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天牢深处的老鼠啃咬声与滴水声交织成诡谲的乐章。高励执灯走过十二道狱门时,衣角扫过的青苔在青砖上洇出深褐水痕。关廉蜷缩在草席上的背影突然僵硬,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紧咽喉。
"陛下让臣带《洗冤集录》给你。"高励将泛黄书卷从栅栏缝隙递入,指尖擦过关廉腕间溃烂的伤口。后者猛然缩手,铁镣在青砖上拖出刺耳声响。
关廉盯着书卷上的朱红御印,他指尖抚过书页边缘,忽然顿在卷三"证物勘验"条目旁用朱砂新批的字迹上:"棋至终局,勿弃子。"笔锋在"勿弃"二字旁画了三重圈。
关廉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犬齿咬破指尖的瞬间,在空白处洇开"尽忠"二字,血色比《洗冤集录》里的朱砂批注还要刺目。
烛火在高励眉骨投下阴影:“你可知严崇账本第三页的朱砂批注?"他忽然压低声音,"那笔锋走势...与李簧昨日呈给陛下的密折中字迹如出一辙。"
关廉猛然抬头,眼中精光乍现。就在这时,狱道尽头传来脚步声。高励迅速转身,正看见李簧提着食盒逆光而来,金丝绣着的蝙蝠纹在灯笼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高相查案辛苦,杂家特意备了膳食。"李簧掀开食盒,翡翠玉盘里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关大人入狱后滴水未进,这桂花糕..."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可是周府厨子的手艺。"
高励袖中的指甲骤然掐入掌心。他分明记得三日前在峥王府赴宴时,宴席上的桂花糕正是这般形状,连糖霜纹路都如出一辙。
"李公公对膳食之道倒是精通。"高励突然开口,"只是这桂花糕..."他指腹轻触糕体,糖霜簌簌掉落,"峥王府的厨子惯用桂花蜜,周府却偏爱杏花蜜。"他沾着糖霜的指尖在灯笼下泛着微光,"公公莫不是记错了?"
李簧的瞳孔猛然收缩,他后退半步,衣袂扫过潮湿的石壁:"高相说笑了,杂家告退。"转身时,腰间鎏金钥匙串叮当作响,在关廉牢门前留下一道细长的阴影。
高励盯着食盒里的桂花糕,忽然想起三年前白越使团进贡的鹤顶红。那抹鲜艳的朱红,与此刻糕点上的糖霜竟有几分相似。他悄然将银针探入糕体,针尖在烛火下泛着银白。没有毒。
"高节安,你在怕什么?"关廉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清冷,"怕这糕点有毒,还是怕真相太过烫手?"
"棋盘已开,莫做弃子。"袖中血字灼烧起来。高励猛然起身,玄色大氅扫落食盒,翡翠玉盘在青砖上摔成齑粉。桂花糕滚入积水时,藏在夹层中的半片银杏叶突然腾空而起,在摇曳的烛火中显现出与袖中信笺相同的朱砂字迹!
关廉蜷缩的身影骤然僵住,浑浊的瞳孔倒映着空中悬浮的银杏叶。两滴雨水从檐角坠落,恰好砸在叶面"弃子"二字上,将朱红冲成蜿蜒的血线。高励颤抖的指尖从袖中抽出染血信笺,两张残叶在昏暗中交相辉映,如同双生的蝶。
烛火突然爆响,惊飞了梁上蝙蝠。高励的玄色衣袖扫过牢门铁栅,火星在青砖上溅成细密的红线。两人隔着栅栏交错的在阴影中相视一笑,窗外惊雷炸响的瞬间,两片银杏叶被风吹到暗处。
——
子时的梆子声在宫墙间回荡时,高励跪在养心殿外的汉白玉阶上。雨水顺着阶缝渗入玄色朝服,冻得他牙关打颤。殿内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李簧尖细的嗓音:"启禀陛下,关大人...关大人他..."
惊雷炸响的瞬间,高励猛然抬头。殿内烛火在雨幕中明明灭灭,映出李簧颤抖的身影。关廉的尸体静静躺在草席上,嘴角残留着桂花糕碎屑,掌心紧攥着那卷发黄的《洗冤集录》。
殿内传来皇帝压抑的怒吼:"李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簧扑通跪地:"陛下饶命!奴才只是好心送膳...这桂花糕是周昌大人亲自送来的,说关大人最爱这口味..."
"传周昌入宫!"皇帝突然开口,声音冷如玄铁。殿外惊雷炸响,将他后半句话劈成碎片:"朕倒要看看,这桂花糕..."
周昌被侍卫押进养心殿时,玄色官服上还沾着夜露。他扫过关廉的尸体,瞳孔骤然收缩,却在触及皇帝阴鸷的目光时,迅速低下了头。
"周爱卿可知这桂花糕的来历?"皇帝指节叩击龙案,朱批在烛火下明明灭灭。
周昌跪地的膝盖抵着冰凉的金砖:"启禀陛下,此乃臣命家中厨子所制,本想为关廉...略尽翁婿之情..."
"哦?"皇帝忽然冷笑,"那为何李簧说是你亲手送来?"
周昌猛然抬头,喉结突兀地滚动,像是吞咽了某种滚烫的东西:"陛下明鉴...确实是老臣亲手送来...但…"
皇帝猛然起身,龙纹衮服扫落案头青铜冰鉴。
"亲手送来?"皇帝的声音裹着冰碴。
"陛下..."周昌的声音突然尖锐,"臣冤枉啊!"
"传太医院首座!"皇帝猛然拍案,震得青铜烛台歪倒。烛火在周昌惊恐的脸上投下,将他官服前襟绣着的云纹映成血色。
少顷,白发苍苍的太医院使捧着鎏金验毒盒踉跄而入。他的袖口沾着夜露,显然是从宫外被连夜传唤。皇帝将染血的《洗冤集录》掷在周昌面前,书页间夹着的银针泛着银白:"验!"
太医院使颤抖着取出银针,却见针体已扭曲如蛇,颜色如常!他又从验毒盒中取出半块银板,将桂花糕碎屑置于其上,银板骤然变黑。
"启禀陛下..."太医院使的声音带着颤音,"此毒确系鹤顶红,且混入西域曼陀罗花粉。"他指着银板上蔓延的紫斑,"此花粉能延缓毒性发作,故银针初次勘验时不显。"
皇帝猛然拍案,震得青铜烛台歪倒。烛火在周昌惊恐的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将他官服前襟绣着的云纹映成血色。"私馈毒膳,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皇帝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此罪当诛九族。"
周昌瘫倒在金砖上,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地面。"陛下...臣冤枉啊..."他的辩解皇帝的冷笑打断。
"证据确凿。"皇帝将染血的《洗冤集录》掷在周昌面前。
"拖下去!"皇帝的声音在雨声中破碎,"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周昌被拖出殿外时,玄色官服下摆扫过金砖上的验毒银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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