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这俩愣头青,上飞机的时候没买多余的食物,下飞机的时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本着学好英语走遍全球的原则,他们在柏林一家饭馆里用英语点了餐,终于吃上了饭。
下午三点,他们打了车,顺利抵达夏约特医院。
一下车,宋司年就给他的主治医师发了信息,没多久就得到了回复。
回信的内容是让他去809先等一会,他待会有个小型手术,可能要半个小时后到。
宋司年拉着段时就往住院楼走。
一路上段时瞥见好几个德国人在瞅他俩,每每他对视到,都会会心一笑,然后健步如飞,跟着宋司年往前走。
虽然雪崩后被宋岩劈头盖脸骂一顿的经历给段时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可怎么说,现在宋司年就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而且也是因为宋岩的一意孤行,执意隐瞒,段时才会一直到现在才知道真相。这么一想,他顿时有底气了不少。
其实想想也是,照着宋岩那个怪了吧唧冥顽不灵的脾气,怎么可能就愿意给自己儿子申请休学,还一直拖着死亡证明不开。
一切早在过往的年岁里暴露痕迹,只是段时太专注于自己的难过伤心,致使他压根没注意到这些低劣的破绽。
唯一让段时不安的,就是他并不知道这次再和宋岩见面,他们真的能做到和平相处吗?
即便无法和谐相处,最次也不能同室操戈吧。
段时抱着最好的和最坏的念头,踏进了809病房。
年前刚住过院,住院部刺鼻的消毒水味他都快熟悉了,对这种逼近死亡的气味也已经免疫了。
一推开病房门,他们就看到宽阔明亮的白色病房里,穿着一身西装的宋岩。宋岩笔挺地在窗边站着,背对着他们站着。
段时几乎是下意识就握紧了宋司年的手。
宋司年回头递了个安慰的眼神,转过头,说:“爸。”
宋岩转过身,眼睛被段时跟宋司年紧紧相握的手刺痛,当即错开视线,黑着脸说:“你复查,干什么还带一个外人?”
段时忍不住开口:“叔叔这……”
“他不是外人,”宋司年蹙着眉头,语气很不耐烦的样子,“你要是不想见他,我以后也可以不来复查。”
段时变换话头,说:“不行,司年,还是身体重要。”
宋司年:“好。”
宋岩:“……”
宋岩黑着脸说:“来都来了,安心等着吧,医生一会就过来了。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舞会,现在已经在筹备了,你最好也准备准备,你小陈阿姨……”
“我不去,”宋司年拉着段时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说,“你明明也知道我根本不会去,干嘛还非得当着我们的面提,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把小时吓走吧?”
段时简直一脸状况外:“什么?”说完,他小声地问宋司年,“分手费?”
“不是,”宋司年说,“让我当陈阿姨侄女的男伴出席舞会,哦,陈阿姨,是我法律上的继母。”
“……”情节太过老套,段时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感叹,“叔叔性格很特别啊。”
宋岩在窗边来回踱步,间或忍不住瞥他俩一眼,虽然再厌恶地别过脸。
如此循环往复了三四次,正当段时就要以为宋岩会说出那一句“离开我儿子”的惊世名言时,宋司年注意到他的动向,扯了下他的手,说:“不用理他。”
这可气坏了宋岩,当时就吼了句:“宋司年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平心而论,吵了这么多年,宋司年早就麻木了,“首先,我是人,我没有翅膀。”
宋岩铁青着脸。
段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之后,他觉得对宋岩似乎不太礼貌,就嬉皮笑脸地找补:“叔叔,司年还是很幽默的,不是吗?”
宋岩翻了个白眼,走到床边,背着他们坐下。
又过了十来分钟,主治医师终于过来救场了。
医生一进来就注意到病房里有一个他没见过的男生,就宋司年和段时牵着手的举动来看,他俩关系指定不一般。
他对着沙发上的小情侣会心一笑,问了句宋司年旁边的男生是谁。
原本还在床边杵着的宋岩着急忙慌地走过来,刚想用德语截胡,结果被宋司年先用英语解决了:“He’s my boyfriend。”
医生“哇喔”了一声,转去问段时叫什么名字。
他这句是用英文问的,段时能听懂,就答复了他。
一边站着的宋岩看不下去了,出言打断了他们三个,把聊天又重新拽到了德语上。
紧接着,段时和宋司年就杵在原地,看着宋岩和医生聊了几句,聊完之后,医生就示意宋司年跟他一起离开病房。
见宋司年走了,段时以为作为家属的宋岩会跟着一起过去,就放松了姿态,歪歪斜斜地坐在沙发上,摆弄自己的手机。
刚打开INS,他就听见宋岩说:“真是没想到你会过来。”
段时坐直身子,关上手机,看着还在房间里的宋岩,说:“我是司年的男朋友,他来医院复查,怎么说,我都是要跟着一起过来的。就像叔叔你是司年的父亲,尽管你不喜欢他和我在一起,他来医院复查,你也会过来一样。”
宋岩冷笑一声,在段时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这可不一样。”
段时没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默默地和宋岩对峙。
宋岩先开了口:“我过来,是希望你们能够分开。”
“其实,叔叔,你在来的时候应该也就知道结果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呢?”段时双手一摊,态度诚恳,“我和他要是会分开,过去我们在一起三年,又分开了五年,要分开早就分开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你就是跟司年一样倔而已。你们分手,就是时间问题,到时候甚至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你们自己灰溜溜地就分开了。”
“既然叔叔会这么想,那叔叔只要等着那一天来临就好了,为什么还苦口婆心地劝说司年,劝说我?”
宋岩扶额:“你父母知道你这样吗?搞同性恋?”
“他们当然知道。”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的,才能让一对传统的父母同意他们的儿子去搞同性恋?”
段时耸肩:“可能是因为他们尊重我吧。叔叔你可能不知道,当年我追司年的时候,我妈还帮了我一把。”
“……”宋岩气得干脆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想了想,宋岩还是说:“你们现在就是在自讨苦吃。等再过两年,你们到了三十岁,开始工作,发现身边的朋友一个接一个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你们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养育的孩子,到时候,你可以看看,你们年轻时候的爱情,还能不能支撑你们走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再过个十几年,你们步入中年,爱情也被消耗殆尽,没有一个孩子作为亲情的基础,你们就只能是相看两厌的陌生人,只会恨不得早点分开,后悔年轻时候的一时冲动,等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会发现,一切都为时已晚。至于你,你现在竟然还在这里狡辩。”
段时放下手机,说:“叔叔,现在中国的离婚率很高的,不是说是同性恋就一定会走到相看两厌,也不是说能登记结婚生儿育女就万事大吉的。而且,真正的爱情,永远不会被消耗殆尽。爱情本身就是个伪命题,没有任何人能判断它的真假,也没有什么条例规定能客观地评价它的好坏。所以,叔叔,只要我和司年还在一起,我们之间,就一定有爱情存在。”
“你伶牙俐齿的,我说不过你,也懒得说,”宋岩说,“反正真到了那一天,司年背后也有我这个做父亲的。”
段时看向宋岩,说:“叔叔,我觉得,其实你还是爱着司年的,既然你爱他,为什么当初要和阿姨离婚呢?”
“……”宋岩迟疑了下。
这个答复似乎怎么说都不妥,每一种答复,似乎都在往段时刚才反驳他的观点里跳。宋岩想了好久,说,“因为……”
他话还没说完,病房门就被打开了。
医生的态度很乐观,笑吟吟地走进来,说情况一切良好,一周之后再复查一次,就可以顺利出院了。
嘱咐完,医生拿着自己的写字板,离开了病房,留下尴尬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秉着沉默是金的原则,三个人之中没有一个人肯开口。
就这样沉默着僵持了快一分钟,宋司年才拉起段时的手,对宋岩说:“爸,我们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也不给宋岩留回话的时间。
宋岩愣了下,然后气急败坏地对他俩的背影说:“不知好歹!”
段时和宋司年同时踏出病房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俩人都没忍住,相视而笑。
……
段时和宋司年两个人都无心在柏林逗留,下午离开医院后,就开始定最早一班的机票。
当晚凌晨一点半,他们两个顺利抵达维纳尔小镇,被出租车司机骂骂咧咧地赶下车之后,他俩牵手在大街上游荡了会,最终在两点前到了书店门前。
段时在路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个劲儿地说,四月里已经不那么刺骨的凉风也一个劲儿地往他口鼻里灌,他每说一句,都要笑上好几声。
最终他成功把宋司年的情绪也感染了,俩人就在街上一边笑一边叙旧,一直到书店门前,月光的闪烁下,两个人眼角都渗了泪花。
推开门的一瞬间,可能是情绪到位了,也或许是久别重逢的两个人就急切地想要确认什么,关上门之后就开始拥抱在一起接吻,甚至连一楼的灯都没有打开。
房间阴暗暗的,借着窗外稀薄的月光,能看到店里书柜的轮廓。
初春安静的书店里,只能听见他们两个人因为过于激烈的吻而发出的急促沉重的呼吸声。
这个吻持续了好长时间,一直到段时左右摇晃找到了书店大灯的开关,之后又过了好一会才结束。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嘴唇都变得红肿起来。
宋司年双手环抱着段时,情不自禁又亲了他几口,最后落了一个吻在他的额头上,才算结束。
他垂头,看着段时低垂的睫毛和大口呼吸的嘴唇,问:“我爸之后又跟你说了什么?”
段时抬起头,嬉皮笑脸地说:“他说,咳咳‘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哈哈哈哈哈……”说完仰天大笑。
宋司年又问:“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跟他说,”段时笑弯了眼睛,看着宋司年,说,“我不差这点钱!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阔绰啊小时,”宋司年捧起段时的脸颊,左右各捏了一下,说,“你说我要是娶你,得多少彩礼?”
“说什么呢,”段时嗔怪道,“怎么说也是我娶你,是我娶你!”
宋司年点头附和:“好好好。”
段时眯起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宋司年,灯光在他眼眸间流转,使得他的眼神看起来机具魅惑力。他说:“那你嫁不嫁?”
宋司年安静地看着他,没答话,看了十来秒后,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干脆垂头吻了下去。
像是为了庆祝什么胜利一样,他们这个吻比刚入门的吻还要激烈漫长,段时一直往后退,宋司年就一步一步往前挪,一直挪到段时背靠着楼梯旁边的墙壁上,这个吻还在继续。
这个富于激情的吻一直持续到段时腿软的倒在墙边,一直到最简单的呼吸也变得艰难,才得以停下。
呼吸到新鲜空气后,段时觉得简直劫后余生,抱着宋司年的脖颈笑了两声,说:“你要亲死我啊?”
“舍不得。”
“等等,”段时扶着宋司年的肩膀,背抵着墙站起身,说,“我去楼上拿酒。”
说完,推开宋司年,自己撒腿丫子就往楼上跑去。
宋司年缓缓起身,摸了下自己的嘴唇,走过去把一楼的灯关上,跟着段时也上了楼。
到厨房的时候,段时刚好在倒第二杯葡萄酒。
段时只开了走廊的灯,厨房里,只有他们餐桌上方彩绘的吊灯闪烁着昏暗的光芒。
段时循着脚步声感觉到宋司年走近了,扭头看过去,说:“快过来,司年。”
宋司年应声走过去,接过段时递给他的酒杯。
段时捏这自己的酒杯,轻轻地和宋司年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下,说:“祝什么好呢?”
“新年快乐?”
“过去好久了,现在都快三月了。”
宋司年耸耸肩,装作无奈的样子,说:“那没办法了,就祝你毕业快乐吧。”
宋司年话刚说完,段时就没忍住红了眼。
他仓促地低下头,鼻翼翕动。
其实在宋司年说出这句话之前,那么多年,段时都没注意到,原来他还在等待宋司年的那句“毕业快乐”。
他感到宋司年的影子在摇晃的灯光下靠近,自己的肩膀被温热的一股力量抓住。他听到宋司年说:“小时,不要低头,别躲。小时,毕业快乐。”
段时抬起头,说:“毕业快乐。”说完,他捏着酒杯,一饮而尽。
最后,这次回程愈演愈烈,像一个绝无仅有的伟大成功之后的庆功宴一样,他们先是喝完了一整瓶红酒,又拆了一瓶香槟,从凌晨喝到快要天亮。
月光与初晨朦胧的日光交错在一起,被玻璃割裂,散落满地的碎光。
段时喝的简直疯狂,一瓶里有一大半的酒都灌进了他的肚子里,他喝醉了之后话就特别多,成了话唠的plus版,絮絮叨叨说个没停,时不时说起他在救助站的经历,时不时提一两句大四时候那个折磨人的论文。
宋司年一一听着,注意昏暗灯光下的段时会不会磕碰到什么地方,或者来个平地摔。
快六点的时候,宋司年抱着段时去浴室冲了个澡。
热水一浇下来,段时觉得自己酒醒的差不多了。
起初,俩人还算含蓄,只发生一些肢体上的触碰。再到后来,随着浴室温度的不断上升,肌肤相触的感觉被识别归纳到“熟悉”那一类之后,他们的触摸也变得更加大胆。
在感到宋司年从背后靠拢的时候,段时紧闭着眼睛,心里躁动不安。
热水哗哗地冲刷着他的脊背,顺着肌理流向他低垂的脑袋,滑向鼻子,逼迫他不得不紧闭上嘴,否则就要喝一大口洗澡水。
他双手撑着墙壁,瓷砖铺就的浴室墙壁粘上水汽之后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湿滑,他不得不频繁松手,再紧紧扶住墙壁,避免自己倒了下去。
这样往复几次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腿被托了起来,热水慢慢往后挪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胸脯已经贴上浴室冰冷的墙壁了。
他整个人半悬空着,脚底下没了实感,人被欺压着抵在了墙壁上。
就这么忍耐了一会后,他双手扒着墙壁,实在经受不住,嘟囔着说:“凉……”
身后,宋司年因为泡过热水而显得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好,好,一会就好了,就一会……”
晚上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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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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