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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再次响起的大提琴声

林不疏现在住的公寓是阿什利国际学校最古老的一幢建筑,有一百五十多年的历史,建筑外部是大理石构筑,内部的装潢皆是红木铺就雕成,繁丽又典雅。房子的格局纵深开阔,一进门便是一处宽阔的大厅,大厅四周几根大理石圆柱挑起高阔的圆形穹顶,圆柱之间连接成扇形的围廊,隔出两个房间,楼上同样的围廊,同样的两个房间。林不疏住在楼上的一间卧室,另一个房间做了书房。楼下的两个房间一间做了客房,一间做了小餐厅。阿什利国际学校的校长黛安将这座公寓楼的钥匙交给林不疏时,和蔼的说道:苏,阿什利感谢你从中国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工作,尽职尽责。你用你的爱心和专业赢得了学校的尊重,也赢得了阿什利的喜爱,所以,我们愿意将这座最能代表我们历史的房子给你使用,希望你在阿什利宾至如归。

现在这整幢建筑被征用,林不疏只有搬到楼下的一个房间里,但书房却被保留仍做了司令官的书房。

深夜他回到了公寓。她的房间已经关了灯。黑沉沉的,如她一整晚的沉默。

他安静的上了楼,却推开了她的书房。

他站在了房间里。米色的地毯上到处摞着书和一些杂志,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红木桌子,堆满了书和文件资料,三面墙是挂壁书架,排满了书,房间阔大,排开了几排书架,皆是磊磊书籍。

他的眼神忽然深了下来。不由自主的走到书架后面,透过琳琅的书,看向窗前的那个桌子。

早已不是那个图书馆。也不是她总坐的那张桌子。

窗户没有关,有风吹了过来,白色的窗纱拂动了一下,漏出了月光。

他心上忽然映出了那张桌子前的脸。他躲在林立的书架后面,长久的注视着她沉浸在阅读中的脸。

无数次午夜梦回时,他的心上总是映着那张雪白纤薄的侧脸,被一头浓密的黑发拢着。如群山之巅的一轮上弦月。

林不疏在梦里被低沉婉转的大提琴声给浮了起来。她的身体轻的像一朵云,沐游在洒满整个夜空的月光里。大提琴声徘徊着低吟,像那个一直徘徊在身边的身影,又像一个饱含深情的人,终于再无法承受那一日重似一日的相思,在深夜的窗下忽然开口倾诉他的一整颗心。琴声缓缓低下来,林不疏的身体也从月光里缓缓落下来,她躺在了土地上。月色荒凉如大雪地,广袤又沉寂。林不疏安静的躺在大地上,只想睡过去。不要再醒过来。

可她忽然醒了过来。陌生的房间让她有一瞬间的怔忡,还未清醒过来,低徊的琴声就从楼上飘了下来。

真的是大提琴声。

林不疏的心猛地一顿,排山倒海的痛苦压得她呼吸都沉没至无尽的黑暗里。

十年了。隔着十年的月色望回去,这琴声只余苍凉。

琴声响了一整夜。林不疏弓着身子,把头埋在双臂里,坐了一整夜。

司令官准时在七点钟下楼坐到了餐桌前。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明治,培根,乳脂,还有一杯黑咖啡。

他看着那杯黑咖啡和旁边的乳脂,顿了一下,默然片刻,便坐下慢慢用餐。

副官进来跟他汇报日常工作,刚开了个头,他忽然问道:乔纳什,你已经将我的饮食起居要求都交代给…管家了么?

副官乔纳什愣了一下,不明白司令官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但仍毕恭毕敬的回答道:昨天入住时,已经将工作日志交给林小姐了,上面详细的记载了在这座公寓里林小姐要做的工作。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将那小杯乳脂慢慢加入咖啡里。乔纳什不明所以,但也只是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将工作日程讲了下去。

阿什利国际学校只是关闭了一个周末,便又重新进入正轨,只是增加了一门德语课,一门德意志帝国历史课,体育课里也增加了军事训练内容。林不疏担任的中文课和社会科学课程每周两次课,是阿什利国际学校最受欢迎的课程,尤其是中文课,很多小镇居民都会来旁听。今天的课,是阿什利被占据后的第一次课,班上的人明显少了,不仅没有任何一个居民来旁听,连学生都没有来齐。

林不疏看着稀稀落落的教室,心里的沉重坠了一整天。

下班时已是晚霞满天。林不疏匆匆赶回公寓,晚餐时间快到了,她要赶在他回来前把晚餐准备好,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极力避免跟他碰面。

公寓门前已经设了哨兵,林不疏冷着脸进了公寓。刚进大厅,就听到了门铃声,林不疏一怔,心上起了忐忑,不知道是哪位邻居或同事会来拜访她,但现在,这座公寓显然不再适合作为会面的地方。

她悬着心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艾利克斯,她在国际学校的同事,也是她刚来阿什利时负责接待她的人。

艾利克斯的神色原本是担忧的,在看到林不疏的一瞬间,明显松了口气。他是个高大漂亮的年轻人,声音也带着年轻人的活力,一见到林不疏,脸上就忍不住起了笑意。他抚了抚胸口,笑道:苏,我看到门口的哨卡,吓了一大跳,你都还好吧?有没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今天下午才听说这座公寓被征用了,所以赶紧过来看一下你……

他的话又快又密,林不疏一时插不上话,又不能继续站在门口说话,便礼貌的请他进了客厅。

林不疏煮了两杯咖啡,陪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耐心的听着他的关心。她暗暗心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他见到艾利克斯在这里,却又无法找到时机礼貌的结束谈话。艾利克斯热情又细心,在她刚到阿什利的时候给了她很多帮助,是她一直感激的人。她只好稳住情绪等他的谈话节奏停顿时,她好委婉的结束谈话,却在此时,听到门口的哨兵齐刷刷的一声顿脚,林不疏的脸色瞬间变了,慌得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进门的时候,就恰好看到她面色苍白的从沙发上站起身,对面坐着一个白衫黑裤的年轻男人,话音还未落下,只听到他絮絮说着: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苏你要毫不犹豫的告诉我……见她突然起身,停下了正说着的话,却仍望着她,连他进来都不知道。

他不动声色的站在门口,只有一双眼睛沉下来如深海。

林不疏一瞬间冷静下来,她只想护得艾利克斯的周全。她的声音透出一种恭敬,朝他道:这位是艾利克斯,我在国际学校的同事。他今天因为工作的事情来拜访我,他并不知道公寓已经被征用,对造成的不便,我深感抱歉。后面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她的紧张和疏离,让他的怒气瞬间加深,还夹着丝丝痛苦。她的紧张是因为另一个男子,她的疏离却是对着自己。

客厅的氛围瞬间更冷了。林不疏心下着急,不由得看向艾利克斯,想让他也礼貌的打一声招呼,然后赶紧离开。然而艾利克斯却只是在他进门的时候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占领自己国家的魁首,便立刻冷着脸别过了头,沉默的站着。林不疏见他竟然这么倔强,神色已掩不住的担忧,只望着他盼他能配合一下自己。

然而,她担忧的看着艾利克斯的样子,在他眼里却是另一种滋味。

他的气息变得沉重,只是沉默的看着她。她却只顾望着艾利克斯。他再也看不下去,重重的闭了一下眼睛,沉声道:林小姐,希望你不会耽误我的晚餐。

说完,大步走上了楼。

林不疏心里一沉,那种痛又开始漫上来。可她顾不得再去想他的神色,语调,他的背影,她只想赶紧送艾利克斯离开。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极力做出轻松的样子对艾利克斯道:好了,你看到了,我完好无缺,只是多了一份工作,虽然忙了些,但好在工资还是会按时发的。谢谢你来看我,改天我们一起喝咖啡吧。

艾利克斯却笑不出来,那个德**官看起来冷酷又无理,不知道苏一个人在这里会是怎样的战战兢兢。一想到她跟这个可怕的人共处一室,艾利克斯的焦虑又浮在了脸上,他满怀担忧的对林不疏道:苏,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你能不能搬出来我会安排一个房子……

林不疏的皮肤涌起一阵烫,像有细密的针扎着她,她的着急已经开始掩不住了,语速都快了起来:艾利克斯谢谢你,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但不是今天,我们后面再谈吧你也看到了我必须要工作了。谢谢你今天能来。

艾利克斯见她脸色微红,终于察觉到了她的焦急,立刻住了声。他不想她讨厌他,他只想每天见到她的微笑,那样美的微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简直像少女峰上突然洒下的阳光。他只想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作为她的朋友。

他连忙对她道:好的,苏,我先回去了。你要保重,有需要的一定告诉我。

林不疏暗暗松了口气,忙微笑着道:谢谢,你也要多保重。我送你到门口。

林不疏将艾利克斯一直送到了街角,站着看艾利克斯安然的走远了才转身走回公寓。进门的时候,她忍不住看向二楼的房间,白色的窗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她心下一跳,忙低头快步进了门。

她站在客厅里,深深呼了口气,忍不住又看向二楼的那个房间。门关着,整个公寓都沉默下来,安静的能听到自己仍在快速跳动的心跳声。

林不疏站了一会儿,然后快步走进了餐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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