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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傩舞

“你要怎样才肯做我阿爹。”她攥了攥衣角,委屈道。

女童的脸洗的干干净净,头顶上的鸡窝头被打理整齐,扎了两个冲天羊角辫。她穿着干净的粉色粗布衫,粉色被浆洗的发白,看起来倒是府里哪位老嬷嬷将自家女儿的衣服送了她一身。

“大人,她挺可怜的。”馆竹想起了刚见到她时,她浑身的污血;想起了她满身淤青的伤痕;又想起了自己给她绿豆糕时,她小心翼翼的把绿豆糕放回他的手里,笑着让他给她活干。

他竟双目泛红的希望徐阶将她留在身边,做个丫鬟也好。

徐阶惊讶的瞥了一眼馆竹的兔子眼,想不到在床上躺的几天,这小丫头已经把馆竹搞定了。

女童脸上的肉鼓出来一点,看来这两日没少被喂好东西吃。

徐阶无奈叹息,道:“世间父母最难做。”

他看了眼馆竹,揶揄道:“不然,你来当她的爹?”

“大人,馆竹是下人,这,不合适吧?”馆竹脸色像浸了染缸,五颜六色,变来变去。

“丫头,你叫什么?”徐阶理了理披肩的散发,问女童。

“我…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死丫头。”女童仰起稚嫩的脸,如实回答。

“大家,谁是大家?”徐阶眉头微皱,试探性的追问道。

“就是,好多人!”女童奶声奶气,她想了想,实在说不出,小脸憋的通红。

算了,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徐阶收回看女童的目光,思考着。

“对了!大人!前两日,大少爷着人来信,说为您定了一门亲事!”馆竹仿佛说着天大的喜事,心里像灌了一瓶蜜,眉毛飞扬,连那圆圆的麦色脸上也隐隐约约的泛着红光。

父母双亡,长兄如父,媒妁之言,大事不妙!

徐府现在当家的是他的大哥徐隆。

陆炳刚进门就听到他们讨论的话题,脸色也变了,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他一边问着,一边将手里的硬木食盒搁置桌上。

他打开食盒的盖子,从里面端了一碗绿豆汤,准备走向床边,给徐阶递过去。

“我是病了,不是残了。”徐阶见他的动作,忙阻止道。

他掀开薄被下床,站在地上微微蹦了蹦,轻盈的身体仿佛重获新生。虽身体还有些阴虚,但风寒已好了大半,只是偶尔还会流一些清水鼻涕。

陆炳将绿豆汤搁在桌上,收起食盒。徐阶从床上摸出一根发带,随意束了头发,向桌子旁走过去。

馆竹拉着女童,一边跟着徐阶走,一边道:“小暑那日,陆大人忙着研究绿豆汤怎么煮,所以不晓得。信是我收的,送信的是徐府的马夫老李头,说给大人相了一门亲事,让大人岁旦回去完婚。”

“这两日一忙,我就把信给忘了!”馆竹一拍脑门儿,懊悔道。

“信在哪?”徐阶头痛欲裂,他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我这就去拿!”馆竹急匆匆的跑出去。

徐阶走到桌旁,桌子上的碗里是一碗绿豆粥,方才馆竹说陆炳研究绿豆汤,他斜睨着站在桌边的陆炳,问道:“这是你做的?”

自那日**后,两人间的气氛总是有些微妙。此时一看见他的脸,那一夜的情景自动在他脑海中回放,他尴尬的轻“咳”一声,偏过头去。

陆炳的心纠在一起,还沉浸在馆竹说的亲事中,“你说过你不想成亲。”

冰镇的绿豆粥,在炎热的夏日,清爽可口,徐阶仰头一鼓作气喝下肚,心窝也舒爽了。他放下碗,调侃笑道:“成亲了,我们依然可以在一起,不用顶着世俗目光的指指戳戳,不好吗?”

“我没有跟你戏谑,你如何打算?”陆炳忍耐着,看起来仍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他。

徐阶余光瞥到女童,亲切笑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当你爹?”

女童亮晶晶的眼神望着他,点了点头。

“好,那我来当你爹。”馆竹拿了信,回到素心斋,刚进门,就听到徐阶说了这么一句。他知道自家大人一向随性,没想到如此随性。

“你,你就叫……叫徐瑛,记着,是我亲生的长女。”徐阶思索一番,道。

馆竹将信将疑的走进来,狐疑的打量了眼徐阶,将信递给他。

“你娘呢……”徐阶把信放在一边,顿了顿,食指敲了敲脑门,似乎在想什么措辞。

“我娘?他是我娘!”女童听到徐阶要认她做女儿,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机灵的指了指陆炳,嬉笑道。

“他是你娘?哈哈哈哈哈”徐阶由心发出一串清朗的笑声,如开闸泄洪般喷涌而出。

笑声爽朗而又清雅,干净而又酥脆。

他极少如此开怀大笑,方才实在是没忍住。

陆炳脸黑。

“和爹爹搂搂抱抱亲亲嘴的就是阿娘。”女童歪着脑袋,乌黑的瞳仁闪闪发亮,嘴角上扬,扯出灿烂的笑容。她笑起来两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醉人心窝。

陆炳黑沉的脸亮了。

徐阶方才得意畅怀的脸此时尬红。

前两日,陆炳和徐阶在房间舌.吻被女童看到了,由于那日女童身影闪的太快,徐阶以为自己看错了。如今看来,那日看见的,真的是她。

馆竹推了推女童,内心感慨女童真的是无知无畏,什么都敢说,阻止道:“瞎说什么!大人怎么会和陆大人亲亲!”

还真是无休无止,徐阶臊红,不想继续讨论下去。

“你记着,你是我女儿,叫徐瑛,母亲闵湘兰,徽州歙县人,你自幼跟母亲相依为命,不成想,母亲染病去世了。去世前,她托同乡好友拿着信物,带着你来与我相认。今日,我们父女方相认。”

馆竹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惊道:“大人,您为何多此一举呢?跟大少爷讲清楚,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不会不让她进家门的!”

“你去拿纸笔来。”徐阶雀跃,无视馆竹说的话,仿佛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徐阶将墨轻轻倒入砚台,又麻利地将馆竹递来的宣纸展开,一手握小楷笔,一边审视着纸的大小和落笔之处。只见他将毛笔饱蘸墨汁,左手按着纸的边沿,在纸上写起来,动作轻盈,笔法娴熟,笔走龙蛇,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最后收笔时往下轻顿,提笔收回。

再观徐阶的小楷字,其形色,其浓淡枯湿,其断连辗转,粗细藏露皆变数无穷,气象万千。只是这内容,实在荒诞不羁。

信中写着,他于丁忧回京途经徽州歙县,巧遇一女子,名叫闵湘兰,恰逢其卖身葬父。他同情她的遭遇,为她埋葬父亲,料理后事,一时糊涂,与该女子有过一段露水情缘。没想到,她竟独自生下了他的女儿,不久前,病死塌上。临死前,闵湘兰托孤乡人,乡人带着一名女童,拿着信物来延平府找他,他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

阶自知罪孽深重,辜负了一片芳心,恰逢大哥寄了信来,无奈阶实在伤心欲绝,近期无心娶亲,望大哥体谅阶一片丹心。

信写好,拿给陆炳看,陆炳面上看不出变化。徐阶心知肚明,他这回,终于放心了。

馆竹识字,虽有些字不认得,但总的意思还是看懂了。他的下巴都快惊掉了,没想到徐阶随手就能编出一段风月话本中才有的故事,比他见过的那些说书的还要厉害,大人竟有这方面的天赋?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徐阶在信中表达的意思,谎称自己的心上人死掉了,无心娶亲,实则拒绝徐隆给他安排的亲事,忙劝阻道:“大人!岁月不留情,您还不成家,是准备打光棍吗?”

徐阶掏了掏耳朵,觉得今日馆竹实在是有些聒噪。

馆竹的后脑勺被陆炳盯得发毛,他转过头看了眼端坐桌旁的陆大人,明明是三伏艳阳天,他却觉得今天格外的阴冷。

“你现在是我阿爹了?我叫徐瑛?”徐瑛眼睛咪的像弯弯的月牙儿,她的眼睛终于有了神采,圆乎乎的脸颊上蓄满笑意,由心粲然一笑。

“嗯,正好你身形瘦小,看着像四岁的。”徐阶心情也明亮了些许,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模样。

“我六岁了!”徐瑛不服气的道。

徐阶惊讶,虽知道她的生长环境不好,但究竟是怎么长的,六岁的孩子,身形像四岁的,该庆幸她还活着吗?

“阿爹!”徐瑛甜甜一笑,走到徐阶的跟前,抱住他的小腿,抬头冲他笑。

“嗯。”徐阶轻轻应了一声。

“阿爹!”徐瑛更兴奋的叫了一声,脑袋对着徐阶的腿蹭了蹭。

“怎么了?”徐阶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的笑了笑。

“阿爹抱抱!!”徐瑛脸埋在徐阶腿上,感受到头上的温暖,她蹭了蹭,声音有些哽咽。

“好。”徐阶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徐瑛努力的让嘴角上扬,扯出微笑,眼角的泪珠滚滚落下,她的睫毛被被泪珠打湿,明明克制不住,想放声大哭,嘴角仍抽搐着,努力向上扬。

“想哭就哭!对你阿爹还装什么装!”徐阶眼睛也有些酸涩,轻轻拍了拍徐瑛的窄小的背。

“哇……”徐瑛嘹亮的嗓音,放声大哭,那是一种一边强抑制着又终于抑制不了的哭!一种撕裂人心的哭!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血红的悲哀。

也许她在哭自己过世的父母,徐阶想着。

傍晚,日落的余晖温柔了整个天空。

张遥左手提着用牛皮纸包好的中药,右手提着油纸包包好的烤鸭,站在素心斋门口。他一会儿想往里走,一会儿想往后撤退,踌躇半晌,才揣着药包惴惴不安的踏进门槛。

徐阶正坐在桌子旁喝热茶。

“你再不来,我的病将好了。”他的埋在茶盏里的眼皮微抬,淡淡的瞥了眼神色拘谨的张遥,收回目光。

张遥把中药和烤鸭搁在桌上,呼吸粗了些,喘了两声,方道:“那日,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徐阶将手里的茶杯放回桌上,深深叹息,道:“你性子如此。”

张遥事后冷静下来,才觉得其中另有隐情。他了解徐阶,知道他不是不知冷暖的人,不会看到别人受到如此伤害,还咄咄逼人。更不是随意丢下同伴,独自逃跑的人。他皱眉,沉重的愧疚感涌上心头,道:“阶儿,对不起。”

马头山土匪是成功剿完了,徐阶大病初愈,可喜可贺。但是该抓到的一个都没抓到。苏颖舞跑了,银子也被转移了大半。五百余土匪,招安三百,死了百十来口,投降五十,剩下约八十余人撤退,大概率都是白莲教教徒。如此一想,马头山土匪二当家,苏颖舞,也许就是白莲教的头目之一。

剩下唯一可疑的,只有李又仙了。

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又仙,有点可疑。”徐阶食指捻了捻拇指指腹,平淡道。

声音不大,悉数入耳。

张遥平静的心像被丢了一颗石子,荡起涟漪,一圈圈,慢慢地荡漾开来。

空气像凝住一样的死寂。

张遥突然爆发干笑,皮笑肉不笑,面皮僵硬着,像是难过至极,“我知道你还是心有芥蒂,哈哈哈。”

“算了,不提了,你给我带了什么,这么香!”徐阶察觉张遥的难处,转移注意力到桌上的油纸包,“这段时间陆炳日日让我吃粥,嘴巴淡出个鸟来!”

张遥此刻才想起自己是来探病的,嗫嚅着,带着歉意道:“你这次病的重,我、早就想来看你来着。”

他想起了什么,语气变的微愠,责备道:“你这次真是胡来,在山上淋了一夜的雨,还跟陆炳做了一夜!”

徐阶的脸窘得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两耳发烧。他幅度很大的拆着油纸包,目光看似投向了油纸包,实则心不在焉,嘴角边挂着几分尴尬的笑意,却装作若无其事,道:“嗯,不是你说的,上就完事了。”

他旁的伪装都可以做的很好,唯独涉及床.事方面的,总是藏不住自己的表情。张遥这么问,肯定是听到他的叫声了,他越想越觉得燥得慌。初始,他还能憋的住,后来,实在是憋不住了,这该死的陋室,有一点儿动静都悉数不落的被隔壁听了去。

徐阶第一次嫌弃朝廷提供的官邸简陋。

“呵,怪不得你风寒那么严重,淋了那么大的雨,再做的那么狠,能不感染风寒吗?”张遥眉毛拧到一起,眼睛里闪着愠怒,牙齿咬的咯咯响。

“这只种.马,看我怎么去找他算账!”

徐阶知道他冲动的性格,真的会去找陆炳,他忙坦诚道:“我主动的!”

“你……哎,阶儿,你的身体怎能胡来!”张遥无奈道。

“但是很爽。”徐阶微囧,拆油纸包的手停了下来。

“我知道,声音浪.荡,刺激的我差点没和仙儿又来一次。”张遥口干舌燥,觉得今日异常炎热。他拎起茶壶倒了杯茶,便往口中送。

“我被cao哭了。”徐阶浑身发抖,似是想起那日的场景,忍不住颤栗起来。

张遥喷出口中的热茶。

徐阶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忘记提醒他,茶壶里的不是凉茶,是滚烫的热茶。

张遥猛的吐了吐舌头,吸了吸空气,他的舌头仿佛不是自己的,烫的发麻,大着舌头道:“是烫水里(你)也不靠送(告诉)我。”

“你没事吧。”徐阶看到他吐出的舌头明显肿大了一圈,愧疚又吃惊。

张遥摆了摆手,过了良久,才恢复。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张遥用嘴唇探了探温度,一饮而尽,方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徐阶抬头望了望天,思考这个话题还要说下去吗?他想了想,重复道:“我被cao哭了。”

张遥又喷了一口茶,这回是凉的。

他用手擦干嘴边的茶水,镇定下来道:“你从小就爱哭,每天顶着哭包脸,跟在我屁股后面。”

徐阶摇了摇头,“这不一样。”

“切”张遥翻了个白眼,不屑道。

“你不知,他的那里受过伤,头子上开过花,然后结痂恢复后,变的不平整,长的跟狮头核桃壳一样的糙,沟沟缝缝的,七拱八翘的,简直……啊……”徐阶脸红,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感受,感叹出声。

张遥听的一愣一愣的,比划着问道:“你上次说的……尺寸不同,是因为受过伤?”

“嗯,上次没敢仔细瞧。”徐阶又不自觉对桌上的烤鸭动了心思,视线投向了油纸包。

“总之,我说的没错吧,下……下面……也挺爽的。”饶是一向心大的张遥,听到如此劲爆的信息,也有些好奇。他想了想陆炳那东西的形状,期期艾艾的回答。

“是太爽了!”徐阶抬手遮住半张脸,感叹苍天。

张遥惊讶的看着徐阶面上回味的神情,心里好奇像是有只猫爪子在挠,痒痒的。

“他要回京了。”

徐阶埋在手掌心里的脸看不见神情,只听他倏地冒了一句话出来,憋在手心里,闷闷的,一如他的心情。

陆炳回京前,徐阶组织了一场傩神舞会。

傩舞原为祭神跳鬼、驱瘟避疫的仪式舞蹈,至嘉靖年间,已发展成为娱神娱人的庆典仪式。

徐阶寻找延平府有名的傩班,最有名气属永安县南阳傩班。

永安县南阳傩班由8人组成,论资排辈,代代相承。年纪长者称为“大伯”,为傩班班主,次称“二伯”,并以此类推,直至“八伯”。

傩班活动期周期为十六日,按照惯例,只有每年从正月初一至十六,为傩班活动期,平日禁跳。

徐阶亲自拜访,南阳傩班热情接待,原因无他,郑新一伙,官兵征战五年,劳师糜饷。徐阶花了不到一个月,全部荡平,是以他在延平的口碑如日中天。郑新和三当家的首级正挂在尤溪县市井,捷报送达行省,徐阶大获褒奖。南阳傩班的班主听说徐阶拜访,以庆祝剿匪请他们开跳,二话不说,满口答应。

戌时,夜幕降临了,明镜般的月亮悬挂在天空上,把清如流水的光倾泻到永安县空阔的街道上。

随着傩班的彩旗一扬,傩戏正式开始。孩子们追逐着彩旗来到永安县街道空阔的场地上,数百名百姓已经聚集在这里。不少邻县百姓中午就收了摊子,关了店铺,匆匆忙忙赶脚程,只为来永安县凑热闹,看傩戏。

神秘的起神仪式在一片火光映衬下,敲锣打鼓声中进行。头戴彩绘木雕面具、身着华丽古装、手执铜钺的“盘古氏”登场。“盘古氏”威风凛凛,四面砍劈、恣意张狂,表演者动作古朴遒劲,方向跳八方,速度或快或慢,随意肆性。

接下来出场的是六人群舞“丞相操兵”。说的则是秦始皇死后宫廷斗争的故事,舞姿古朴粗犷、简练夸张、形象传神。笑晃头、怒抖肩、脚勾手弯身段圆、指出快、腕反弹、手脚同步顺一边。不愧是有名的傩班,梗、拙、拧、倾、跺、甩、推、抖,各种夸张的动作极致传神。

耳边喧嚣着孩子们的呼声、狗吠声、鸡鸣声、各种交杂的嬉笑声,热闹非凡。欢呼声最大的是徐瑛,她正骑在陆炳的肩上,手中握着冰糖葫芦,张着没有门牙的嘴格格笑着。她的门牙是昨日掉的,掉的时候还激动的大哭了一场。

徐瑛快乐的像炉子上的茶壶一样,陆炳黑红的脸则是冒着怒气的炉子,虽然她的小屁屁被炉子烧的滚烫滚烫,但依然开心的咬一口糖球,冒着幸福的泡泡。

徐阶眼睛眯成一条线,愉悦的看着这幅光景。

夏夜的风吹黄陇上的麦,吹走白日残留的灼热,抚摸徐阶的心尖,轻轻将他们拢在一处。

他闻到陆炳身上若有若无的勾人清香,没有鬓珠作衬,没有脂窗粉塌,没有妖意媚态、妩然风姿。陆炳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更能吸引他的心。他们距离近极了,仿佛心也要贴在一处。

四周的灯笼绵延不断,照亮这一小片天地。

进行到请神仪式,请的是清源真君。仿效权贵出行,备用銮驾仪仗,旗锣牌匾,傩轿凉伞,鼓乐吹打,前簇后拥,十分壮观。

除此之外,徐阶特制了一个郑新面具,让一表演者跳着作逃窜状,使驱疫驱鬼的傩舞加了层驱寇的色彩,鼓乐喧天,流光溢彩,百姓们欢歌笑语。

同一片天空下,京师吴州巷里有一处暗角,暗角里藏着瓦舍。

瓦舍里,竹桌旁坐着两个人。

蜡烛摇曳着微弱的光。

“孙公公怎么有空拜访陋舍。”张孚敬跟这位孙公公并没有过交集,他狐疑的打量着,烛光下孙公公有些模糊的脸。

孙盛闵,曾经是湖广安陆州兴王府的仆人。兴献王之子朱厚熜,即当今的皇帝,入承大统后,他也挥刀自宫跟随皇上入宫。他同陆炳,都是自幼伴皇帝左右,一起从兴王府追随皇帝进入皇宫的。

“张阁老,哦,不,瞧咱家这记性,大人已经罢官了。”孙盛闵并不是幼时做的太监,身材不像宫中太监那么阴柔,保留大多数男性体征,比如他有喉结,声带也没有那么尖细。

张孚敬迈着缓缓的步伐,拖沓着走回桌旁,将从里屋抓了一撮茶叶,扔进桌上的茶壶里。不多久,清香溢满小屋,茶叶缓缓浮上水面然后慢慢沉下去,杯中的茶叶肆无忌惮的舒展着懒洋洋的身躯。

“没有好茶,公公将就着吧。”他倒了两杯茶,倚竹椅轻歇。

“大人住在这里,可真是让人心酸。”孙盛闵打量了眼黑暗潮湿窄小的房间,鼻尖充斥着霉味。

“你是来挖苦我的吗?”竹桌上倒了两杯茶,张孚敬不露声色,思忖孙盛闵的来意。

“大人,这您可冤枉咱家了。圣上命大人罢官返乡,大人却偷偷留在京师,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孙盛闵轻轻推了桌上的茶盏,掏出手帕掩住口鼻,惊呼道:“哎呀!那可是死罪了。”

“你威胁我?”张孚敬眉头一皱。

“大人,您误会了,咱家,是来帮大人的。”孙盛闵放下帕子,微笑的看着他,犀利的目光藏着刀锋。

“直说吧,公公,不要跟我绕弯子,在下六十残躯鬓已斑,还有什么值得公公使唤的。”张孚敬感觉这两年自己的身体真的不如从前了,或许大限将至。

“当初大礼议之争,皇上在朝中非常孤立无援,而大人您却能够冒天下之大不违而站在皇上身边,帮助圣上对抗天下的反对之声,圣上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念着大人的。”

孙盛闵停顿一下,道:“咱家有法子,让皇上顾念旧情,只不过”他细长的眉梢轻轻上挑,道:“希望大人能帮个小忙。”

“嗯,谁绊了孙公公的脚。公公怎么不找夏大人,如今他可是风头正盛。”张孚敬喝茶的手停在空中,顿了一下。

“哎呀,张大人这话就没意思了。”他眼珠一转,话题一转,露出阴险的笑容,问道:“大人可认识徐阶?”

傩舞正进行到最热闹的地方,馆竹正欢呼雀跃,手中抓着百姓送给徐阶的各种甜点,左手咬一口芙蓉糕,右手舔一口合意饼,嘴里叼着蜜饯苹果。他猛的被人拉出人群,定睛一看,是沈炼。

“跟我去个地方。”

喧闹的欢呼声充斥耳畔,馆竹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只能感受到喷在耳畔的热气。

他一步三回头,看了眼热闹的傩舞,恋恋不舍被拖拽着跟着沈炼走。

喧闹声渐行渐远,两人的对话声能清晰入耳,馆竹吃完手中的甜点,舔了舔手指和嘴唇,方问道:“你带我去哪啊?”

沈炼冲他神秘一笑,清朗的音容使人如沐春风,道:“带你吃点好东西。”

馆竹的目光被这美色吸引了去,听到“好东西”乐开了花。

沈炼抱着馆竹从窗户跳进了永安县‘十里香’客栈。

客栈里空无一人,都去看傩戏了。

馆竹左右环顾,寻找“好吃的”。

客栈里别说吃的,昏暗的房间内,桌子凳子被擦的一尘不染,光洁明亮。

“不是说吃……”

馆竹的话未说完,脸被强健有力的手指钳住,嘴里滑进来湿润的舌头,撬开他的牙关,与他的舌头搅在了一起。

“唔……”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打进来,洒下一片银辉,映衬着馆竹不可置信,瞪大双目的脸。

香甜在交融的口腔中化开。沈炼对着他的舌头吮吸舔咬,馆竹闭目,环上沈炼的腰,缠上去,将自己的舌头探出来与沈炼的舌头撞在一起。银丝顺着他的嘴角滴落,他大张着嘴,伸出舌头又要贴上去。

“哈~”沈炼握住馆竹绯红贴上来的脸,眸光微沉,出乎意料的看着他的反应,犹豫片刻,问道:

“你喜欢我吗?”

馆竹红着脸,舔了舔嘴里残留的津.液,甜甜的,像他此刻的心。

他微垂下脑袋,诚实道:“喜欢。”

他抬起头,眼睛里亮亮的,像吃什么美味的食物,欣喜道:“沈大人,你可以再亲一次吗?”

寂静的夜,中悬的月,褪去了喧闹与沸腾。

这是陆炳留在延平府的最后两日。

素心斋的屋脊上,徐阶和陆炳肩并肩赏月,对月饮酒。

徐阶右肘搁在右膝上,手中握着酒壶,仰头对唇倒酒,酒水像抛物线从壶口进入他的口中,他咽了一口酒。面朝北,向千里之外的北京城望去。

他叹息道:“你将回京。”

万家灯火的烛光早已熄灭,月光给大地铺了一层银霜,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二人是醒着的。

“极少见你喝酒。”陆炳自然的从他手中拿过酒瓶,唇对着瓶口仰头倾倒,喉结滚动着,咕咚咕咚的声响着。

徐阶偏过头,枕在膝盖上,打量陆炳性感的喉结,酒水顺着他的唇角滴落。

徐阶伸出手指,对着陆炳的喉结轻轻抚摸了一下,痒痒的。

陆炳放下酒瓶,擦了擦嘴边的酒,耳尖微红。

醉意微醺。

“醉酒佳人桃红面,不忘嫣语娇态羞温柔。所以,你何时能像喝酒之后的佳人一样,脸红的像桃花,在我耳边却低语着人比花娇的温柔。”徐阶的面颊上染了坨红晕。

“你醉了。”陆炳捏住他的下巴,淡淡道。

徐阶挣脱开他的手,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皎洁的月光,精致的鼻尖像头顶的月亮般通透,散发着淡淡的柔光。他的睫毛弯弯,目光深邃,从陆炳的角度看,竟看出几分孤独落寞。

“你,能不走吗?”他寂寥的声音夹杂留恋与不舍。

“人生无奈,岁月醉人。”陆炳又灌了一口酒,心窝里,辣辣的。

他摸了摸徐阶的发顶,“子升,你得学会习惯。”

徐阶怔然望着他,伸出纤长白皙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头拉近,伸出舌头,探入陆炳的口腔。

他闭上眼睛,感受自己的舌头与陆炳的舌头滑腻的缠绕在一起,两人口腔里的酒气熏熏,醉人心扉。

“呼……呼……”徐阶松开他,两人脱离的唇牵连不断地银丝滴落。

他真的是醉了,徐阶头痛的想着。

“这次剿匪,你立了大功,又为延平府三百冤案洗清冤屈,我见到皇上向他求情,当能让你回京。”陆炳的声音沙哑低沉,贴在徐阶的耳畔,薄唇蹭了蹭他的鬓角。

“如此、甚好”徐阶抚摸着陆炳坚毅紧实的脸庞,呢喃细语。

他对着陆炳红润的嘴唇又亲了上去,细细的舔舐吮吸啃咬,情意绵绵犹如一股温泉,慢慢地流入他的心田,流遍他的全身。他软绵绵的挂在陆炳的身上,微喘,“你抱抱我吧,陆炳,我想要。”

陆炳搂住他腰肢,贴在他耳畔耳语,“就在这永恒天地,以万物为证,与大自然融于一体如何?”

不就是打野战吗?说的如此诗意,徐阶轻啄了他的喉结,张开嘴轻轻咬上去,松开道:“不会硌得慌吗?”

“无碍,坐于我身上,我抱着你。”陆炳抚摸他的发顶,亲了亲他的额头。

徐阶扯开衣襟,将身上衣袍悉数褪去,皎洁的月光下,他玉白的肌肤莹莹生光,映衬着饱满浑圆的臀部和窄细的腰肢。

他们肌肤相亲,将水.乳.交融的爱意晕染在醉人的夜风里。

鸡鸣东方,天微微亮。

馆竹一大早打了个哈欠,往素心斋方向走。

远远地,迷迷糊糊间,见那房梁之上缠着两个人。他擦了擦眼睛,瞪大双眸,脑袋也清醒了,分辨了片刻,才发现是徐阶和陆炳。

“大、大……大人!”馆竹这震天响的一嗓子不仅喊醒了梁上的二人,还将府里为数不多的的下人都吼了过来,叽叽喳喳的在檐下闹成一团。

“哎呦,大人的风寒刚好,怎么能跑到房顶上睡觉呢!”

“快快快,快搬个竹梯来!”

“大人,没事吧!”

“快给大人端杯热茶,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咕咕咕~”高亢的鸡鸣声声入耳,连鸡也来凑个热闹。

真是一个鸡飞狗跳的清晨。

徐阶摸了摸手臂上被蚊子叮的密密麻麻的红点,回想起了昨夜的荒唐,乖巧的任人摆布。

晌午已过,徐阶无力的瘫在太师椅上,对着窗外的阳光看去。

夏季烈日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他眼睛发花。

蝉鸣声声,知了,知了的叫起来,仿佛在一丝一丝的抽走徐阶身上最后的力气。

田地里,成熟的谷物热得弯下腰,低着头,百姓们快要农忙了吧,徐阶想着。

蚱蜢多得像草叶,在潮湿阴暗的角落里,草丛中,发出微弱而嘈杂的鸣声。

馆竹站在他的身旁,为他打扇。

“馆竹,不用扇了,你去休息吧。”徐阶见馆竹扇的大汗淋漓,他摆了摆手,让他走。

“大人,这是馆竹该做的!”馆竹仍卖力的打着扇子。

“什么时候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让你走,你就走!”徐阶无力的仰头看着房梁,房梁的角落里挂着蜘蛛网,他不耐烦道。

馆竹看了一眼徐阶凝望房梁的侧脸,总觉得徐阶有时候待人疏离,淡漠到他也不能靠近。

这样的大人,他只在徐老爷和徐老夫人去世的时候,看到过。那时候徐阶的背影,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孤独,让他总是忍不住想站在他身后。

他犹豫,语气也有些落寞,道:“哦,那,那大人,我,我走了。”

“怎的今日不开心?”陆炳与馆竹擦肩而过踏入门槛。

“你留下陪我,我便开心了。”徐阶听到他的声音,明知道陆炳不可能一直留在他身边,仍任性道。

“也不是第一次分离。”陆炳语气轻松,向他走来。

“却是第一次体味到,原来除了死别,生离也是会心疼的。”徐阶像浸在温水中,说这些话的时候,凝望悬梁,一动不动,瞳孔中倒映着光影。

陆炳走到他身旁,俯视着他。他的脸出现在徐阶的瞳孔之中。

我们远离朝堂,就两个人,归隐田园可好。徐阶凝望着他,眼珠子微动,在心中默问,随后叹息,嘴角微微动容,他多是不愿的。

“这是什么?”陆炳眼尖,从他的桌案上,抽出了一张图纸。

图纸上是用小楷毛笔画的各种弓箭,弩的结构。

“随便画画。”徐阶仍旧仰头,看上去像是累极了。

“上次见你用弓箭,使得厉害。早就有个想法,前几日病中,在房内将草图画了画。”徐阶解释道。

“这是弩?又不像。”陆炳琢磨着图纸,沉思着。

“以前曾经见过诸葛全式弩,是爹的好友送他的。当时感兴趣,就把诸葛弩拆了,为了这个,爹还将我打了一顿。”徐阶陷入了回忆,似是想起了父亲,他端坐起身。

陆炳很少听他讲父亲的事,他听的更认真了。

“有一段时间,我对弩结构痴迷成狂。前两日见你连发射箭,突发奇想能不能将连.发弩和弓.箭结合起来,组装成连.发弓.弩。毕竟诸葛全式弩重量和尺寸较大,并不适合贴身使用。特别是你是经常身怀密令,要求行动迅捷的锦衣卫。”徐阶抬起头看他。

陆炳指了指图纸右下角的图案,道:“最终完成的是这个吗?”

“嗯。”徐阶轻声道:“所以我就想能不能把弩和弓.箭的结构组合在一起,这样保留了诸葛全式弩的连发优点,也克服其各类缺点,也可以给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用以防身。”

陆炳对着图纸看了很久,方问:“对旋机翼虎铳有了解吗?”

“那是什么?”徐阶被勾起了兴致,一扫之前的萎靡不振,眼睛闪了微光。

“一种三连发火绳铳枪,翼虎铳有三个枪管,在火绳枪装填不变的情况下,能够旋转发射圆球弹,是目前射速最大,装填火.药最方便的火.药铳。”陆炳接触过这种新型的冷兵器,只是目前为止,这种火.药铳使用不多。他那里就收藏了一支,是从西洋传过来的。

“能把这种结构和你画的这个结合起来吗?保留连.发.弩便于装填、可无声射击的优点同时,采用可以减轻重量,简化结构的旋机翼虎铳的扳手和手柄,或者做成可以绑在手臂上的连发.弓.弩。”

徐阶脑袋里糊里糊涂,他好笑道:“光凭你讲,我怎知火绳铳枪是什么结构,且尚未知弓.弩能否做出来,你便想的这么远。”他停顿一下,道:“不过听你口述,理论上,好像也不是不可行。”

“嗯,我有一支火绳铳枪,下次给你看看,能不能做出来。”陆炳语气一转,道:“不过,你画的这个,只怕还需要调整,射程能有多远?”

徐阶冷汗直流,早知就提前收起来,不让他看见了,他只是突发奇想画出来的草图。

“得做出来测试一下。”

“做好了,送我一个。”陆炳目不转睛的盯着图纸。

如果,真如陆炳所说,能把弓.弩和火.药铳结合起来,将会创造出最符合锦衣卫工作性质的远程单兵武器,甚至他也可以带一个在身边以防身。

徐阶的心突突的跳起来,隐隐有些激动,热血在皮肤下的血管里沸腾。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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