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裴乐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震惊的又重复了一遍,道:“夜袭?”
“对啊,今日之战并未折损一兵一将,此时的士气最高,而戎军此刻第一战就被打的溃不成军,军心定然动摇,这是一举击退戎军的最佳时机。”
“不行!”
裴乐几乎没有经过丝毫思考,便断然拒绝了这一提议。裴礼见状,立即将他拉了下来,让他坐稳,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哥,怎么拒绝的这么干脆,夜袭不管怎么看对我军来说都是百利无害啊。”
裴乐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心情逐渐平复。然后,他目光坚定地看着对方,语气温和却坚定地说:“我知你自小英勇无畏,可这是战场,是会受伤死人的。你忘了从前太子殿下与你说过什么了?”
裴礼的思绪被拉回了从前与宋怀悯一起战斗的时候,那时的裴礼,并不太在乎生死。
确切的说,他是不在乎手下将士的生死,一心只想立下赫赫战功,早日回京都。
当时一队商队百姓不听劝阻硬要跨过边境线去贩卖粮食赚钱,被戎军给劫持了。戎军放话,要北疆城的半城粮食与金银,换这十五人回去,否则就一天杀一人,直到杀光为止。
宋怀悯与裴礼意见相左,就连裴寅虎也没有站在裴礼这边。
“为什么不打!”裴礼怒道,“他们都挑衅上门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怀悯眉头紧锁,反驳道:“他们手里还有不少大宋人,若是贸然进攻,那人质怎么办?”
“谁叫他们越过边界跑到战场上的!被生擒了也是活该!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成功背后本就应该背负巨大的代价!”
裴寅虎听见裴礼这个枉顾一切的言论,立即出声制止:“裴礼!住口!”
“爹爹!不战!难道要让白虎收起利爪和獠牙向戎军低头吗?”
宋怀悯冷冷出声道:“裴二,你又怎么知道,你就是那成功的将?”
裴礼原本还激动的情绪随着宋怀悯这句话,平静了下来。
宋怀悯继续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你知道这个骨,是什么吗?”
“他是老者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你说的骨,是我的民!你凭什么把自己带入到将军的角色里,让他们替你出生入死,让他们成为你通往成功路上的垫脚石!你裴礼!凭什么?”
裴礼说不出话来,他刚到北疆半年,日日摸着那颗珊瑚珠,回家的心愈发强烈,他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想回京都,想在他身边。
“我……”裴礼低着头,将手抚上胸口上的那颗珊瑚珠,道:“对不起,我说的话太重了也太错了。”
“孤主战!”
裴礼闻言猛地抬起了头,只听宋怀悯继续道:“裴元帅,你率一小队人马去与戎军谈和,他们出什么条件,你都要先推诿之后在不情不愿的接受,让他们相信,我们是真的要救人质,主和。”
“裴二,你在裴元帅出发后,也带一队人马乔装成商队,分散的出城,隐蔽的跟在元帅身后,在他们谈判之际,绕后救人。一旦把人救走,剩下的便交给你自己处理了。”
裴礼道:“太子殿下,我以为你……”
“以为什么?孤是万民的太子,当然要以民为先,但孤同时也是人,也是同你一样有血性的人。必须战!而且此战必须要胜!要让北狄看着,我大宋的粮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
“裴礼领命!”
——————
“大哥,我没忘。此刻若是太子殿下也在,他也会支持夜袭之策的。”
裴乐见裴礼异常坚持,只能无奈的答应道:“那你去准备吧。”
“哥,你同意了?”裴礼惊喜的问着,还给裴乐夹了两口菜放在碗里。
裴乐看着碗里的青菜无奈的笑了:“你都说了太子殿下也会同意,那我哪敢不同意啊?”
“诶呀,大哥你就宠我吧,且看我今夜是如何拿下巴鲁的项上人头的。”
“大哥陪你去吧,我不放心你。”
“不用,有□□陪我,大哥就在家中替我热上一壶酒,以解我奔波劳碌之苦。”
裴乐道:“好,注意安全,平安回家。”
在那个风沙早已沉寂的夜晚,月光显得格外清冷而寂寥。
原本各个身披白甲的白虎军,此时全都换上了黑甲夜衣,如鬼魅般潜入了戎军之中。
□□跟在裴礼的身后,压低着声音道:“二爷,都藏好了。”
“好,此战只为杀巴鲁,切不可恋战。”
“放心吧,二爷,你今天都说八百遍了,大家伙都知道了。”
裴礼微微颔首,表情凝重,随即他轻巧地攀上附近的山丘,身体紧贴着地面,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老虎。他从高处向下俯瞰,目光如炬,仔细地观察着巴鲁所在的部落。
巴古特部落。
“中间那个最大的营帐应该就是巴鲁的所在,等会我与□□先行潜入,烧他们几个营帐,吸引注意,待火光一起,八路齐出,直冲敌营。”
“是。”□□与其他将士领命。
夜袭戎军,胆裂魂散,惊骇鼓噪,必斩敌首。
□□紧随在裴礼身后,趁着明月被云层遮住,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巴古特部落的外围,不断的靠近角落营帐。
裴礼突然出声问道:“像不像当年偷偷防火那次?”
□□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蹲了下来,四处瞧了瞧,道:“你吓死我了,也不怕被人发现。”
“他们听不见。”裴礼道:“接下来去确认巴鲁的位置,你找到了之后,切不可盲目进攻明白吗?”
“明白明白,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我还得活着回去见木木呢。”
“行,行动。”
裴礼握着手里的那柄横刀,在横刀的名字处,多了一朵花。
不见君,不字,被那朵画上去的桃花给遮住了,刀名成了:
见君。
□□按照原计划悄声潜进右边的那处营帐,他刚掀开营帐的一角,就看见里面站着一个男人,正端详着一颗人头。
他想看清楚那人头是谁,偏偏被站着的那人挡住了视线。□□往旁边偏了一点,却不想布料摩擦的声音落入了那人的耳朵里,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射出一把短刃刺入他的胸口。
但同时他也看见了那是谁的头。
裴礼贴在左边的帐篷外,这帐篷内部未点烛火,裴礼心下一动,当即潜入进去。帐篷内部,竟都是女子的贴身衣物,低俗暴露的画像大张旗鼓的展示在桌面上。
巴鲁你是真垃圾。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从营帐外传来,裴礼当即躲藏起来,只听外头人喊着,“有奸细!抓奸细!”
不好!八成是□□暴露了。
裴礼掀开营帐衣角,一只眼向外看去。果然,□□正被戎军围攻着,裴礼只好放弃寻找巴鲁的原计划。
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那一营帐污秽不堪入目的裸露女子画像烧了去。
他连忙撤出营帐,霎时间,火光大起。
那些正围攻着□□的部分戎军不得不抽出一部分人力前去灭火。
裴礼沿途躲避着戎军,凡是路过一个营帐他就点一个,足足烧了巴古特六个营帐,来到了□□身边。
得了信号的白虎军瞬间拔地起,号角声声,气势汹汹的向巴古特进攻,很快就把守备松懈,忙着救火的戎军给杀得措手不及。
乍现的枪戟战马声,吓得守军大惊失色,巴鲁营中十分混乱,守卫势单力薄,根本无法抵挡。
“没受伤吧?”
“二爷,你快走。”□□见裴礼来到他身边,急切的赶他走,“快走啊!”
裴礼一刀砍向戎军,道:“我得带你回家。”
□□愣了愣,突然直接就笑了,他拉住裴礼的手,逼迫他转过身来,道:“元帅在这。”
裴礼被拉着转过身来,入目就看见□□的胸口插着一把短刃,此时的鲜血已经淌满了半身。
“□□!”
□□喊道:“别管我,元帅在这,带元帅走。”
裴礼扫了一遍周围,道:“我爹他也来了,那害怕什么!我爹在就不怕,我先带你回家,我说过我要带你回家。”
□□本就是强撑着跑出来给裴礼报信的,此时已经到达的身体的极限。他感到了自己的血将要留空,而面前的裴礼却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噩耗。
他举起了手中的剑,想要自刎来让裴礼离开他。可当他看见裴礼身后的戎军正举着弯刀,他便毫不犹豫的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裴礼身后的敌人,刺了过去。
他力竭的倒在裴礼身上,道:“元帅在……”
□□的手指,指着不远处的帐篷。
“在那……”
这时的夜风刺骨,吹散了云层,被遮住的明月展露出它清冷的华光,照亮了黑暗的夜空。
那股风还吹起了裴礼的马尾与那间营帐的门帘一角,这一角就足矣让裴礼看见里面的全貌。
原来元帅在这指的是,元帅的尸身在这。
裴寅虎的头颅被插在枪尖上立着,地上裴寅虎的手在这,脚在那,一块一块的散落在地上。
裴礼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忘了呼吸,他呆呆的看向那处营帐。
风停了,裴礼什么也看不见。
“□□,你刚才说谁在那?”
“□□?”
“□□!”
裴礼这才注意到怀里的人,在他看向那营帐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呼吸,无力的面朝他趴在他的身上。
“□□……乔木还在等着你,你不能……不能死啊……”
白虎军的精锐士兵以严整的队形缓缓逼近,很快,他们便将裴礼紧紧地围在中央,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圈。
裴礼一声哨响,慕夜白从黑暗里奔袭出现,他将□□放置在马背上,对着慕夜白说道:“送他回城。”
言毕,裴礼轻轻拍着慕夜白的背,道:“去吧。”
慕夜白便驮着□□快速的离开了那火光冲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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