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穿透雕花窗棂时，高励正对着案头百越密图沉思。青铜烛台上的烛芯突然爆开火星，惊得他握笔的手一抖。
"老爷，晨间急件。"管家捧着鎏金托盘推门而入，托盘里素白信笺未封口，信笺上只有半片银杏叶，叶子上血字"棋盘已开，莫做弃子"，高励握笔的手猛然颤抖，朱砂笔滚落案头，在《平南策》上洇出蜿蜒的血迹。
"老爷，该入宫了。"管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高励转身时，正看见初升的朝阳将自己的影子拉长在青砖上，像具被抽去筋骨的傀儡。
养心殿朱漆大门洞开时，高励正遇上捧着鎏金托盘的李簧。这位总管太监面上带着惯常的笑意，眼中却闪着莫测的光。托盘里明黄缎面的圣旨正微微起伏，像是某种活物在呼吸。
"高相请接旨。"李簧的声音尖细如针，刺破晨间的静谧。他有意无意地扫过高励攥紧的袖口，那里还残留着未干的朱砂痕迹。
高励伏地接旨时，掌心沁出的冷汗浸透了明黄缎面。殿外惊雷炸响，养心殿鎏金兽首香炉飘出龙涎香，与他袖中暗藏的梅香在惊雷余韵中交融。他听见李簧在头顶念道："着高励暗中彻查天牢，三日内呈奏，钦此——"
"臣遵旨。"高励跪地接旨，玄色大氅在青砖上铺成一片死水。
长廊尽头，宫灯在夜风里摇晃，投下幢幢鬼影。李簧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陛下还说，关大人前日呈上的密折..."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托盘里焦黑的宣纸，"高相不妨好好瞧瞧。"
高励接过时，指尖骤然收紧。密折上的朱砂批注赫然是他的笔迹，那些本该烂在书房暗格里的字迹，此刻却像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咽喉。李簧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隐入黑暗，衣袂带起的风卷走过案头。他攥紧密折，指甲在宣纸上划出深痕。
此刻袖中密信上的血字仍在灼烧，他终于明白，这棋盘上的每一枚棋子，都早已被鲜血浸透。
高励带着几名亲信侍卫，手持灯笼，踏入了天牢。阴暗的通道中弥漫着腐臭与血腥的气味，牢门的栅栏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关廉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目光与高励交汇。刹那间，高励竟从关廉的眼神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疏离，心头猛地一震。
“关廉！”高励喉头一紧，尾音悬在半空，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铜纽扣。檐角铜铃叮当，惊碎了这句裹着颤意的寒暄。
关廉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并不理会他。高励微微皱眉，示意侍卫退下，独自走到关廉的牢门前，轻声说道：“你我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关廉转过头：“节安，你我同窗数载，我却从未看透你！”
高励的喉结突兀地滚动半寸，檐角漏下的天光在他青灰衣襟上游移。青铜扳指硌着指腹反复摩挲，直到铜绿锈痕在绫绸袖口洇出暗渍，方才吐出裹着锈味的低语："关廉，这潭水比眼见的要浑得多。"檐下铜壶恰传来第三声滴水，惊碎了那句剖白，蜷成蛛丝般的颤音："你我皆是...缚在网上的蛾。"
这时天牢深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厉麒带着几名御医匆匆赶来，关廉入狱后他心急如焚，不顾众人阻拦，执意前来探望。
“关大哥哥！”厉麒一见到关廉，眼眶瞬间红了，几步冲上前去，抓住牢门的栅栏，“你怎么样了？”
关廉看到厉麒，眼中闪过一丝感动：“王爷，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是不是有人在逼迫你做这些？”厉麒向前跨了一步，目光紧紧锁住关廉，像是要从他的眼神里寻出一丝真相 ，“关大哥哥，你快告诉我，你不会背叛皇兄的，对不对？”他双手紧紧抓着牢门，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平日里红润的脸颊此刻毫无血色。
高励面色微变，道：“殿下，此事复杂，我正在彻查。”
这时，一名御医上前，对厉麒说道：“小殿下，让我先进去为关大人诊治伤势吧。”
厉麒点头，御医进入牢房，为关廉仔细检查伤口，随后对厉麒说道：“小殿下，关大人的伤势虽重，但并无大碍，只需按时服药，静心调养即可。”
厉麒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关廉说道：“关大哥哥，你放心，皇兄和高大人一定会彻查此事，还你清白。”
关廉微微点头，心中却明白，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厉麟既然已经下令将他收押天牢，想必是对他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想要翻案，谈何容易。
峥王府青铜灯树映着玄铁棋盘，厉峥执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棋子砸在檀木棋盘上发出闷响，窗外暴雨如注，檐角铜铃被狂风吹得乱响。
"高节安不过是枚过河卒子。"厉峥捏碎手中棋子，玄铁碎屑混着朱砂在棋盘上洇开，"他父亲的罪证在本王手里，量他不敢反水。"他忽然抬头，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阶下谋士，"倒是关子谦..."指尖划过案头百越图腾，"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王爷妙计。"首席谋士躬身，袖中露出半截蛇形匕首，"毒药已备好，只需混入牢饭..."
"太慢。"厉峥猛然起身，明黄龙纹锦袍扫落棋盘，棋子滚落满地。
——
养心殿龙案上的青铜冰鉴蒸腾着白雾，厉麟的指尖划过《大夏律例》泛黄的纸页。烛火在他眉间投下阴影，与案头未批的关廉奏折上的"谋反"二字重叠。
当高励踏入殿内时，正看见皇帝握着半块碎玉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陛下，关子谦..."高励话音未落，便被厉麟掷来的玉镇纸擦过耳畔。镇纸砸在柱上，龙纹碎屑飞溅，恍若天牢深处溅出的血珠。
"你当朕是瞎子？"厉麟猛然起身，明黄龙纹衮服扫过玉案，"严崇账本在关廉处，白越密函在关廉处，如今连御史台证物都出自他府——"突然低笑，"这出戏唱得可真妙。"
高励跪地的膝盖抵着冰凉的金砖，听见自己骨节咯咯作响。
"陛下明鉴..."高励抬头时，正看见殿外闪电劈中槐木，树影在皇帝脸上投下狰狞的裂痕，"关廉...或许是被人陷害的。"
厉麟猛然转身，龙纹烛台上的烛火骤然熄灭。黑暗中传来皇帝压抑的冷笑："陷害？"突然抓起案头染血的黄绫，"他将如何自证？"
高励连忙跪地：“陛下明鉴，臣定当全力彻查，还此事一个真相。”
厉麟看着跪地的高励，眼中闪过一丝深意：“高励，你最好不要让朕失望。此事若查不出个水落石出，朕定不轻饶。”
“臣遵旨。”高励躬身退出殿门，玄色大氅扫过积雨的青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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