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长的空饷名单,你一开始怎么不发给我。离开的时候舰队集结那么快,我还以为是因为你的威望,终于不瞒着我了,结果却是因为编制十不存一,战舰能开动就行。反倒是陆战署中下层的人数不怎么缺,怎么,要我一个个现场升官吗!”
“都是交易……”卫明柊捏捏眉头,有些心虚的低着头,“彭卫两家各取所需。”
“开除,必须开除,统统开除!”李藏沙愤恨地摔下文件,转过身去,本以为他平静了些,可再转过身一张口,涌出的滔天怒气竟是更甚,“不止要开除!我还要注销他的军籍!!”
“才多长时间不见,张口闭口都要开除军籍了,开除谁的军籍啊?”司烟走进舰桥,正撞见急上了头的李藏沙,“空饷好啊,空了多少?”
“你怎么来了?”李藏沙下意识将文件藏到背后,向卫明柊使了好几个眼色。
“定尘现在很安全,命门在你这,我总要过来看看的。”司烟好奇地看了看卫明柊,耐人寻味的目光向李藏沙瞟去,“看来你这指挥权拿到的挺顺利,就是不知道勇安怎么样了。”
“勇安比我厉害的多,肯定比我这烂摊子强。”李藏沙不好意思的讪笑,“我手底下活人都没多少,阳奉阴违也得是人才能做出来的,你说我手下一堆假人……”
“打住打住,寒暄起来没完了,介绍下。”司烟挑眉瞥向一直站在一旁的卫明柊。
“哦,这位,我的副指挥兼参谋部总参谋,卫明柊,字疏惑。卫明柊……”李藏沙拉了拉呆呆的卫明柊,满眼不争气的瞪了他一眼,压着嗓子咬着牙低声训问,“卫明柊,又犯毛病,第一次见人你都这样啊?”
“这是我老大,司烟,字寻迹,你应该听过,就初中课本那个,临时加的必背课文,每天抽查那个。叫什么……”李藏沙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没事,你就当之前就认识。”
“你好,卫明柊,初次见面。”
卫明柊看向司烟伸来的手,又抬头看看司烟的脸,紧张好似褪去了些,“您就是和那个杀神同期出名的丧星……”
“闭嘴吧你!”李藏沙忙捂住他的嘴,掩着尴尬略带着些忐忑地看向司烟,“老大,他,他没什么社交环境……”
“和杀神同期出名的丧星?我知道我出过名,但是杀神,还有丧星……”司烟想了想,接着说,“大抵是出名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训练,很封闭,我很好奇。”
“七六年算是您最出名的时候,往上五届,五届人啊,只要是能上学的,就分两派,一派骂您的,一派是您的死忠。骂您的说您是丧星,就是,一特别脑残的故事加了许多本该没有的功课。”
“至于您的死忠,离开中学差不多就该给您忘了,到现在呢,您那课文都已经被适应了,所以,也没什么人骂您了,您的影响力那是与日……”李藏沙刚要找些话找补回来,却被压回肚子里。
“那杀神呢?”司烟看着他们两人,在脑海中想到的几人中思索着,会是谁。
“正巧,也是七六年……”李藏沙刚要说,却被卫明柊有些阴郁的声音打断。
“七六年,也是王林宋卫四家,彻底停止对北方舰队渗透,主动退出殷都防卫圈的那一年。”
鹅毛大雪,一如既往。
通历七十六年,靖雪主星上从未停止过的雪季,感觉上去好似更冷了。
停机坪上慢慢又积起厚厚一层雪,半空中,柳挽溪透过舷窗向下看去,一片白茫茫,只有成片的针松林将一颗颗冒尖的林影连在一起,隐约的构成一片片生命的颜色。
大片的雪花成群的从窗前落下,她仔细去看,在大雪中捉到几片雪花的模样。
“小姐,真的不用通知夜兹守备舰队吗?那边离殷都近,不太安全,我们还是让那边提早布控吧。”戴卿晓把妹妹安顿好,想起行程安排还是有些担心。
“妹妹在下层吗?一起上来吧,下面冷冰冰的,战士们有恒温系统,妹妹不行。”柳挽溪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搭在暖片上的手套已经烘干,柳挽溪走过去,取走自己的手套。
“小姐,幽沁胆子小不敢上来。”
“妹妹更喜欢那些战甲,和你正相反。”柳挽溪抬头看着戴卿晓,片刻,轻轻笑了笑,“戴副官,我先去休息,有任何消息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戴卿晓看着柳挽溪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苦涩,她们的交流总是不和睦,更像是两个很好的在用自己擅长领域分别操控权力的合作者。
“同志们,他们说,你们是我最忠实的亲卫,是我在星空中的影子,是我专用的收割生命的黄金镰刀。”柳挽溪站在旗舰舰桥,她的投影垂在旗舰舰队每艘战舰的每一间舱室。
“可我只觉得,你们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最可靠的战友、最不畏牺牲且拥有强大思想武装的同志!和你们站在一起,我才能在我还未经历的岁月中,吸取经验和力量,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指战员,一个拥有正确的坚定的强大的思想武装的革命战士。”
“我们因为一个共同的理想,为了全人类的利益,将心血、生命和自我,汇聚在此时此地。请所有北方第一预备旗舰舰队的同志们,接受我由衷的感谢。”
她的军礼照进每一位战士的眼中,没有命令,也没有口令,只是自然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同志们,也在此刻将最崇高的敬意返回。
“同志们,在以方千秋为首的帝**人阶级中,拥有绝对中下层影响力的所谓王林宋卫四大世家,在这几年间,对我北方舰队进行了无底线的不择手段的渗透和诋毁。我相信,作为我的直属,名义上仅在预备役序列的紧急预备舰队,所受到的中伤,绝不会低于忠于北方舰队总参谋部的任何一支舰队。”
“这种诋毁和渗透,已经到了,不可忽视!不可容忍!不可原谅!不可放过的!严峻境地!”她年轻的声音铿锵,好似战士们手中锃亮的钢枪,“北方舰队总参谋部,通过了紧急预备舰队参谋部的一致决定。”
“我们要选择要一支,绝对忠诚!绝对纯洁!绝对强大!绝对服从命令!绝对坚强不屈不怕牺牲的舰队!执行一项十分艰苦,需要付出巨大牺牲的任务!”柳挽溪的目光冷酷却充满热血,这目光和所有人沸腾的热血交织在一起,让心跳加速,让气血涌动。
“所以!我代表北方舰队总参谋部!紧急预备舰队参谋部。向北方舰队,紧急预备舰队,北方舰队第一预备旗舰舰队,下达以下命令!”
“从此刻始,参谋部全体参谋、陆战署所有指战员、空战署所有指战员,即刻向舰队指挥中心报道!”
“所有战斗岗位、非战斗岗位人员,即刻进入战时状态,实行全面的绝对严苛的保密条例执行监察工作,停止一切外出、假期审核工作,已经外出、休假的人员,即刻回岗,或暂停职务。”
“请同志们,在个人终端,接收查看任务简报。北方舰队第一预备旗舰舰队总指挥,柳挽溪,向所有同志,敬礼!”
投影闪烁,她的身影渐渐散去。
踏步声隆隆,大潮一般距离舰桥越来越近,柳挽溪看向舷窗外广阔的星空,今天本来只是平凡的一天,和往常压抑的日子一般无二。
她感受着这艘旗舰轻微的震动,好似是这庞然大物的心跳。
“报告!”舰桥舱门缓缓打开,连廊上,广场上,整齐的队列一眼望不到头,这是这艘庞大战舰上所有的大小指战员。
如果船上的每一位指战员同时出发,到达舰桥的时间应该是差不多的,往往这也被看做军纪军容中极为重要却难得的一部分。可她本也就未曾幻想过,在北方舰队分崩离析的现在,他们仍能做到这种地步。
“北方舰队第一预备旗舰舰队,所有参谋、指战员,向舰队指挥中心、总指挥,报道!”巨大的环形投影仪将舰桥四周的墙壁点亮,不止门外的指战员们,其他战舰上的指战员正集合在他们各自的传达舱内,向舰队指挥中心。
向已经与他们朝夕相处许久,却还从未站在过那个位置上的,新的总指挥,报道。
“全体都有!”
“敬礼!”
引擎的尾焰一组接一组的在平静已久的星空中点亮,流星穿过大气,连成线的光芒,在鹅毛大雪中消逝。
“军引导站通报,靖雪方向检测到成建制跃迁波动,未检索到任何报备信息,未接收到任何管制信号,无番号信息……”
夜兹。
这个星系的恒星质量极大,体积却小,活动也很懒惰。强大的引力使得距离恒星较近的行星碎成星环,均匀的铺设在恒星与附属行星之间。
光艰难地穿过宽大的尘埃带,已经不剩下多少能量。
不论是哪颗行星,都永远无法挣脱寒冷和黑夜,甚至那隐约能用肉眼看到的,模糊的太阳,也是破碎的。
“或许是那位突然有了兴致,耀武扬威来了。”指挥官看了看信号规模,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松快下来,“规模不大,充其量就一个旗舰舰队,不可能是来兴师问罪的。一分队改编了一个教导舰队,让他们离港去接吧。虽然还没什么成果,应付检查总是够的。”
“注意!指挥中心命令,屏卫舰前推!封锁继进船坞长泊港。”
“指挥中心命令,驱逐舰、护卫舰沿行星重力场中段形成火力网合围,建立主星空域管制。”
“命令,旗舰、巡洋舰、歼星战列舰进入近地轨道,反推引擎两组启用,减速,准备引力捕获。”
“报告!电文抬头,北方预备。”负责外围防务的第二分舰队正在附属行星巡逻,柳子倾也刚刚二十岁。
“念。”
“命令!柳子倾部从速封锁夜兹守备舰队第三分舰队驻军港,我方行动扫清外围障碍和隐性威胁。北方预备总指挥,柳挽溪。”
“各单位注意,改变航向,执行命令!”柳子倾望向主星的方向,他能猜得到那里将要发生什么,毕竟,他就是最早埋下的最坚固也是最锋利的那颗钉子。
“干什么!干什么!她要干什么!”引导站内已经乱作一团,她的舰队毫不掩饰的正在建立封锁,就算再傻也能感觉到刀刃架在脖子上的刺骨寒凉。
“第一分舰队为什么还没出港!今天外围巡逻的是谁,是谁!让他来主星解围,快!”
“将军,今天是柳子倾啊!”
“让柳子倾!”指挥官狰狞的面孔突然僵住,垮落成一片失了神的茫然,“是柳子倾。”
咣——!
战机贴近划过,故意敞开的导弹舱里满载着反舰导弹,引擎的尾流扫在舷窗上,惹得塔台一阵晃动。
嗒——
由远及近,电力截断的轻响追来,指挥室陷入一片昏暗。
轮廓识别灯在大开的舱门处亮起,动力背包轻微却规律的排气声,好似死神的呼吸,让指挥室内的所有军官都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意识到,死神已经降临。
“王、林、宋、卫,四家子弟及其所属,分党明派,杀,无赦。”
黑暗中,红光一点点从刀鞘中跃出,对付这些身无片甲的军官,自然用不上大口径步枪。
“我,我不是,我和他们没关系,我不是啊,我是老资格了,从柳大帅在时,我就……”指挥官被热切刃上灼人的温度逼得扬起脖子,好似个壮烈的,只是那藏不住的颤抖出卖了他。
近卫止步,持刀的手被柳挽溪压下。
“叔叔。”柳挽溪和她定制的战甲才堪堪到身边近卫的肩头,可在这些羔羊一般的人眼中,他们也没什么不同,“我父才走了几年,我本以为你已经把他忘了。”
“止墨,我也是有谋划的,我不是猪油蒙了心,我绝对忠诚!我从来都没有!”
噗——!
短刀插进肋间,直直捅破心脏。
“我父耳根软,黄泉路远,想出的说辞也一定比在我面前现编的完善。”脚尖点在他的胸膛,那里的肌肉还在抽动,“他也定会为你讨回公道。可惜,我不是他,我只是个……”
轻轻送力,那人倒在血泊中甚至渐不起几滴掺着油脂的鲜血。
“军阀。”
呲!
几道红光闪过。
只是人头滚落,血被堵在烫糊的创口处。
“杀!”
窗外,战舰驶过,外装甲缝隙中小小的轮廓灯填满了全景舷窗,强光打进来,将人淹没,只留下影子拉的长长的,且极纤细。
一点点,黑暗再次填充进来,迎着窗外微弱的星光,只剩下十几具跪坐的尸体。
嘣——!
火光刺破翻滚的烟雾,闯进这刚刚平静下的舱室,被炸飞的残壁重重撞在打开的舱门上,刚好被卡住,这片刻,地上的影子自脖颈向上,是连成片的,属于那残壁的影子。
“卫氏子弟!岂能胆似飞鸟,懦如奴婢!”断刃上,还带着刚刚斩落的红刃留下的一缕残芒,世家子弟常佩的礼剑,哪怕在平时呵护不当,只用手掰一掰,都是极容易折断的。
“你不怕死?”柳挽溪挑开他的断剑,赤红的热切刃甚至已经烧卷了他的眉毛。
“卫氏子弟,生来就是帝国最坚实的盾,你可曾见过曲折的盾牌!”那人闭着眼,却昂着脖子,析出的汗水顷刻被蒸干,整个人紧绷着,真的好似变成了一张盾牌。
“卫氏,看来你很看重自己的出身。把这种草芥般廉价的东西,看的比命还重要。”
“草芥?草芥生来便是草芥,岂能将蜉蝣与鸿鹄做比!”
“那你这只鸿鹄,和这些……”柳挽溪抬起刀,扫过前方正对峙的一群子弟,“鸿鹄们。”
“在这,做什么呢?”断剑边,正用薄纱裹住自己颤抖的身体,簪发凌乱的女子们,在轮廓灯下,别过脸去,自顾自藏下脸上青紫的淤伤。
“践踏蝼蚁取乐,有何不妥?”
“哦?”
“柳氏,若我们披挂整齐,堂堂正正决一死战,如何能有这般差距。”那人趁着热刃抬起,不甘地看向面前高大的兵甲,“又如何会像这些贱民一般,被你羞辱!”
噗——!
“呵!呃——”那双血红的眼睛,正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轮廓灯冰冷光线下的那半张脸。
咬紧的银牙牵动脸上的淤青,却不觉得疼痛,只觉得一阵爽快。
噌——
一阵刀兵出鞘声在前响起,刀光在昏暗的舱室内乱闪,那女子却不胆怯,猛拔出插在咽喉中的断剑,立在阵前。
柳挽溪抬手,高大的兵甲越过那姑娘,迎上扑火的飞蛾,不似地上那死人一般狼狈,余下的人连溅出血的机会都没有。
“躲好。”柳挽溪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刃,轻轻放在没被污血沾染的地方,“全体注意!准备突入轨道防御圈,完全掌握近地轨道控制权!”
“听说当年柳将军只有十五岁,也难怪有些决策比较直率,引导站在继进船坞和轨道防御建筑圈之间,又是轨道防御建筑圈的一部分,就和突触一般,只有长长的廊道连接。”卫明柊说到此处,不为故事中的自家前辈惋惜,反倒是为柳挽溪的决策伤感起来。
“虽然,比在机库出入口、疏散逃生舱区这些地方进行跳帮战,先夺取引导站要更容易,可也给了轨道防御圈的守军更多时间。”
“预备舰队的人占领了几乎所有的引导站,也封锁了所有继进船坞,可偏偏轨道防御圈上的守军,在和里应外合的柳家军争夺控制权的时候,把消息送了出去。”
“柳家人,终于坐不住了。”方千秋将消息递给丞姬,好似早就料到了这件事,“幸好,孤早将武灵的那支舰队调了过来。此刻的夜兹正可以放一放他们四个的血,免得孤的军队今后遍是他四姓的兵马。”
“平功最善帝王术,柳家人落下的这一子又为你做嫁衣了。”媚眼如丝,丞姬水波一般的目光牢牢牵在方千秋身上。
“帝王孤寂,这位子寒苦,如今也只剩你敢称孤的字了。”方千秋很是高兴,一切都在顺着他的想法走下去,“你在孤身边听政也已经有了些时日,孤也有打算将武灵守备彻底变成孤手中最忠诚的舰队,变成未来皇室的仪仗。”
方千秋集尽此生的温柔,尽数在此刻流落在丞姬身上,“这一次,孤让你带兵,既显未来皇室之威仪,也让天下知晓,谁才是我的女帅。”
“臣妾,领旨。”
骨碌碌,几根爆破筒捆在一起,定了够长时间的延迟引信,如此一般的爆破筒准备了几大箱,滚木礌石一般一股脑从连廊这一头倒下去。
守军溃散,唯恐被卷进这场连绵的爆炸中,足够抵御舰炮攻击的建筑结构随着爆炸规律的震颤着。
硝烟微散,那支带血的柳枝无声息的探出,铁手撕开淡薄的烟幕,钢针沿着轮廓灯射出的光线雨一般打出。
“各部按计划夺取通联气阀舱,以各自目标区域友军战况制定进攻计划,完毕。”狭窄的通路两侧参差的掩体后,堆叠着冷寂的铜人,渗出的血汇成溪流,蜿蜒着,被柳挽溪踏碎。
“传令柳子倾,肃清行动已完全展开,让他放开拳脚,整肃第三分舰队。”
咚——!
气阀舱门拉着白烟飞去,队伍最后等待许久的筒装武器操作员同时打出战术□□,两侧的卫兵跟着尾焰冲出,在一片惊愕无措中,似饿狼冲入羊群。
“筝迁锦。”密室中陈婉向那模糊的投影伸出手,直到那剪影散去,都没能说出一句挽留的话。
“三军听令!”白袍扯落,被扔到身侧,露出的,不再是困在宫装中,被视作禁脔的肉躯,而是单薄,却飒爽的装甲,“航向,夜兹!”
“第三阶段计划,已成功展开。”柳挽溪抛下手中残盔,挥手抹去投影上突兀出现的文字。
几缕鲜血溅出,落在层层阶梯上,阶梯不长,滚落声很快静止,舷窗外,越过轨道防御圈的战舰,引擎尾焰炽热的光好似要烧融一切般,闯进来。
警戒的卫兵的影子打在尽头的舱壁上,化作她伫立的影子两侧坚实高耸的城垛,而长城内外,神魔鬼怪,狰狞乱舞,赫然是蜿蜒的阶梯上,堆叠的守军残尸。
“要进入倒计时了。”
“柳子倾!你不得好死!!”长刀没入三分队总指挥胸口,他早已没了力气,只是不甘和绝望强拖着他,伤痕累累的站在这。
“每次都这样,没点新词。”收刀入鞘,被鲜血染尽的躯体支撑不住,轰然倒下,柳子倾没有回头,对正在屠刀下挣扎的残军来说,生命的结束已经是无法改变的结局,而对他来讲,这些都只是开始。
“将军!旗舰发报,有人趁乱跳帮,直逼舰桥!只有戴副官手下一队人马,绝不超过一个中队,敌众我寡,马上就要支应不住了。”
柳子倾本以为是自己这边出了变故,直到听到戴卿晓的名字才反应过来。
“小姐呢,小姐知道了吗?!”
“轨道防御圈正在混战,通讯很难递进去,否则也不会发到咱们这来了。”
“让柳尽絮的精锐作战中队撤下来,随我去救火!”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指挥中心命令,旗舰各单位,立刻向舰首方向撤离,放弃一切资料和物质财产,一切以生命安全为重,在舰陆战署力量,正在建立防御封锁线,务必遵守命令,以生命安全为重,立刻疏散!”
戴卿晓走下舰桥,却看到赶来又因为害怕不敢走进舰桥的戴卿黎。
“幽沁,你怎么来了?现在很危险,不要乱跑,和哥哥姐姐们在舰桥等我。”戴卿晓抱起戴卿黎,又走回舰桥。
“姐姐,很危险吗?”甲片冰冷的温度像一根根针扎在她的掌心,可她却依旧死死扒着姐姐的战甲,不愿松手。
“没事的,一伙败退上来的残兵,姐姐是打过硬仗的人,幽沁不要担心了。”
妹妹柔弱的秀发在她冰冷的指尖滑落,女孩发间温柔的香气无法在坚硬的钢铁上停留。
戴卿晓站起身,在戴卿黎眼中,她就是神明一般高大的战将。
“守住舰桥!”
“在做什么?”男子清瘦的身子罩在厚重的教袍下,双目上的轻纱只堪堪比他似玉如雪的肤色淡冷了些。
“大教司。”陈婉欠身一拜,不着声色地将被打翻的神龛遮在身后,“在换新的贡物。”
“这些事,由那些神仆去做就是了,神官自是不用做这些。”大教司轻轻俯身靠近,因为眼睛看不见,直到鼻尖感受到了些许来自她身上的温度才停下。
“忙完来找我。”
陈婉闭上眼,不愿自己的心思被近在咫尺白中透粉的五官掳掠,只等那人离去,才回身看向自己一时愤恨打翻的象征皇权的神龛。
“跃迁。”这是丞姬第一次看到跃迁引擎在太空中荡起的涟漪,熟悉,却仍旧惹得她心神荡漾,她也不知道雄姿英发用在自己身上是否还合适,可她就是觉得,这将是自己这一次的最顶峰。
“小姐!躲在疏散舱区的残兵,趁着旗舰越过防御圈进入近地轨道,跳帮了!”
柳挽溪正看着防御圈上各处的战况,虽然群龙无首,可这些世家子弟,不论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是家族的利益,抵抗尤为顽固。
“多少人,戴姐姐挡得住吗?”
“指挥中心已经发了多次协防请求,由于近轨和防御干扰,我们才刚刚收到,甚至,柳子倾将军已经带人去了。”
“柳子倾从外围赶来少说也要四十余分钟,若真的火烧眉毛,他跑断了腿都来不及。”柳挽溪看着手上的战报,翻找着,要找出一支能抽出来的中队,“没时间了,你们跟我走,现在就去疏散舱区,一路上再找闲兵。”
“走!”
“走!”爆炸的烈焰从通道那头涌过来,那是几箱高效聚能炸药一齐引爆后迅速胀开的高温焰球,殿后的亲卫把戴卿晓推出舱外,猛拉下气阀舱的手动闸门。
呲——!
在那门闭合的一瞬间,外缘的些许热辐射泄出,在她的外甲上侵彻出一条窄窄的斑驳的彻痕。
“柳子晟!”
“哥!”
两侧同逃出的亲卫冲上来,架住她,向后拉去,他们要撤向下一个据点,决不能停留在毫无掩体的中央通道中。
“杀回去!”
“杀回去!!”
噗——!
柳子倾没来由的吐出一口淤血,轻咳几声便不再在意,只是盯着窗外越来越近的主星。
“二十分钟,全体注意,做好战斗准备!”
“哥,没事吧。”
“没事,应该是先前受了伤,如今一急,吐出来也是好事。”柳子倾嘴上这么说,眉头却仍紧皱着,中间这漫长空旷的太空,他恨不得瞬间飞去。
“放心吧哥,有晟哥在,晓姐出不了事。”舱内隐约有了些笑声,却都藏着苦,谁都没底气,却又都不能说。
“从到夜兹,也快四年没见他俩了。就快了。快了,哪怕是在前线相见。”
“注意!准备登舰!!”从引导站一路杀穿轨道防御圈,柳挽溪的声音早就已经嘶哑。
“登舰!”
“从中央通道穿过去!直达舰桥!”柳挽溪能带来的人不多,她要从这股叛军的登陆点一路杀上去,和戴卿晓汇合。
“那是什么!跃迁,消息没能封锁吗?”此刻,只有正赶向主星的柳子倾才能注意到,在主星的重力场外围,突兀亮起的跃迁光环和其中闪烁着轮廓灯刚刚探出的舰首。
“通知旗舰!留下陆战署控制三分队,其他各单位,整备舰战!向主星重力场靠拢。”
“快!传我命令!”柳子倾有些怒了,死死盯着毫无动作的副官。
“哥,跃迁干扰,我们的消息传不出去。”
“传!一遍遍发报!一遍遍建立通讯,试!试!”柳子倾哽咽的怒吼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模糊,“我要在第一时间,第一时间通知到我的舰队!”
“哥!”
“试!!!”柳子倾猛上前一步,不容置疑的怒喝。
“急电!第二分舰队指挥中心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在广袤星空中,这一艘孤舟枯寂向前,留不下一丝痕迹,只徒留广袤虚无的无力,还是无力。
“三军听令!控制各虚空隧道,在各行星重力场外围停驻!包围!封锁!不论是人、舰船还是消息,没有我的允许,统统不准放过!”方千秋耗尽心血打造的精锐嫡系舰队,此刻宛若丞姬的臂膀,自如,随令而动。
没有人质疑她的命令,她在这片星空下,代表的就是殷都那位迟迟不能称帝的帝王。
“来不及了。”柳子倾支撑不住,跌坐在穿梭舰上,“武灵守备舰队,这些年,方千秋的军费和私房,大半都塞给这支舰队了,王牌,精锐。”
“拔刀!”弹盘中的子弹已经打空了,这里也已经是舰桥前,漫长的中央通道上最后一个防卫据点。
戴卿晓和所剩不多的亲卫靠在各自的掩体后,摘下腕中空挂的弹链,放下有些发红的步枪,拔出腰间缓缓加热的热切刃。
等待着那头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准备战斗。”柳子倾终于要到了,他终于离那艘战舰越来越近了,“登舰!”
“杀!”热切刃自下而上顷刻间斩断探来的步枪,在最高处刀势下转,自上劈下,恶狠狠一刀直直削掉那人半颗头颅。
混乱的枪声四处响起,那些人身后的友军也已经杀红了眼,哪里还分敌友,只一味向前开枪。
钢针将战甲中的血肉打碎,又从洞穿处更大的破口带出,胡乱溅落在戴卿晓身上。
浴血。
在冲来的纷乱阵型中寻找混乱的机会,冲进去,只有冲进去才有机会活下来,才有逼他们也拔刀的机会。
“戴卿晓!”
呼喊声从混乱的战场后传来。飞溅的鲜血时不时遮住她的视野探头,虽然只瞬间便被甩开,可还是让她在这混战中失去了方向。
“戴卿晓!!”
钢针在她耳边划过,身边的敌人成片的倒下,四周尸体堆叠,是一片染血的钢铁沼泽,而她就陷在中央,正一点点被吞噬。
“戴卿晓,戴卿晓你怎么样,别睡!别!”
“小姐,跳帮残兵众多,源源不绝,有所预谋,小心,小心……”
戴卿晓睡过去了,静悄悄的,睡了。
“我已经把他们都杀了,一路上,几百人,我都杀干净了,戴卿晓你醒醒,我都杀干净了,没事了戴卿晓。”
“明庚姐!你醒醒……”柳挽溪服下软来,她宁愿跪在这许久许久,抱着她谨慎保守的明庚姐,陪着她朝夕相处的戴卿晓,求求她不要这样生死不知的昏死过去。
光亮从背后打来,舰桥连廊和中央通道之间死死闭合的那道隔断舱门被打开。
柳挽溪的影子落在戴卿晓身上,她转头看去,光影中,是握着短刃,跟在舰桥卫兵、军官身边,害怕却仍旧冲出来的戴卿黎。
“明庚姐……”
“小姐,散在四处的残兵又拢上来了。”
“杀,轨道上几万人都杀光了,残兵败将,我还怕他不成!”
“我把姐姐带回去,柳姐姐不必为此忧心,有我在,姐姐是不会丢下我的。”戴卿黎收起短刃,用随身的帕子擦去姐姐头盔上的血污,水汪汪的眼睛又转出一层水雾,却忍着,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她跨着短刀,外裳似雪的毛领上不经意蹭上些血迹,堂前穿过的风被暖融融的毛绒挡下,两侧卫兵肃穆的寒凉无声地压着她,却在窒息的气息中融出一条她的路。
舱门落锁,将戴卿晓抬回舰桥的两个战士也离开了,偌大的舰桥空荡荡的,只剩下她们两个,“姐姐,我不怕。”
中央通道四处的岔路冲出重新集结的叛军,这是四个世家渗透在此的最后一支精锐,步伐凌乱,却仍是集群而来,阻在其前,就像面对一条大江汹涌冲来。
黑甲,红刃,凝聚成潮。
“打开保险!”
战术AI为每个战士分配了各自的目标,红影在周视仪上连成片,勾勒着一个个残兵。
“探出掩体!还击!”
战舰被引力捕获,短暂的突兀失衡将堆积的尸体掀动,没过脚底的积血从通道那头涌下来,几乎将他们淹没。
“别动!放下武器!!”
“跪下!”
“跪好!别抬头!”
血潮回流,视野中终于不再是一片暗红。
“止墨!”恍惚间,一个高大的身影迎着光跑来。
“医务兵!快!”医务兵从被摁住的残兵身后跑来,一步步都溅起莲花。
“残兵都被我控制了,明庚呢,她怎么样?”
柳挽溪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我没事,先别管我了,同志,快去舰桥。”
柳子倾看了医务兵一眼,点点头。
“有什么事,找我的副官。”
“好。”
柳子倾打开那道门,脚步声越来越远,柳挽溪闭上眼,也不愿去听,她知道,很快,那些声音将一片片剜走她的心头肉。
“别害怕,哥撑得住。”不知道什么时候,柳子倾又回到她身边,“这里交给我,外面,武灵守备舰队已经到了。”
“要陪我赌一把吗?”柳挽溪偏头看向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我们,所有的筹码,都在你手中。”
“江家,这一次,是江老头操盘。”柳挽溪站起来,将佩刀扶正。
“本将阵前酣战,从不参与决策。”
“娘娘,我们何不趁乱下手,坐收渔翁之利啊?”参谋们跪在阶下,焦急却不敢抬头说话。
“卿等,皆是王师良将,胜负如何,不当罔顾仁义,更要以天命为先。”丞姬坐在那高堂上,只冷冷的做个神像,手指微动,身侧的禁卫立杵低喝。
“静!”
阶下噤声一片,舰桥上,安静的只剩战舰的震动。
“王师。”穿梭舰一点点靠近庞大的旗舰,战舰中段,建设了一半停工的大教堂仍是辉煌巨物,却像个臃肿的瘤子,寄生在无坚不摧的钢铁造物上。
“这便是王师。”轻笑,带着些许讽刺,柳挽溪的甲上还挂着血污,不是没时间清理,只是没有必要。接驳口越来越近,横亘在眼前的机械臂已经如蟒蛇一般昂起,“准备!登舰!!”
“报!!柳氏登舰了!”
“报!柳氏已经杀入中央通道,沿途各岗,各自为战,无诏不敢妄动!”
“报!柳氏距舰桥只剩三闸,沿途关将尽无人能敌其一合。”
“报!柳氏已过两闸,关将弹尽刃断而死。”
“报!”斥候染血,刚走进舰桥便倒下,涓涓血流沁入厚重的白色毛毯,也吸走了战甲砸落的声音。
最后一道气闸舱门打开,丞姬在高堂上,目光从正在闭合的舱门间穿过,正落在昂首看来的柳挽溪身上,她看着她,她也看着她。
“娘娘!”阶下参将仍只敢跪拜在她足下,不论恐惧还是愤恨,只能死死地跪在阶下等待。
“北方舰队总司令,靖雪星系总督,柳挽溪,觐见!”柳挽溪将枪管烧红的步枪扔在门前,只将那把有些卷刃的长刀背到身后,大步走进群狼环伺的舰桥,“教皇,筝迁锦。”
阶下参将已经不似从前一般恭敬,不少已经悄悄摸上刀鞘,只是等着一个结果。
孤零零的几个教廷禁卫围在丞姬,不,筝迁锦身边,一点点沿着长阶走下,此刻,没有漫长轻盈的裙摆,也没有华丽繁重的头饰,她不用在意步摇的幅度,也无需考虑后妃的体面。
她肆意,却仍旧庄严。
“方建镇,独断专横,涉揽教权,其罪,罄竹难书,其恶,更名换号,仍不可脱!”
“住口!”此刻跃起的参将超过半数,他们食其禄忠其君,此刻,亦不再掩藏杀意,“妄议朝堂,污蔑圣威,是为诛族万剐之大罪!”
她已走到正中,站在柳挽溪的身前。
轻轻的出刀声,和她一样温柔。
刀身雪白,泛着不属于她往昔的寒芒,掩藏在大雪下的玫瑰,正肆意绽放。
没什么能再掩藏花瓣下锋利的荆棘。
“谢谢。”战甲下,那张美的惊心动魄的脸上,始终挂着属于筝迁锦的,永不消散的温柔的轻笑,“只是这里,恐怕不会有人再成活了。”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柳挽溪不知什么时候在甲片中藏了一块白纱,握在手心吸去些血污,才和筝迁锦握手,“筝小姐。”
“叛贼!逆贼!!”
筝迁锦左手短刃挡下突兀劈来的一刀,追出半步,将刀刃卡住,另一只手自右下斜挑,又横送出右手长刀,在他喉间划过。
“我们之前见过,我记得,握手就免了。”筝迁锦踹开那人的尸体,走回来,站在柳挽溪身前,甲片碰在一起,轻轻作响,“免得,你再‘借’我的权杖,去烧猎场。”
“杀!”参将们混在一起,无措的、置身事外的竟来不及防备就被身边的同僚刺杀,顷刻间,余下的只剩方千秋,也可说是方建镇,最忠实的青年军官们。
禁卫冲出,勉强在这些精锐军官的手下支应着,乱战中,电杵扫退正前蜂拥的参将,却仍被两侧刺来的冷刀逼退,四个禁卫,在两人四周短暂的支起一个极小的安全的圆,却也只是片刻。
缝隙中刺来劈下的刀剑将他们的甲片割断,血将洁白的,象征着无上荣誉的白纱染透,这些被绝望的百姓紧紧抓住的无比圣洁崇高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正被皇权的爪牙践踏。
柳挽溪和筝迁锦背对背伫立,紧张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半个圆,她们是最想冲上去分摊压力的人,可对于他们娴熟的战阵而言,她们贸然加入可能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准备。”筝迁锦仔细盯着战局,轻声吩咐。
“上!”两人一齐冲出,一手一个将禁卫拉出缠斗,短刃在筝迁锦手中娴熟地挽出刀花,长刀前横,柳挽溪取出柳子倾留给她的冷镇钢握在左手,右手的长刀闪着红光,只片刻对峙,二人各自冲出。
杀入敌阵。
筝迁锦的战甲轻薄,却也快上许多,两把鸳鸯刃刀势连绵,又防的密不透风。孤傲的青年军官们本就没修习过如何联手进行近身搏杀,脑子里宏大的舰队集团作战经验、理论皆都随着刀光一闪,彻底消散了。
铛——!
数把长刀劈落,被冷镇钢挡住,热切刃在极致低温的冷镇钢上崩裂,长刀斜挑,热刃划破甲片,挑开肚腹,在几人身上留下一道连贯的口子。
可这并不算什么致命伤,流出的鲜血被血泵抽走,流进外循环。
“呵!”传动递来足够强大的力量,掀起短暂失去战斗力的几人,长刀回挽,连绵的攻势被左右支应的冷镇钢挡下,却颓势尽现,好似山穷水尽。
噌——!
几把长刀擦着冷镇钢的边缘刺来,支应不及,终是落了破绽,众参将大喜,一时乱了步法,几乎是争抢着杀来。
叮!铛——!
刀背挑起刺来的长刀,又借着力,任由那刀脱手,在面前翻转,再握刀,正在反手,顺势横扫而过,正切透正前几人的喉咙。
禁卫抱团在群攻中左右逢生,两人在刀林中闪身腾挪,杀了不知道几个来回,杀的血流滚滚,杀的外甲上隐隐镀上一层淡淡的颜色。
砰——!
冷镇钢已经不知道被削短了几节,被柳挽溪丢了去,没进不知道哪个人的后脑,人已经被杀少了许多,空置的左手掏出佩枪,趁着这些军官仍被血战冲昏了头,逐一点杀。
铛——噗通!
最后那人冲到近前,砍下的长刀被死死架住,正要拼力气,却看到那烧红的枪口。
长刀落下,跌进血水中,没什么金铁相碰之声,倒像是顽石入水,只留一声噗通。
鸳鸯刀杀卷了刃,筝迁锦也杀脱了力,疏于锻炼的她,全凭着往年的肌肉记忆才能杀出来。那四名禁卫仍旧伫立在中央,他们没退过一步,背靠背,肩连肩,像四道雕塑,一直站在那。
为了自己的信仰。
可此刻,崇高和他们的宗教无关,却是,他们赐予了这个腐坏的宗教,不堪承受的圣洁、庄重和崇高。
“筝姐姐,不要回去了……”
筝迁锦抬起手,放在唇前,“我不在,他会发疯的,北方舰队挡不住他不计后果的围剿。”
“放心,丫头,我不会死,陈婉也还在。我回去了,这事才能了结。”
舰桥大门缓缓打开,柳挽溪带来的亲卫正和赶来的陆战署对峙,只单薄的几个人,挡在几百人身前。
“娘娘!”在这最大的官,恐怕只剩个支队长了,所有尉官以上军衔的军官,衔在统统躺在舰桥上,混在那片钢铁血沼中。
“无事,部分军官联合夜兹守备舰队,哗变。”筝迁锦被柳挽溪扶着,站在大门前,声音虚弱,却没人听不见,“奋战,柳将军护得本宫周全,乱臣贼子,皆以伏法,结了。”
“丫头,再见。”
大型补给舰一船又一船地清理着尸体,一天之内,伏尸数十万,夜兹守备舰队几近名存实亡。水循环检测足有半月,血红蛋白超标。
宫道两侧,早早布置好的红绸没了人打理,落着一层薄灰,带着些污渍。
战甲上的血污洗尽,却仍留着那满是裂痕的甲片,被随行的宫人一人一个部件抱在怀中,紧紧跟随着,细碎的小碎步几乎都要绊到自己。
她的步伐大开大合,不再讲求什么礼法,左手搭在刀柄上,岿然不动。
宫门大开,青石铺就的宽大宫道刚刚用清水冲刷过,她最后看了一眼宫城外,天空被分成两段,此刻站在这,向外望去,也不过是被外宫墙割开的,一片幻梦般美丽,却晒的恶毒的天空。
“恭迎娘娘!回宫!!”
号角呜咽,震翻了宫墙上蒙尘的喜乐,暗红的绸子随着风摆动,卷起萧瑟的落叶,打在路两边无人照料的花圃里。
那里和她走之前不一样,或者说,整片花圃,宫墙内的园林,统统都换成了曾经的她和曾经的他一点点,一点点描绘的模样。
那虚幻、朦胧的景色,一点点变的真实。
却只剩萧瑟,娇嫩的花朵无人照料,就连新栽的梧桐树都长的乱糟糟的。
一路上,各处宫门无人把守,只为她留着门。
在这之前,这偌大的宫城,应该热闹了许久。可一切的精心准备,在现在,此刻,都变成浮空的肥皂泡,支离破碎。
“你回来了。”方千秋眼中含着希冀,迎到大殿前,盼出去,可只一眼,他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明白了。
退后两步,无措地在大殿内扫视,寻找,摆着头,最终却呆呆地停在了大殿中央。
“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竟罕见的带着些许欣喜,身子却是僵硬的在颤抖,双手探出去,又极快的缩回袍子,藏起那压不下的颤抖。
“方建镇,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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