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谢长意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如此羞辱！他昔年傲气满身、流连烟柳之时，脑子也是清明的，没被真正腐蚀过，自然只有他主动亲近别人，没有别人强迫他的时候。
如今谢氏落魄，他受之坦然，但也没到无悲无喜的境界！
他拼命挣扎，想揭开锦被，却被那厮死死按住双手，唇齿之间黏腻感让他十分恶心，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使命一蹬，正中那厮□□！
“靠！”那人咒骂了一声，吃痛之下，将谢长意的嘴唇咬破了。
那人不知是脑子终于清明还是怎的，踉跄地撑起身子，仓皇离开了。
“呼——呼——”谢长意大口喘着气，揭开眼前的遮挡，明光炫目，一时令他睁不开眼，待慢慢适应后，他摸了摸嘴唇，一脸嫌恶的记下了这笔帐。
起身时，他手掌压到了个某个硬物，咯得他一痛，掀开被褥一看，是一只珍珠耳环，做工十分精致。
他凝神观察了片刻，便默默收进了怀中。
“公子？！”小满见谢长意一脸不悦的走出船，头发散乱，脖颈有明显的掐痕，嘴唇还有破损，焦急道：“公子怎么受伤了？难道是船上有歹人？”
谢长意摸了摸脖颈，声音嘶哑道：“无事，去寻条白纱来。”
“可……”小满欲言又止，在谢长意的凝视下，还是默默去寻白纱了。
谢长意回首望向船只，思忖那人还真有些功夫，不知从哪里逃离，小满竟没发现。但想起那个吻，就觉胃中翻涌，几欲呕吐，强按不适后，折下了路边一节桂花枝，将头发重新束了起来。待小满寻到白纱绕于脖颈后，一脸阴沉地往秦府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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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意！快进来快进来！”
谢长意让秦府门房一通报，秦月先就亲自来迎他入门了。
昨日还是偷摸相见，今日权也放开了，画舫命案传得满街都是，众人视线都被转移，哪还有人在意他昨日是否去见了一个落魄的旧友。
他自命案案发后，便去了京兆尹府回话，折腾了大半日，府尹让他从同云娘相识之日说起，他慷慨淋漓地全道出后，说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的，也不知对破案有无帮助。
其实他回府并不久，想着昨日谢长意的提醒，本想找他商议一下，不想对方先来寻他了。
谢长意一进门便道了来意，昨日低调进京，今日却不得不站在人前，属实无奈。
他将其中的厉害同秦月先细细分析，又道了今晨在画舫的遭遇，当然，省去了被那狗金吾强吻的那一段。
秦月先听完神色大变，不想其中牵连如此复杂，不仅把谢长意牵扯了进来，就连那执金吾，也在暗中调查着这件案子。
“这案子牵扯到不少官宦子弟，更有国舅公子这个响当当的皇亲国戚，执金吾势必然要插手。昨夜，我猜测，执金吾比京兆尹府还先到，那云娘的尸体被发现时，你们定然还在船上吧，上岸报案的人跑不过执金吾的信鸢，他们定是国舅公子招来的。”
谢长意说完一大段话，嗓子疼的实在受不了，像有无数细针，要将他喉管割破。
秦月先揭开他脖颈的白纱，掐痕青紫的厉害，触目惊心，已有淤血凝结其中了。
“狗儿的，哪个天杀的把你掐成这样！执金吾那群疯子，仗着是天子近卫就跟疯狗似的乱咬人！小爷早看他们不顺眼了，下次见到他们，定请他们吃个大排头，让他们都来你面前学狗叫！”
谢长意撑着沙哑的声音道：“没事儿，都是皮外伤。”
“我家有上好的金疮药，军营里的玩意儿，比外面的好用一百倍。”秦月先说着让下人去取，又吩咐厨房炖些蜂蜜雪梨来。
谢长意敷了药，喝了几口加了蜂蜜的雪梨粥，顿觉喉咙好了不少，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珍珠耳环，问道：“这个，是你哪个相好的？”
秦月先接过，细细观察，思索了一番，有些汗颜道：“好像……额，这个，我平日不怎么关注女子的装扮。你也知道，我家没女孩儿，都是些糙老爷们，我娘走后，府里那些脂粉钗环都快放作古了。我平日同姑娘们相处，也不会去留意她们穿戴了什么，所以……我不知道。”
谢长意叹了一口气，对这个答案不觉意外，“这种珍珠，只有东海那边才有出产，数量稀少，十分昂贵。东海太守每年都会送些进京，只有位高权重的大臣才分得到。所以，它应该不属于你任何一个相好。”
“啊？”秦月先面露不解，“那你问我做什么？直接跟我说就是了。”
“在你床上发现的，自然要先问你了。”
秦月先思忖道：“我房间里有这种贵人，用这种东西？”
谢长意适时制止他本来也思考不出什么的思绪，“昨夜你喝醉后，还记得多少？今晨府尹大人定是抓住这点问的十分透彻吧。”
“哦，没什么特别的。我宴饮之后，醉得走不动路，没回房间，就在花厅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有人发现了云娘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之后大家便派人去报官了。”
“御史大夫的公子昨夜是如何来到你们船上的？他往常不是这边的客人吧。”
“他啊，他是自己主动上来的。当时我们都觉得奇怪，但船已经开动了，又不能把他踢下去，只能勉强给他留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让他自己喝闷酒去。”
主动上船？这是要弃明投暗，还是弃暗投明，都有点说不明白。
总之，他应该是第一个从“二弟船”主动到“大哥船”的人，这样做，不怕新环境融入不了，老环境也不要他了吗？
其实如今的朝局，也如同这“大哥船”和“二弟船”一般。
陛下龙体欠安，大皇子代理朝政，现下，正在江南一带代天子巡视。
二皇子平日多受疼爱，喜好风雅，门下能人辈出，能与大皇子分庭抗礼。
他们二人虽是一母同胞，同为嫡出，却正如这“大哥船”“二弟船”一样，并非兄友弟恭的代表。
国舅爷是萧皇后的亲弟弟，素来支持大皇子，而御史大夫杜让则是铁杆的二皇子一党。他们两边的儿子，自也是泾渭分明，吃不了一锅饭的。
谢长意沉吟道：“御史大夫家的公子，我有所耳闻，他是有功名在身的，已至举人，来年春闱便能入闱。不管是从立场还是性格来说，都不是能主动换阵营的人啊……”
秦月先冷哼了一声，像是见怪不怪，“他们那些自诩清流的竹节虫，心思比卤大肠还难绕。今日同这个好，明日又在私下说那人的坏。屁股只要久坐在一张椅子上，他们都难受。”
“都在春柳河上找姑娘，还装什么故作清高，真清高，就不会来烟花之地了。小爷最看不惯他们假道学的那一套，一点都不坦荡。像小爷，喜欢姑娘就喜欢姑娘了，从来不藏着掖着，美人谁不爱看啊。”
谢长意抬手制止，“你先别讲你的人生经，想到什么重点就同我说，开动脑筋仔细想想。”
“我能想到的都说了。”秦月先摊摊手，又笑嘻嘻地拢住谢长意的肩膀，“诶，你当初可是京城里‘头二’的纨绔祖宗，就是样子比我们装的好，脑子比我们灵光，加上这身皮相，我那时可羡慕了。昨夜，我本想叫上从前的朋友，在画舫给你开个小宴。不管谢氏如何，大家总还是有情谊在的嘛。”
谢长意无声的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昨夜没答应秦月先，不然今日此时定在京兆衙门了。
“月先，这案子恐怕没那么简单，后续还不知会发生何事。你父兄镇守边关，看似远离朝局，实则一直身在其中。我知道你是个真性情的人，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看得清楚。昨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在皇位悬而未决的时候，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掀起轩然大波。你若信我，之后一段时间便静下心来养养定性吧，对你有十分的好处而无一处坏处。”
“切，”秦月先松开了他，飒爽地坐回椅子，无奈叹道：“好吧好吧，反正春柳河也去不了，之后我便不出门了，在家举铁玩儿。不过……”他话锋一转，“今日你要陪我策马出游一番，我才能答应！”
“这……”谢长意有些犹疑。
“别装样子啊。你这次回来，好像一副出家当和尚的模样，我可知道，你心气儿还和从前一样，狂着呢。别说你不想重游京城啊，骗骗外人还可以，骗小爷是行不通的！”
“……好吧，只此一次。”
“嗯嗯嗯，”秦月先不住点头，一脸期待，“我让人去你家，把那两匹西域马牵来，咱们一人一匹，去城西马场赛马去。对了，你这脖子还是要遮一遮啊，冷风灌多了不利于伤口恢复。”
“好。”谢长意用纱布将脖颈仔细包好，换了一身秦月先拿来的劲装，利落束起了头发，一气呵成上马之后，眼中景象似乎都恍惚了，像是回到了从前千金裘、五花马的时候。
灵光乍现一瞬，谢长意便理好了心绪，同秦月先相视一眼，夹紧马腹，厉呵一声出发了。
京城的盛景在眼前掠过，这里是天下之都，没人不想往里面挤，很多人宁愿当九品的京官儿，也不愿去外放做官。对于京城之内的人来说，如何守住祖宗基业，不被排挤出京，也是为官最重要的信念之一。
不过，祖宗基业，累世而成，大多不是从外面败的，越是繁盛的家族，越容易从里面**。
正如当初的谢氏，族内处处拉帮结派，为家主之位斗得你死我活，被外人抓住机会，逐渐分崩离析，直到退居祖宅，把家里值钱的物品都变卖了，热炕头才冷了下来。
谢长意的母亲原是清河郡主的独女，出身高贵，在谢家出事之前，同谢氏和离，带着族中小辈回到了娘家，由母亲清河郡主庇护，向朝廷求了个不株连的恩典。所以如今的谢长意才能勉强免去罪臣之子的名号，有资格入仕做官。
“长意，你还记得你从前的同窗，淮州刺史的儿子祝青州吗？”
两人来到城西的马场，这里是王公子弟专门打马球的地方，如今入秋，草场荒芜，没人会来。秦月先很喜欢这里，只要能肆无忌惮的骑马狂纵，他一向不太在意景致如何，他边打马，边兴致勃勃地同谢长意说道。
谢长意难得有些黑脸，“……他还活着呢。”
“哈哈哈……”秦月先笑得直不起腰，“活着活着，他前些日子给我来信，专门问你的近况，他好像知道你要来京城，不敢直接写信给你，托我问候你呢。我昨夜看到这两匹西域马太高兴，一时忘记同你说了。”
“呵，”谢长意轻蔑一笑，“祸害遗千年，让他赚着了。”
“你别这么无情啊，人家心心念念想着你呢。他如今在江南那边，跟着大皇子做事，很受倚重，说不定日后就是登阁拜相、位极人臣的前途了。”
“他什么时候……”谢长意稍稍有些怔住，刚想继续问下去，马场对面便飙风般驰驱来了一队缇骑，赤红麒麟服醒目至极，马蹄踏起层层黄沙，刀鞘同马鞍相撞，铿锵作响。
为首一人勒住缰辔，厉声道：“执金吾奉命缉拿疑犯！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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