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婉转,扭扭捏捏,若是顺风,就能抵达白首人间,定影与远盟无疑在途中失去了花草茂盛的快乐。
曾经的幸福也飞得很高很远过,可是飞得高有什么用,如未能顺风便可能落下。
“天香,你的幸福至少还在飞,而姐姐...”
定影寸步不离天香,像守护远盟般寸步不离。
静姝一连几日照料着冯绍民,疲惫地靠在榻前睡了过去。
冯绍民长长的睫毛垂在脸上,渐回红润的嘴唇轻启,睁开双眼,一片模糊,只有胸前的疼痛在提醒着她还活着。
嘶……
冯绍民感觉浑身骨头都在痛.
待冯绍民逐渐清醒时,无神的双眼散着锥心刺骨的痛。
冯绍民只记得,静姝在最后一刻接住无法站立的自己。
见熟睡的静姝趴在榻前,便知又是她救了自己。
“天香……”
虚弱无力的冯绍民念着天香二字,竟觉比剑刺的还要痛。
冯绍民欲起身,那凝结成团的双眉与痛苦的脸庞,使得俊朗的她少了几分神气。
静姝感受到身旁有动静,才睡下的她又醒了过来。
“绍民,快躺下快躺下,伤口很严重,勿要起身。”
静姝扶着冯绍民躺下,解开外衣纱布检查伤口,道:
“绍民,你这是自私。”
静姝边说边拿来药酒为冯绍民继续敷着。
“不要说话,姐姐知道你想说什么。”
冯绍民第一次在清醒时被女子温柔地解着外衣,任其摆布,原本苍白的脸,现泛着淡淡的红晕,静姝看那冯绍民晕红的脸,道:
“绍民,没想到,在姐姐这还这么羞涩,实在罕见,不过,姐姐这几日可是一饱眼福了。”
冯绍民挤出一丝干涩的笑容,呼吸平稳的她,在静姝上药时也未表现出疼痛之色。
“你啊,就是倔,伤成这样,还要忍痛装出无事的样子。”
冯绍民确实感觉到撕裂的痛,却依然面不改色,只是醒来不见她……还有什么痛值得她皱眉。
“好了,过两时辰再为你上药。”
冯绍民见静姝动作轻柔而细腻,说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绍民在想,这世间,该是怎样的男儿,才能与你出双入对?”
“我看你现在是好得差不多了,又开始之乎者也了。”
“绍民是……”
“嘘~别说话!好好休息。”
冯绍民看着静姝忙里忙外,道:
“静姝,你瘦了。”
“能不瘦嘛,自绍民你昏迷后,姐姐就没怎么合眼,整日还提心吊胆,昏迷当晚,伤口又出血,那会儿,可把姐姐给吓死。”
“辛苦你了,静姝。”
“姐姐不但辛苦,还心苦!”
冯绍民醒来未见天香……问道:
“静姝,公主她……”
静姝迟疑了一下,道:
“绍民,你先养好伤。”
“静姝……她...”
冯绍民欲起身,静姝急忙扶起,道:
“你昏迷那日,情况很不好,姐姐都没把握你是否能挺过来,闻臭她来过,我们一直守在这儿,确定你脱离危险,在你昏迷后的第五日才离开。”
“还好……还好公主她会照顾自己,知晓身子好……后再走……咳咳~咳~”
冯绍民强忍疼痛说出那些话,咳嗽令她伤口痛得更为放肆。
“绍民,快躺下,现在最需要卧床静养。”
“静姝,谢谢你……如实告诉我这些。”
“依你的性子,姐姐若不说,指不定你又做什么傻事。”
“公主她……还好吗?”
静姝想起离去时的话,犹豫了半天,道:
“绍民,一切事情,都还需要你们俩去面对,姐姐相信,都会好的。”
“公主她说了什么?”
“绍民,你现在需要多修养,等你好了,再说,好吗?”
冯绍民使出浑身力气拉住静姝,道:
“静姝,告诉我!”
“姐姐就知道你会这样,你答应我不能做傻事,不然,这几日我算是白费力气了。”
冯绍民点头答应,静姝继续道:
“那几日她不吃不喝,眼睛都哭肿了,定影很生气,说要你付出代价,闻臭拦住定影,这才进食。闻臭本打算在你昏迷的第二天离去,因身子原因,又连日下雨,定影再三劝阻,才多留了几日,雨后闻臭便离去,不过绍民你不用担心,定影在保护她。”
“然后呢……公主她,是不是很恨我?”
“你想知道?”
“嗯!”
“她说她不恨你,你已经死过一次……”
冯绍民手捂着心口,钻心的疼向她袭来。
“不恨……她不恨……恨的尽头是不恨……”
静姝并未告知天香的决绝,怕那人承受不住。
“绍民,相信姐姐,都会好的,解铃还需系铃人,这点道理你应该明白,你将剑刺穿自己,这已经是很自私的行为,难道你还想让闻臭一辈子都受煎熬?”
冯绍民听闻天香在折磨自己,她没有半句愤怒责怪,没有一剑刺向自己……静静悄悄地离去。
“她的心,得多绝望,才不留只言片语……”
“这……绍民,这一天总会到来,闻臭她一时接受不了,不过姐姐也能理解闻臭,毕竟她很爱冯绍民!”
冯绍民躺在榻上,泪水沾湿脸庞。
“绍民,你要去找闻臭,知道吗?”
“是啊……公主只爱冯绍民……”
“绍民,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等伤好了再作打算。”
冯绍民皱着眉头,死死地咬住嘴唇。
“绍民,你这是在干嘛?你死了,闻臭就安然无恙吗?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这般模样,太让我失望。”
冯绍民唇溢鲜血,思绪不明,无言清泪。
“冯绍民,我不管你了。”
说罢,静姝掉头就走,冯绍民急忙起身叫住静姝。猛烈地起身,使得冯绍民开始愈合的伤口又撕开了点口子。
“嘶~”
冯绍民发出疼痛的声音,静姝回过身子,见她手捂着胸口,衣襟上又沾染了点点血红。
“绍民,绍民,你快躺下。”
“静姝,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静姝将刚收拾好的药箱又拿了出来,道:
“绍民,你到底是想怎样?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伤心寻死,就能解决问题?”
静姝眼眶湿润,看着那好转的伤口又裂了起来,既生气又心疼。
“静姝,不要生气,我听你的。”
“听与否,自便。”
见静姝生气,又欲起身,被静姝按住,道:
“冯绍民,怎就这般犟?让你好好卧床休息,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还是那个神气、有主见、睿智的冯绍民吗?”
静姝口是心非,很是担心她因此放弃,便故作生气和她赌一把。
“静姝,莫要生气,绍民听你的。”
“当真?”
冯绍民点着头,胸口又是一阵疼痛。
“忍着点。”
静姝再次为冯绍民清理好伤口,道:
“绍民,若是你再这般自暴自弃,静姝就懒得管你,日后也就不必再见了。”
“不会,静姝,你放心。”
静姝为冯绍民盖好被褥,问道:
“还痛吗?”
“痛。”
“从现在开始,冯绍民你必须要听我的,否则,静姝说到做到。”
冯绍民想着,已伤了天香心,又怎能再辜负静姝的一番好意。
“恩。”
“先休息,我去弄点吃的来。”
“静姝,我不饿。”
静姝只一个眼神,改口道:
“我饿,我饿。”
“真难伺候,你可要赶紧好起来,我可不想一直伺候你。”
静姝嫌弃着,惹来冯绍民久违的笑容。
冯绍民苏醒,静姝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对于静姝、定影她们仨姐妹,冯绍民惟有活下去,方不负情义。
与天香,冯绍民不知路在何方。
心情舒畅的时候,每分每秒都变得很甜、很快。
夜幕降临,静姝为冯绍民继续换着药,道:
“绍民,你看,听了姐姐的话,这伤口好得多快。”
“静姝,你回去好好休息吧,绍民不会做傻事儿。”
静姝正上完药,道:
“怎么,伺候完就赶我走了?”
“不是的不是,绍民是……”
“看你急的那样,是不是这一剑,让睿智的你变得愚钝了起来?”
“绍民见你憔悴了不少,想你好好休息一下。”
静姝为冯绍民掖着被子道:
“你不用担心我,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姐姐我才可以安安心心的休息。”
冯绍民看着静姝,这般完美女子,何人有幸得之。
又是一个亥时,冯绍民不再让静姝担心,疲惫不堪的静姝,刚躺下,便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想起她,是否安好……
“天香,你在哪儿? ”
冯绍民偷回她的倔强,起身来到窗口,望着那轮圆月,久久的……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夜色下,银光洒在冯绍民虚弱的身体上,只见她微闭着双眼片刻……
再睁眼时,此时的她,眼里泛着耀人的光芒,活着,就是希望。
“静姝说得对,我不该这样自私。”
冯绍民回房,看着自己胸前的剑伤,便想起天香伤心不已的样子。
日夜思念的人不在身边,空空荡荡,魂不守舍,若不是静姝劝阻,想必已经没有冯绍民这号人物。
冯绍民将包裹里的画像拿了出来,望着那小人像的天香,轻轻地抚摸着,朝思暮想的人,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叫她怎能不叹气。
“天香……”
冯绍民发着呆,细数从前的美好。
曾经有一万顷的幸福,而今同样有着万顷的伤心。
白日里,不忍伤害静姝的细心,深夜里,忍不住的想念溢出心头。
甜蜜往事浮现心底,思念牵挂都为她,爱的浓却不能白头 。
“唉……”
冯绍民缓缓地走向榻前,站久了胸口便觉得异常的痛。
“天香,你在哪儿?”
沉默的月不语,房内一片寂静,只有冯绍民一人自言自语,何时睡了过去,她自己也不知道。
烈酒带着任务将人请进梦乡,可当你越想得到却偏偏得不到。
醒来的天香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见定影趴在桌上。
“呵,相忘于江湖……”
天香又梦见了很多,却始终没有那人的影子。
起身下榻的天香为定影披了件薄外衣,便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定影醒来不见闻臭,慌忙地寻那闻臭,正往门外走去,天香正端着膳食走了进来,道:
“定影,都正午了,这酒可真烈。”
“闻臭,我以为你……”
“以为我偷偷地走了,是吗?”
定影拿下薄外衣,道:
“谢谢你,闻臭。”
闻臭放下膳食,道:
“一起吃点儿吧。”
“如果她知道你懂得照顾自己,也就放心了吧。”
“定影,赶紧吃,吃完我们回去。”
定影第一次被公主妹妹服侍着,心里甚是欢喜,道:
“好,姐姐她们要是知道,肯定很开心。”
闻臭停了下来,道:
“我说的回去,是回京城。”
“回京?”
“对啊,不然,你以为我回哪?”
今日的闻臭判若两人,不提昨日之事。
京城,定影多了份期待,道:
“你去哪,定影便陪你去哪。”
天香既不随缘也不随便,既然梦里无她,便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儿。
离开踏月楼,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闻臭,离京已多少时日?”
“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
口是心非的闻臭不想提及此事,记得与否已经不重要。
“定影,你想说什么?”
“闲来无事,随便问问。”
“本想行侠仗义去,可我想父皇了,离京也有些时日,所以,想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定影看闻臭的背影,虽然洒脱,背影却多了几分愁。
“闻臭,京城好玩吗?”
闻臭应道:
“好玩,到了京城,本大侠带你玩去。”
定影小跑追上闻臭,为闻臭提着包裹,道:
“我帮你拿吧。”
闻臭眼前一道闪光,抬眸看向定影,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回道:
“我,我自己来。”
“给我吧,我行李少,再说了,去京城的路还远着。”
定影抢过闻臭的包裹,拍着闻臭肩,道:
“护花使者,就让我当一回吧。”
闻臭翻着白眼,哼哼着,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自古人间红颜伴痴男,逍遥人间也可是骄女郎。
闻臭二人行至山林间小道上,清澈的溪水潺潺流淌,音符般时高时低的鸟儿鸣唱,在这温暖的阳光里,独自享受大自然给的宁静。
“定影,此情此景,若是伴点儿笛声,岂不是更为美哉?”
天香轻快地跳着,一会摘点花朵,一会往溪水里丢着小石子。
不久后,山林间笛生悠扬而起,清脆、柔和、委婉与清凉并存,如天籁,怡人心脾。
闻臭被这悦耳的旋律迷住,闭上眼睛享受这熟悉的感觉。
定影吹罢一曲,走近闻臭,道:
“要不要来一曲?”
闻臭急忙逃开定影眼神,眉目间、举止、言语……闻臭都象是看见那人的影子,只是定影比那人更为风趣、幽默。
“来吧闻臭,不要辜负这良辰美景。”
“定影,我们快走吧。”
定影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大概,是又想起冯绍民了。”
收好笛子的定影追上闻臭,方才那份欢快蒙上了灰色。
“闻臭,定影能否问你个问题?”
踢着石子的闻臭,回道:
“你问吧。”
“闻臭,为什么不与她道别?”
闻臭望了一眼定影,步伐加快,未答。
“好了,我不问就是了。”
闻臭忽然停下脚步,道: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差点儿撞上闻臭的定影,急忙后退两步,道:
“怎么忽然停下,差点撞到你。”
“本大侠又不是豆腐,撞一下还就碎了不成。”
定影在闻臭这变成了出气筒。
“冯绍民,你给我等着,本该是你受的,现跑到我这来了。”
“喃喃自语地说些什么呢?”
“没没有,我我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到京城。”
闻臭又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眼里释放的,是冷气,道:
“哼,定影,你也不学好。”
定影莫名其妙,问道:
“我?不学好?此话从何说起?”
“就从你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开始,哼。”
“冤枉啊,闻臭大侠。”
“看在你帮我背包裹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定影今日见识到了自己妹妹的霸道,道:
“谢闻臭大侠,大人不计定影过。”
闻臭离定影近一点,便觉得是那冯绍民在身旁。
“定影。”
“嗯,闻大侠有何吩咐?”
闻臭轻叹一声,道:
“没事。”
“我不信!”
“就想唤一下而已。”
定影知晓闻臭的心思,也想帮这妹妹走出阴霾。
“闻臭,定影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有些事,要看你自己的内心,遵循内心,若只是过错,可不要错过了。”
闻臭不知如何去面对,从熟悉变成陌生的人,对感情更是无计可施,她依赖冯绍民,而冯绍民,却不是冯绍民。
“定影,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你说,我该如何去道别?欺骗我不说,她这是欺君!父皇若知晓,就算她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定影听她说的,言外之意是在保护冯绍民?
“定影可不是给冯绍民当说客,或许,冯绍民有她的苦衷。”
“她的苦衷很伟大,为了百姓,就可以来欺骗我。”
闻臭今日提起冯绍民,不像前几日那般怒火攻心。
“定影只是亲眼目睹那冯绍民剑刺的位置,抱着必死之心,想来对你也是内疚万分,无法偿还,才以死谢罪。”
闻臭当时只是看着昏迷的冯绍民,那一剑,使得她不省人事,却也在担心着她。
“定影最初也是很气愤,若不是你拦住我,或许,那冯绍民便死在我手里。后来,仔细想了想,她与我,与远盟都一样,深爱的人是女子,而她与我和远盟又不同,她乔装成他,与你成了婚,彼此也相爱,这份爱很沉很险。可她将生死置之度外,能陪你一天便是一天,真相总会来,她当然明白这严重的后果,所以,在对不起你之后,便了结自己。这让我想起远盟,鲜活的生命倒在我怀里……当然,欺骗是无法原谅的,但如果爱的是她,定影认为,没有什么事是能阻挡得了的。”
闻臭听得清定影悲伤的叙述,她自己也不知,对冯绍民是何种感情。
“定影,我们还是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我真的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虽然我不恨她,这欺骗,我做不到原谅。”
“定影说过不是来当那个说客的,也不要求你去原谅,只是将自己的一些经历说于你听,生命只一遭,错过便不会再有,如果你爱的是她,而不是她身份如何,相信你会有选择和结果。如果只爱冯绍民而不是这女子,定影的立场与闻臭你一样,无法接受和原谅!”
闻臭心里又多了重疑问,是爱他还是……
“定影,说实话,当我知道她身份,那一刻,我真的想杀了她。似乎有种习惯,让我习惯有她,即使她骗我,我还是下不了手。可我的心,真真实实的扎着针,痛到我无法呼吸。得知静姝说她情况很危险时,我还是忍不住去看了她,可我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做不到能理解她、体谅她。”
闻臭在恢复情绪后,第一次与定影吐露心声。
“定影希望闻臭回京后,认真想想自己追求的是什么,不要留有遗憾!”
定影想起冯绍民剑刺穿心,在想,如果冯绍民真的发生不测,闻臭她是否会伤心遗憾?
“定影,谢谢你对我说这些,只是我不想去思考这些问题,我只想回去陪我父皇。”
“嗯,我送你回去,这路途遥远,姐姐也不放心。”
“谢谢你!”
定影的话让闻臭身体里生出思考,自己追求的又是什么?
河山阳光涌动,缘分将她们渡到此地,眼神都击穿过彼此的心灵,只有抵挡一切障碍,才不负遇见。
夜静,风轻,勾月明,眼里含着一片泪的天。
“绍民,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冯绍民慌忙地拭去泪水,自觉恢复不错,便下了榻。
“静姝,你看,它多美啊!”
静姝望着那轮明月,进屋拿了件外衣,为皱眉的冯绍民披上,道:
“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若是思量起来,又该怎样?”
冯绍民手扶着外衣,伤口似乎懂得冯绍民的心,正日夜兼程努力愈合。
“静姝,我和公主,还会再见吗?”
静姝望着高挂如勾的月,道:
“月,总会圆!”
依楼无语的冯绍民,长空黯淡却连芳草。
“绍民,伤口还未痊愈,我们进屋吧?”
静姝搀扶着冯绍民进屋,为其检查伤口,道:
“绍民,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将伤养好,虽然恢复得不错,但也不能大意。”
静姝拿来药箱准备为冯绍民换着药,冯绍民道:
“静姝,我……我自己来吧。”
“自己来?怎么,伤好了就不需要姐姐了?”
“静姝,绍民不是这意思。”
“不是这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放心,姐姐我不会多看,我可是大夫。”
静姝手持药物,走到榻前坐下,道:
“傻坐在那干嘛,还不快过来。”
冯绍民这才缓缓地走到榻前,乖乖地躺了下去。
“谢谢你,静姝。”
静姝解着冯绍民的衣襟,边敷药边说道:
“姐姐已经听了无数次谢谢,下次换个词吧,你学识渊博,应该没问题吧?”
静姝为缓解冯绍民尴尬的情绪,找着话分散她注意力。
冯绍民轻合双眼吐着均匀的呼吸声,道:
“绍民见你太辛苦,现在绍民的伤也渐渐好转起来,就不想麻烦你。”
“呵~要说麻烦,从开始认识你们二人,应该就是麻烦的开始吧?”
敷药完毕,静姝见那冯绍民消瘦不少,道:
“绍民,明日想吃点儿什么?姐姐亲自为你准备去。”
“绍民,没什么胃口。”
“你们啊,遇事了连身子都不顾,不吃好怎么养回身子?”
冯绍民现在的力气只够活着,身体上的疤痕到处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绍民听静姝的,做什么便吃什么。”
“你们一个个的,都还不如小白华,别看她小,可比你们会照顾自己,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遇上问题烦恼了,就找我或是定影,听话、乖巧、可爱。”
冯绍民想起小白华,与天香那般,活泼可爱。
“绍民好几日未见小白华,还真想她了,小白华人呢?”
“这个时辰她已经睡下,绍民你昏迷时小白华一直在,渡过危险期,我便让小白华不要来打扰你,好让你静养。”
“小白华可真是个讨喜的孩子,未来可期!”
静姝见时辰也不早,该是歇息,掖着被褥道:
“好好休息,向小白华学习,小白华这几日遇到些文章疑点。她可喜欢你教她知识,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不然小白华的功课就要止步不前了。”
“静姝,你说,将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娶你为妻呢?”
静姝来回掖着被褥,大功告成的她思考片刻,低头在冯绍民耳畔道:
“我自己。”
说罢,静姝便离去,吹熄了蜡烛,仍隐约可见的体态轻盈。
毫无睡意的冯绍民只静静地躺在榻上,白日到黑夜的距离很漫长,与她隔着万重烟水,不知何时相逢,相逢又该如何?
无人打搅,冯绍民的思绪一路畅行,又见到那个甘蔗小男孩、骑毛驴的公子、闻臭、天香……
绍民惆怅有几多?无法量丈。
割不断,梦里头总得一见,冯绍民惆怅睡去,欲往梦里一解相思之苦。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灰黑色夜空下,定影独自一人踩踏在这片土地上,想起远盟与她的山盟约定。
闻臭夜里睡不着,便想找定影说说话,不见定影的闻臭,在房顶上找到了定影。
闻臭不断靠近星群,头顶上习习晚风在吹。
“定影,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定影见闻臭寻着自己,怕闻臭摔跤,脚下轻踏,运着轻功来到闻臭身旁,道:
“闻臭,为何不睡?”
“你不也没睡。”
闻臭随即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道:
“坐下吧。”
定影在这辽阔的地方上坐着,望着远方许久,道:
“闻臭,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飘梅镇啊,怎么了?”
一不小心,定影又掉进远盟的伤痛中,只影单飞无人懂。
“飘梅镇,情仇爱恨……”
闻臭见定影神伤,揽过定影,道:
“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定影的孤独谁人知,远盟就长眠于飘梅镇,怎能让她不伤心。
定影靠在闻臭的肩上,远盟的话时常在她耳边响起,不怨恨不抱怨,笑语流年,编织过往妆点岁月。
“闻臭,飘梅镇,是远盟长眠于此的地方。”
闻臭的心在抽痛,定影她一人轻拥沧桑,说不出的苦,只躲在心里哭,即使痛,也不哭出来。
“定影,对不起!”
“没事,闻臭,都过去了。”
定影离开依靠的肩膀,反而安慰起闻臭。
闻臭忽然间觉得,人也索然无味,不道离别、不道好梦,惆怅跟随,想来也无意。
“定影,你们很相爱。”
“鱼与水。”
闻臭想起白日定影的话,自己爱的是他还是她?
“定影,其实我很羡慕你与远盟。”
“闻臭,姐姐真的希望你能想清楚,你与冯绍民今生的缘分。”
闻臭低着头,又是这个她不曾想过的问题。
“定影,我也说不上来,一切都太突然,从未想过我会和她纠缠……”
“问自己的心,冯绍民只是个代号。”
二人坐在房顶上,许久未语。
远盟来赴前世约,定影解今生纠缠结。
一直在纠缠,每解一次泪便打转一次。
“闻臭,回去休息吧,明日陪我去看远盟吧?”
闻臭未了的伤,欲断未断,不去作想,道:
“嗯,定影,你还有我们。”
定影牵起闻臭手,道:
“嗯,还有你这个妹妹。(人间还有你至亲)”
闻臭起身,脚下一滑,定影反应的速度不比冯绍民慢,环抱腰际腾空而起,明月与素颜,照进闻臭心房。
“小心点,我若不在,岂不是要摔伤?”
落地的闻臭想起在宫里,冯绍民也如定影这般,保护着自己。
“谢谢你,定影,我以后会小心的。”
回房后的闻臭辗转反侧,那张俊美无匹的脸被闻臭释放出来。她想好好看看这张脸,看看这张恩人的脸,看看这张女子的脸。
闻臭随风潜入梦中,许是风的缘故,今夜梦里依然空空荡荡。
定影叹息万物起伏的身影。
此刻,甜蜜往事浮现在心底,多少往事锥痛着她的心。
有一种注定,在定影准备拥抱远盟之前,已化为灰烬。
黑夜里,定影可以用遥望的姿势,去留住已成烟云的人。
闭上眼,定影的笑又苦又甜,苦的刺喉,甜的润肺。
定影梦里识路,来到与远盟约定的地方,相看无语,却很欢喜。
定影是幸福的,她一旦思念远盟,不论多远的距离,远盟都会来赴约。
整宿的好梦与笑容,都陪着熟睡的定影,直到破晓来临之前。
好梦易醒,易醒是好梦。
梦里,闻臭未现身,使得冯绍民在卯时都不愿醒来。
静姝与白华卯时未到便已起身,忙活着为冯绍民准备膳食。
“姐姐,今日可以找大哥哥吗?”
“嗯,不过不要占用大哥哥太多的时间,大哥哥还需要多休息才好。”
“嗯,白华知道了,只是几日不见大哥哥,想大哥哥,也想闻臭姐姐。”
“白华,待大哥哥伤好后,便会去寻闻臭姐姐,到时,你也可以再见到闻臭姐姐。”
小白华在闻臭离开后难过了好久,听静姝说可以再见到闻臭,别提多开心。
“大哥哥赶紧好起来吧,快带白华去见闻臭姐姐。”
静姝看着白华天真烂漫,多美好的年纪,希望小白华她永远这么快乐。
待冯绍民醒来时已是辰时,越睡越觉得累,冯绍民缓缓起身,伤口也日见好转,冯绍民看着破损的衣裳,手指轻抚,道:
“可惜……”
忙完的静姝,推门只见冯绍民盯着衣裳出神。
“绍民,姐姐有办法。”
静姝拿起衣裳仔细端详,满脸轻松,收起衣裳道:
“绍民,趁伤好前我先将这事儿办了。”
静姝拿起衣裳便朝门外走去,不一会儿与白华一同端着膳食前来。
“大哥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痛吗?”
“谢谢你,小白华,已经不痛了。”
静姝盛着鱼汤递给冯绍民,道:
“多喝点儿,有助伤口恢复。”
“嗯。”
小白华趴着桌子上,看冯绍民喝下那碗鱼汤,道:
“大哥哥,你喝了这鱼汤后,很快就会好了,到时带小白华去找闻臭姐姐,好吗?”
冯绍民放下碗,道:
“嗯,大哥哥带你去找闻臭姐姐。”
“大哥哥,闻臭姐姐为什么要一个人先走呢?是不是闻臭姐姐家中有急事?二姐也陪闻臭姐姐一同去了。”
小白华不知冯绍民二人之间的事,能在冯绍民伤势严重下离开,小白华只能想到,许是因为闻臭有急事不得已才离开。
“白华,大哥哥伤刚好,不要问大哥哥太多的问题。”
“哦,知道了大姐,白华不问了。”
“静姝,没事,喜欢提问,才更能了解事情的本质。”
“白华,你在这陪大哥哥,姐姐有事要办。”
冯绍民再次看向静姝,貌似天仙、性温柔,天地间,真不知何人能与她成对。
“放心吧姐姐,有我在。”
静姝回房,摊开那破损衣裳,慧心巧思的静姝,女红也很精巧,玉手纤纤来回穿梭,别出心裁,一针一针地为二人重逢铺路。
“小白华,近日可有功课难点?”
小白华正想问,又怕冯绍民劳累,道:
“大哥哥,等你好了,小白华再来请教大哥哥。”
“小白华,你看,大哥哥已经能下榻,还喝了那么多鱼汤,大哥哥顿感满满的力量。”
求知若渴的小白华,起身前去拿来书本,邻屋的静姝,见小白华捧著书笑得开怀,继续缝补着,便也不去打扰。
回来后的小白华指着疑点问道:
“大哥哥,你看这句。”
冯绍民认真地看着,炯炯有神的眼睛,根本不象是个受伤之人。
“小白华,平日里你都看些什么书?”
“只粗略念过《论语》、《孟子》、《资治通鉴》,白华近日觉得唐诗宋词很美妙,但有些地方不明其意。”
冯绍民看着那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时,问道:
“平日念书,是你大姐教你吗?”
“嗯,从小我便被师傅收养,大姐、二姐都会教白华。姐姐说不能只习武,学知识比习武更为重要,念书识礼长见识,明辨是非。”
冯绍民看着小白华,巧捷万端,很是喜欢。
“小白华,这是宋代时期柳永著作,词二句透着坚贞不渝的感情,为思念她,即使渐渐消瘦憔悴、瘦骨伶仃也不后悔。”
小白华看着消瘦不少的冯绍民道:
“啊~我明白了,是不是像大哥哥思念闻臭姐姐那般,即使思念得消瘦憔悴,也不后悔。”
静姝看着自己完成的“任务”,满意地来到冯绍民房内。
“不后悔什么呢?”
“大姐,你来了。白华说,大哥哥因思念闻臭姐姐而变得消瘦,即使如此,也不会觉得后悔,反而觉得很甜蜜。”
冯绍民二人听小白华的学以致用,互生笑容。
“静姝,小白华她有智慧,绍民想为小白华拟定学习进程,见她已涉猎过四书五经,但这还不够,因此,想将一些必读经典著作计划在内。”
“如有绍民为白华拟定,相信白华她会对知识更加热爱。曾经我与定影,只顾及让她念些为人处事方面的书籍,随着白华对知识的不断积累,渐渐地发现,她对知识很渴望。我二人亦是才疏学浅,也只能让她浅读了些。”
小白华听到冯绍民要亲自指点自己,欢喜道:
“大姐,您不是说大哥哥文武双全状元之才,小白华能得到大哥哥提点,白华定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静姝摸着小白华脑袋,道:
“嗯,好好学习,像大哥哥一样,学识渊博。”
冯绍民看着静姝拿着衣裳,道:
“静姝,这是?”
“闻臭为你选的衣裳,想必绍民你也不舍得丢弃,所以我将它重新改造了一下,你看看,如何?”
冯绍民看着焕然一新的衣裳,绣法妙绝天下。
只见原本破损的口子处多了一道藕状排列的形状,欲断未断之间,缠绵着丝丝相思,棉线被分至犹如蚕丝般细柔,穿梭在隔着鸿沟的衣裳上,不论远看或是近看,丝毫找不出任何挑剔的地方。
“静姝,可谓巧夺天工,真是心灵手巧。 ”
“大哥哥,大姐时常为白华做衣裳呢。”
“这衣裳稍微整理一下,也能将就着穿,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份值得珍藏的情义。”
冯绍民亦是不想丢弃这身衣裳,即使闻臭真不原谅自己,至少还有这身衣裳陪着自己。
冯绍民此刻,空有相怜意,却未有相连计。
三人说说笑笑,时辰也开始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想让二人再生缘。
定影二人乘着阳光,在正午时分来到远盟长眠处,定影特意准备了远盟爱喝的竹叶青。
定影蹲下身子,看着墓碑上的字,轻轻地抹去灰尘,见周边长有青蒿,起身将周边茂盛的野草收拾干净,闻臭见之,与定影一同收拾着。
闻臭站在定影身后,她那修长笔挺的身姿,随风飘舞的发带,周边的事物都沉下心,静静地看着定影与远盟相见的时光。
闻臭见定影落寞的身影,与生岁山时看到的如出一辙,令人窒息。
“远盟,多日不见,这周边多了很多可爱的生命,你应该也不会感到孤单吧。”
定影将酒壶里的酒撒在远盟坟墓前,注视墓碑许久。
所有回忆对着定影进攻,温柔残忍地出现,定影低着头扶着墓碑,几滴相思泪趁着情绪低落跑了出来。
“定影……”
闻臭光是站在那儿,都能聆听到定影的悲伤。
定影用力抚着没温度的墓碑,她想温暖她。
“远盟,我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今日带了位重要的人来看你。”
飘梅镇,飘思念,定影散去些许难过,对闻臭道:
“闻臭,认识一下。”
闻臭走近定影,看着墓碑上的字,心情无比沉重。
“远盟,这位是当朝公主,你真了不起,连公主都来看你,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一些大人物来看你。”
定影随即对天香道:
“公主,远盟,定影此生无悔的女子。”
天香上前祭拜着,这种生离死别,竟让人如此揪心。
定影读完对远盟的思念,将酒壶放置坟墓旁,道:
“远盟,改日再来看你,我走了。”
闻臭想那定影,永远只能读着与远盟的对白,对那冯绍民的命悬一线,倒吸一口气。
二人离去,墓碑旁的生命继续替定影陪着远盟。
“定影,远盟她美吗?”
“美,很美!”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们是在…………”
闻臭二人说着聊着,朝着家的方向渐渐走去……
日月旋转两次,二人游山玩水,终于回到繁华的京城,闻臭对这熟悉的地方找回主导权。
“定影,我们到了。”
“嗯,我知道,我已经看到了。”
“定影,随我回宫吧。”
定影只想护送闻臭到紫禁城外,至于进宫,未想过。
“闻臭,定影习惯江湖,就不陪你进宫了。”
闻臭稍显失落,问道:
“那你去哪儿?”
“回凤阳县,报平安。”
“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启程?”
定影想着也不必如此着急,道:
“嗯。”
“定影,我陪你。”
“都回来了,不回去看看你父皇?”
闻臭望着高而坚固的城墙,道:
“反正,我也不喜欢一直呆里面,你都说回来了,见父皇明日也可以,我陪你吧。”
“听你的。”
闻臭想着,离云染那也不远,便带着定影来到云染这儿。
“云染。”
正抓药的云染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头便见是闻臭。
不见故人弥有情,一见故人心眼明。
“闻臭,你来了,都还好吗?冯公子呢?”
云染看着旁边那位眉清目秀、倜傥出尘的公子,不知是何人。
闻臭干笑掩饰,拉过定影道:
“云染,这是定影,本大侠闯荡江湖结识的知己。”
“知己?”
“定影,她叫云染,是这药铺的小主人。”
定影抱拳施礼,道:
“云染姑娘。”
“见过公子。”
闻臭正想解释,定影拉住闻臭道:
“闻臭,这药铺给人生命不息之感,想必云染姑娘医术精湛,造福着一方百姓。”
闻臭与云染叙旧后,便带着定影前去客栈。
闻臭只要了一间上房。
“定影,明日你走后,也不知我们何时再见,今日我就多陪陪你,反正我也无事可做。”
“嗯,都听你的。”
定影也想与这公主妹妹多呆会儿,人间至亲,那高高在上的皇上,不便相见亦不想打扰。
二人秉烛长谈,将各自孩童时期的事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京城的月光有着更为闪耀的银光,连星星闪得也格外显眼,跳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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