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雨下了整整一夜。薛长安伏在案前,将江月明留下的文书反复研读了三遍,直到烛火将尽,才惊觉已是三更时分。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窗外雨声渐歇,唯有檐角滴水声偶尔打破寂静。
"薛小公子,该歇息了。"老管家轻轻叩门,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薛长安接过碗,热气氤氲中看见老人担忧的眼神:"李叔,府中可有北疆的消息?"
"尚无。"老管家摇头,"不过殿下临行前说过,最快也要十日才能有军报传回。"
薛长安抿了口姜汤,辛辣直冲喉头,让他想起江月明临别时那个克制的拥抱。他放下碗,突然问道:"李叔,江哥哥以前出征... ...都是这样匆忙吗?"
老管家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七殿下十六岁第一次领兵,那会儿比现在还不如,连换洗衣物都忘了带。"他笑了笑,"后来每次出征,老奴都要盯着他收拾行装。"
薛长安想象着少年江月明手忙脚乱的模样,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原来那个总是从容不迫的江哥哥,也曾有过这般青涩的时候。
"小公子别太担心。"老管家收拾碗筷,轻声道,"殿下武艺高强,定会平安归来。"
待老人退下,薛长安从怀中取出那枚龙纹玉佩。烛光下,玉上龙纹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腾空而起。他将玉佩贴在额头,冰凉的温度让他想起江月明指尖的触感。
"一定要平安啊... ..."他轻声呢喃,吹灭将尽的烛火。
「暗流涌动」
次日清晨,薛长安刚用过早膳,侍卫长便匆匆来报:"薛小公子,三王府派人送来请帖。"
薛长安展开烫金帖子,上面写着三皇子邀请七王府的人参加三日后的赏菊宴。字迹工整,措辞客气,却让他后背发凉。
"回帖说七殿下出征在外,府中不便赴宴。"薛长安合上请帖,声音不自觉地模仿起江月明的沉稳。
侍卫长面露难色:"三殿下特意注明,希望小公子能代表七王府出席。"
薛长安指尖一颤。这哪是什么赏菊宴,分明是鸿门宴。他想起江月明临行前的叮嘱——"不要出门"。
"就说我染了风寒,不便见客。"他放下请帖,又补充道,"加强府中巡逻,尤其是这几日。"
侍卫长领命退下后,薛长安在书房来回踱步。江月明留下的名单上有几位朝中重臣,或许该联络他们探听风声?可贸然行动会不会打乱江月明的部署?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窗外传来一阵扑棱声。一只信鸽落在窗台,腿上绑着细小的竹筒。薛长安心头一跳,急忙取下竹筒中的纸条。
"北疆安,勿念"五个小字,笔力遒劲,很明显是江月明的手笔。
薛长安将纸条贴在胸口,长长舒了口气。至少江月明已经平安抵达北疆,这比什么都重要。他小心地将纸条焚毁,灰烬飘散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信鸽能飞回来,说明江月明已经预料到京中会有变故。
午后,薛长安正在庭院练剑,门房突然来报:"小公子,户部陈大人求见。"
薛长安收剑入鞘,眉头微蹙。陈尚书并不在江月明留下的名单上,此时登门所为何来?
"请陈大人在花厅稍候,我换身衣服便去。"
换好正式衣袍,薛长安对着铜镜整理衣冠。镜中的少年眉目如画,却少了几分往日的跳脱,多了几分沉稳。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走向花厅。
"下官冒昧打扰,还望小公子见谅。"陈尚书年约五旬,笑容和蔼,"听闻七殿下出征北疆,特来问候。"
薛长安行了晚辈礼:"陈大人客气了。殿下临行前还提起大人治理漕运有功,让我多向大人请教。"
这话半真半假,却让陈尚书笑容更深:"七殿下抬爱了。"他话锋一转,"不知小公子可收到三殿下的赏菊宴请帖?"
薛长安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不显:"收到了,只是近日染了风寒,恐怕要辜负三殿下美意了。"
"可惜了。"陈尚书叹息,"三殿下特意准备了西域来的珍品菊花,据说能治风寒呢。"
话中有话。薛长安端起茶盏掩饰神色变化:"陈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事相告?"
陈尚书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三殿下近来频繁调动禁军,恐有不轨之心。七殿下不在京中,小公子要多加小心。"
薛长安指尖一颤,茶水溅出几滴。陈尚书不是三皇子的人?为何要来提醒他?
"多谢陈大人关心。"他放下茶盏,试探道,"不知大人可认识兵部张侍郎?"
陈尚书眼中精光一闪:"张侍郎昨日已被调往南疆督运粮草。"
薛长安心头一震。张侍郎正是江月明名单上的关键人物之一,此时被调离京城绝非巧合。
"小公子。"陈尚书突然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望转交七殿下。"
薛长安接过信,沉甸甸的,不似普通书信。他刚要开口,陈尚书已经起身告辞:"天色不早,那下官告退了。"
送走陈尚书,薛长安立刻拆开信封——里面竟是一份禁军布防图和半块虎符!
入夜后,薛长安辗转难眠。陈尚书送来的东西太过重要,必须尽快送到江月明手中。可北疆路途遥远,普通信使难保万全。
"小公子。"窗外突然传来轻叩,是侍卫长的声音,"有客到访。"
薛长安警觉地坐起:"何人!?"
"自称是七殿下的故交,持龙纹玉佩为证。"
薛长安心头一跳,急忙披衣出门。偏厅烛光下,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背对着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竟是那日别院中护送他们突围的侍卫之一!
"小公子。"黑衣人单膝跪地,双手奉上半块虎符,"殿下命我星夜兼程回来,说您看到这个就明白了。"
薛长安接过虎符,与陈尚书给的半块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完整的虎符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象征着京畿三万禁军的调遣之权。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两件事。"黑衣人低声道,"其一,三日后无论发生什么,小公子务必留在府中;其二...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信,"殿下说,若他... ...若他未能如期归来,让小公子亲手将此信呈交陛下。"
薛长安接过信,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这分明是... ...遗书啊!
"江哥哥他... ..."喉咙突然哽住,眼前一片模糊
黑衣人沉默片刻,轻声道:"北疆战事比预想的惨烈。殿下为救一队被困的斥候,亲自带兵突入敌阵,虽然大胜,却... ..."
"却怎样?"薛长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皮肉。
"身中三箭,所幸未伤要害。"黑衣人叹息,"殿下不让告诉小公子,但我觉得...您有权知道。"
薛长安松开手,踉跄后退几步,撞翻了烛台。火光熄灭的瞬间,一滴温热落在手背。他死死攥着那封信,仿佛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回去告诉江哥哥...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会守好王府,等他回来。若他敢...敢不回来,我就去北疆找他!"
黑衣人郑重叩首,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薛长安独自站在黑暗里,任由泪水浸湿衣襟。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总是挡在他身前的人,也需要有人守护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薛长安擦干眼泪,做出了决定。他取来江月明留下的名单,对照陈尚书给的布防图,开始筹划。
"李叔。"他唤来老管家,"府中可有擅长易容的高手?"
老管家一怔:"小公子这是..."
"我要送一封信去北疆。"薛长安展开布防图,"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老管家看了看图纸,突然明白了什么:"老奴这就去安排。"
晨光透过窗纱,照在少年坚毅的侧脸上。薛长安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第一行字:
"江哥哥,见字如晤... ..."
l笔尖沙沙,字字情深。这一次,换他来守护那个总是守护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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