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辛街。
石小雪打通赖天阳的手机的时候,见无人接听,于是就挂掉了,她想或许赖天阳还没有起床呢。
石小雪是丰乐镇人,以前就没有来过阳辛。在等车的间隙,她在街上逛了一下。
这个沿河小镇其实并不长,一会儿就逛到头了。街道尽头的岔路口,那里是阳辛镇政府,门口挂着六块牌子,分别代表党委、政府、人大、政协、纪检、人武六套班子。沿街还有镇财政、税务、公安、工商、农技、粮管、食品、交通、卫生等一大溜单位,统称为“七所八站”。
石小雪于是又往回走。这时,她看到前面有一间弦子发屋,于是走了进去。不用说,这个弦子肯定是老板娘的名字了。石小雪看到穿着超短裙的易弦,觉得她前凸后翘,身材挺好的。
易弦见有顾客来,于是站了起来,问是不是理发。看到石小雪拎着行李箱,便知道她有可能是在这里等长途车的。
石小雪一张口,刚进来的上官依依听出她的口音:“咦,你是丰乐镇人?”
“是的,你听出来了?”石小雪看了一眼上官依依,那是个丰腴的女人。
“我有亲戚就是丰乐的……你来阳辛走亲戚,还是路过这里。”上官依依随口问了一句。
“我在这里搭车去温州。”石小雪说。
“来这里搭车?你们那边的人去温州一般不都是去县城搭火车的吗?就是搭汽车,也没有必要到阳辛来。”上官依依说。
“顺便来这边有点事……”石小雪盯着镜子里自己在慢慢变化的发型,实在不想多说。
石小雪之所以跑到阳辛街来,是因为她想在去温州之前把欠赖天阳的520元钱还掉。赖天阳曾经跟她说过,阳辛街有去温州的大巴,于是石小雪这天就拎着行李来了阳辛镇。
这时,石小雪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手机,只见那根天线闪烁着粉红色的光芒,那一刻,她突然有点异样的感觉,可是瞬间又消失了。毫无疑问,这是赖天阳打来的。石小雪没有接电话,发了个信息过去:我已经来了阳辛,在弦子发屋理发。
“咦,你的手机跟我的手机是一样的。”上官依依这时还没有走,“是你男朋友打的电话吧?”
“你怎么知道是她男朋友?”易弦有点奇怪地问道。
“她那手机跟我的手机是一样的,是情侣手机,当男款手机打电话来的时候,天线上的彩灯才会闪烁。”上官依依说。
“嗯!”石小雪觉得反正没人认识她,也懒得辩解,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这时,她注意到上官依依的手中同款的晓雪5218手机。
“原来是这样啊!”易弦听了,更是对这情侣手机感兴趣了,于是对赖天阳的手机到底是不是情侣机又开始纠结起来。
过了好久,石小雪的头发都理好了,赖天阳还是没有来,她心中不由有点疑惑起来。她哪里知道,赖天阳得知她在自家的发屋理发,哪里还敢过来。
这时,阳辛至温州的长途大巴已经开了过来,石小雪便付了钱,拎着行李箱上了大巴。在大巴里坐定,她掏出手机又准备打电话。可是,却收到了赖天阳的短信:在阳辛中学门口见面。
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上车,车快要开了!石小雪回了过去。
在阳辛中学门口徘徊的赖天阳一看到这条短信,立即抬头朝街头望去,只见一辆大巴不偏不倚停在阳辛镇政府门口不远处。
今天,赖根正应该来镇政府开会了。赖天阳怕在镇政府门口碰到父亲,便在原地徘徊不前。这一阵子,坊间都在流传,阳辛镇要撤销建制,赖天阳也不知道真假,如果真是这样,这个镇政府将不复存在。
自人民公社撤销后,乡镇一级政府其实就是基层政权,有着自己独立财政利益和相应税收权力。这些乡镇政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人戏称乡镇政府除了没有外交部,基本与中央政府对应。乡镇机构日益膨胀,人员异常庞杂,而本应由县财政拨款解决的开支却转嫁到农民身上,这也是上世纪90年代农民负担过重的根源之一。
这时,大巴已经发动了,再不过去,石小雪就要走了。赖天阳不再犹豫,决定去车上找石小雪,他把手机别在腰间的皮套上,径直朝大巴跑了过去。
赖天阳还没有跑到大巴旁边的时候,却看到赖阿贵在那里找大巴司机讨烟吃。
身体残疾,没有什么经济来源的赖阿贵四十多了,孤独终老是肯定的,平日他没什么嗜好,但烟瘾却很大。赖天阳在家的时候,会经常接济他一点,可隔三岔五塞点香烟给他根本不顶用,于是,他经常跑过河来,见到人就讨要。
大巴司机认得这个阿贵是前几年在这儿当车匪路霸的赖天光的堂兄,是富河村赖根正支书的亲侄子,所以二话不说把驾驶室里的一整包香烟给了赖阿贵。
赖阿贵一看是一包十元钱的红金龙,于是笑得合不拢嘴,转身要去店里换成便宜的大前门或是哈德门。
“阿贵哥,你怎么又跑到街上来讨烟了?”赖天阳看到去店里换烟的赖阿贵,一又鞋已经烂了不说,裤带子都快掉到屁股下面了,加上一年四季不洗几次脸,那副邋里邋遢样子委实难看。
“我是来叫叔叔回去的,家里有人来找他了。”赖阿贵平日没事,有人去家里找支书赖根正的时候,他就成了义务的通信员。
“家里有人找他?”赖天阳道,“哦,对了,他好像说今天要到镇上开会,八成这会儿还没散会吧。”
“我在镇政府门口等他。”赖阿贵说,“婶怕他在街喝醉酒,睡到大马路上。”
赖阿贵往镇政府院子里去了,赖天阳钻到大巴,在车子靠窗的一边看到了石小雪,她穿着黑色牛仔短裤,配一件粉色T恤衫,显得靓丽而青春。石小雪手拿着那部粉色的康佳晓雪5218手机正在玩里面的内置游戏。
“小雪,怎么搞得这么匆忙?”只盼着这一天约会的赖天阳心有不甘,“在这儿再呆一个晚上走行不?”
“再呆一个晚上?总得有个理由吧?”石小雪笑着说,手里已经把520元钱拿了出来,“这钱还给你……谢谢!”
“我带你去阳辛水库玩,就离这儿不远了。”赖天阳说,“还有水库旁边有个凤栖洞,你一准没去过。”
“还是不了,等下次吧!”石小雪道。
“石小雪,你是真不明白我的心思吗?”赖天阳说这话的时候环顾了一下车里的人,他怕有熟识的人,“这样吧,我们还是下车说吧。”
“下车?车可是快要开了……”石小雪有点诧异,她看赖天阳迟迟不肯接钱,“你先把钱接下来,有什么话我们发短信,好不好?!”
赖天阳见石小雪不为所动,并坚持要把钱还给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买手机的钱算你已经还给我了,不过,我不会接,就当我给你在路上买点吃的。”
“这哪行,无功不受禄!”石小雪说,“再说了,这路上吃顿饭也要不了这么多钱。”
这时,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了,司机已经在驾驶室里坐定,售票员开始清点人数了,好几个送行的人已经下了车。赖天阳没有接石小雪的钱,而是有点生气的样子,而是在等车要开动的那一刻下车。
就在车门快要关上的一刹那,赖天阳下车了。他想,这下石小雪总没有办法了。
然而,让赖天阳没有想到的是,车子要调头去接人,往回开出几百米远后,停了下来,刚好停在弦子发屋不远的地方。只见石小雪从车上匆匆跑了下来,手里拿着那520元钱:“赖老师,我们只是一般朋友,来是来,去是去,这钱我不能要!”说着,她把钱往手里一塞,转身一路小跑。等赖天阳反应过来的时候,石小雪已经没看到人影,车子已开始启动,在一个宽敞的位置再次调头。
赖天阳见状,猛地往前跑了起来,他想在车子在加速跑起来的时候把钱扔给石小雪。
虽然大巴所停的位置离弦子发屋有一段距离,视线也不是很畅通。可正当他快要接近车子时,出来倒水的易弦却看到了他,她老远喊了起来:“天阳,你在追谁呢?”
路边有个看见了石小雪的人说:“是一个大美女哟。”
“去,别瞎说!”赖天阳一声断喝,那人立即闭嘴了。
赖天阳眼睁睁地看着大巴一路向南开走了,石小雪最后还伸出手朝他挥了几下,他见易弦站在发屋门口,只好假装把视线转向别处。赖天阳垂头丧气地走到发屋里坐定,脑海中满是石小雪的影子,于是开始懊悔今天起床太晚了。如果早点在街上等她,或是把见面的地点换成别的地方就好了。
“放假了,你要么回去帮妈妈带一下招娣,要么把修理铺打开,睡得这么晚才起来……”易弦开始数落着,看赖天阳闷坐那里,估计是刚才那事给闹的:“刚才你到底是追的谁?是那人欠你钱了,还是咋的?”
“是的……一个熟人,欠我的钱没还……”赖天阳顺水推舟地撒了一个谎。
“男的,女的?”易弦道。
“男的。”赖天阳有点不耐烦了,“你问这么详细干嘛?”
“赖天阳,你别以为我没有看见,明明是个女的!”易弦有点不依不饶。
“你眼睛看花了吧!”赖天阳有点没好气,说着就掏出手机,打算给石小雪发个短信。
易弦看到赖天阳的手机,忽然想起上官依依说的话,于是道:“天阳,你那手机是什么牌子的,啥时我也买一个。”
“康佳的,你不是知道的吗?”赖天阳说,“你理发要手机干嘛?”
“有时我离开一小会,把手机号码挂在门口,别人好给我打电话……”易弦说,“上次应该是姚婉珺来找我,我人偏偏不在。”
“放心,下次没人来找你!”赖天阳觉得这娘儿们今天真是多事。
“天阳,你那手机应该还有一个母的吧?”易弦单刀直入地问道。
“什么公的母的,手机还分公母?”赖天阳心里发虚了。
“我也是听依依说的,你那手机应该和依依的手机是同款的,叫什么情侣手机。”易弦和盘托出。
“你别乱讲了好不好,什么情侣手机,乱七八糟的……”赖天阳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八成是上官依依夫妇买了情侣套装手机,易弦知道了眼红。
这时,赖阿贵从镇政府过来了,他径直走到弦子发屋跟前,对赖天阳说:“我已经见到叔了,他开完会,正在吃饭。”
“阿贵哥,你以后别在街上老向别人讨烟,丢人死了。”易弦看到赖阿贵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这也难怪,这条街好多人不知道赖阿贵的名字,可都认识弦子,都说他是弦子的哥。
“弟媳,我也没办法,这烟瘾太难熬了。”赖阿贵流着口水讪笑着说。
赖阿贵刚走,易弦又嘟哝了一句:他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整天邋里邋遢的跑到街上来。
“我赖家人再怎么不济,轮不上你说话!”赖天阳道,“你要真有本事给我生出个姓赖的来,哪怕是女儿也行。”
“赖天阳,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易弦说,“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
“我没嫌弃你,是你嫌弃我赖家人!”由于没追上石小雪,赖天阳此刻心情很糟糕,所以说话有点冲。
俩人吵着吵着,争论的焦点又转移到了手机上,易弦笃定赖天阳买了情侣手机,并且把它送了人。
“你是听谁瞎说,你以为这手机是人啊,哪里有什么男款女款公的母的?”赖天阳死活不承认。
正当两个人大声争吵的时候,赖根正和村里的妇联主任福婶一起过来了,一开始俩人还是靠得很近的,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夫妻,当快要到弦子发屋的时候,赖根正和福婶就刻意保持了一点距离。
“家和万事兴,你们吵啥吵?给我消停点……”赖根正老远就听到儿子赖天阳的声音,于是走了过来。
“来,弦子,给婶理个发。”福婶随后也进了理发店,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易弦看到福婶进来,停下了跟赖天阳的争执:“婶,这次想理个什么发型……”
见易弦情绪稍微平复,福婶道:“这事稀奇,手机还分公母……待会儿回家,我让有福也给整个母的手机。”
显然,福婶刚才也听到夫妻俩的争吵了。福婶理好发就先走了。
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赖根正对易弦说:“不就是一个手机嘛!天阳买了手机,他那也是工作的需要,你的手机嘛,也要买!但捕风捉影的事儿就别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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