看着我。"
薛长安抬头，泪眼朦胧中看见江月明向他张开手臂。他再也忍不住，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我在这里。"江月明轻抚他的后背，"我答应你，会小心。"
薛长安哭得更凶了，仿佛要把这些天的恐惧全部发泄出来。江月明就这么抱着他，任由泪水浸湿衣襟。
午后，薛长安在庭院中练剑，一招一式都比往日更加凌厉。木剑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他却浑然不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心中的不安。
"手腕再沉三分。"
熟悉的声音让薛长安猛地转身。江月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廊下，脸色仍有些苍白，却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
"江哥哥！"薛长安扔下木剑跑过去，"你怎么出来了？太医说要多休息... ..."
"躺久了骨头疼。"江月明弯腰捡起木剑，动作因肩伤而有些迟缓，"想学新招式吗？"
薛长安眼睛一亮，随即又担忧地看着他的肩膀："可是你的伤... ..."
"左手剑罢了。"江月明不以为意，将木剑换到左手，"看好了。"
尽管右肩有伤，江月明的剑法依然行云流水。左手执剑反而多了几分出其不意的变化，看得薛长安目瞪口呆。
"试试？"江月明将木剑递给他。
薛长安接过剑，模仿江月明的动作，却总觉得别扭。江月明走到他身后，左手覆在他的手上调整姿势："腰要稳，肩要松。"
薛长安屏住呼吸，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度。江月明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呼吸拂过他的耳畔，让他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专心。"江月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剑尖。"
一套剑法练完，薛长安已经汗流浃背，却兴奋得两眼放光："江哥哥！我学会了！"
江月明眼中含笑："悟性不错。"他指了指石凳，"歇会儿吧。"
薛长安扶江月明坐下，又飞奔去倒茶。回来时发现江月明正望着远处的天空出神，侧脸在阳光下如同精雕细琢的白玉。
"江哥哥在想什么？"薛长安递上茶盏，好奇地问。
江月明接过茶，轻啜一口："想起我师父。"他看向薛长安，"你的剑法天赋比他当年教我的那个学生强多了。"
薛长安眨了眨眼："那个学生... ...后来怎么样了？"
"战死了。"江月明的声音很轻，"十七岁，和你现在一般大。"
薛长安心头一紧，不知该说什么好。江月明却突然揉了揉他的发顶："所以你要好好学，连他那份一起活下去。"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薛长安重重点头，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变得更强，强到能保护眼前这个人。
晚膳后，薛长安照例伺候江月明更衣洗漱。他动作比平时更加轻柔，生怕碰到江月明的伤处。
"好了，去休息吧。"江月明换好寝衣，坐在窗边的矮榻上。
薛长安却磨蹭着不走："江哥哥... ...我们下盘棋好不好？"
江月明看了看自己被包扎的右肩，又看了看少年期待的眼神，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去取棋来。"
薛长安欢呼一声，飞快地取来棋盘，在棋盘上摆好。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为棋盘镀上一层银辉。
"我让你三子。"江月明用左手执黑，姿势有些别扭。
薛长安摇头："江哥哥手伤了，该我让才对！"
"那便平下。"江月明眼中带着笑意，"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对弈开始，薛长安全神贯注，每落一子都要思考良久。江月明则从容许多，左手下棋丝毫不影响他的棋力。棋至中盘，薛长安的白子已被逼入绝境。
"我输了... ..."他沮丧地垂下头。
"再看。"江月明指了指棋盘一角，"这里还有一口气。"
在江月明的指点下，薛长安渐渐扳回劣势。最终棋局以和棋告终，薛长安兴奋得差点打翻棋罐。
"江哥哥！"他双眼亮晶晶的，"我第一次没输！"
"进步很大。"江月明揉了揉他的发顶，"明日再战？"
薛长安用力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跳起来："等等！我去拿样东西！"
他飞奔回自己房间，不一会儿抱着个木匣子回来，献宝似的打开："江哥哥你看！"
匣子里是一副精致的玉制棋子，黑白分明，温润如玉。薛长安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我用攒的月钱买的... ...本来想等江哥哥生辰... ..."
江月明接过那枚白玉棋子，在月光下细细端详。玉质不算上乘，却打磨得十分用心，边角圆润，入手生温。
"何时买的？"
"上个月... ..."薛长安红着脸解释，"我偷偷跟玉器店的师傅学打磨，这些是我自己做的... ..."
月光下，少年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江月明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他轻轻将棋子放回匣中："很漂亮，我喜欢。"
简单的六个字，却让薛长安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他宝贝似的合上匣子："等江哥哥生辰那天，我们一起用它下棋！"
夜风轻拂，带着远处荷塘的清香。江月明望着少年灿烂的笑颜，忽然觉得肩上的伤处一点都不疼了。
"好啊。"他轻声应道，看着窗外的月亮，"很晚了，去睡吧。"
薛长安依依不舍地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江哥哥晚安！"
"晚安。"江月明目送他离开，目光落在那个精致的棋匣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静谧的寝殿里。这一夜，七皇子做了一个很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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