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虞脑子“嗡”的一声,空了。
慌乱和错愕在心口陡然炸开,掀起惊天骇浪。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看错了。
……景淮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会出现在太元府!
面朝霜刃,景淮没有半分动作或退让。
他甚至没有看剑,只是定定凝视着来人,双眸沉静如水,镇定到让人捉摸不透。
完全是一副引颈受戮的坦然姿态。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匆促,不过眨眼之间。
殷无虞根本来不及思考,硬生生在最后一刻将剑调转方向。
原本狠绝的杀招丝毫未留余地,此时被强行收回,内劲立刻倒灌直冲肺腑,搅的胸腔里气血翻涌。
颤鸣的剑啸尚且袅袅,殷无虞向后踉跄半步,满身凶戾之气顷刻间消散殆尽。
寒风过堂,吹的不疾不徐,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极为安静,连屋外的打斗声都飘渺了许多。
场面突然变得有些荒谬。
景淮近在咫尺的脸如覆霜雪。
巨大的不祥的预感搅得殷无虞神智不清,一时间脑子里思绪乱飞,缠成一团乱麻。
他轻吐出一小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看向了捂着伤口一脸迷茫的萧沅。
即便心有不甘,也要承认杀掉这个人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因为没能控制住脾气,因为景淮的突然出现。
可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舍本逐末,更不能这样杵在景淮面前。
想到这殷无虞毅然转身,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
景淮没有追。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人离去的姿态有些狼狈。
左手执剑,一身玄衣,云纹锦带束出起伏的腰线,身形略显清瘦,却是十分的挺拔修长。
那人平日里穿的厚重,如果不是真的抱过,他或许还不能这么确定。
血浸在黑衣上其实看不清楚,但浓烈的血腥气却掩盖不了,混杂着一丝熟悉的馥郁香味,萦绕在空气中,久久无法散去。
景淮看似平静,心口却像被那柄剑实实在在的戳中了一般,又像压了块巨石,一片沉重寒凉。
他转身去看萧沅伤势,小心的揭开了他伤口处的衣料,简单处理了一下,洒上止血药粉。
“伤口太深,需要尽快重新包扎。”
一个不躲,一个收剑,作为旁观者,萧沅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憋了半天,到底没憋住,“你......”
没等萧沅问完,景淮已经语气沉沉的给出了答案,“我应该知道他是谁了。”
萧沅脸颊上的肌肉一抽,眉头皱成一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两个儿子,怎么好像都跟不留行不清不楚?!
“来不及跟您解释了,但是需要您帮忙。”说罢,景淮头也不回的朝后门走去,“派人绊住他们的脚程,不要硬拼,拖时间就行。”
萧沅一看他要出去,急了,“星曜楼的人还在追杀你,你要去哪?!”
“我去拿证据。”景淮的声音落在脚步后面,“通知武林盟,在金陵接应。”
萧沅还有一肚子担心和疑惑没能出口,但是人已经一如往常的跑掉了。
他知道自己拿他没办法,只能远远嘱咐一声,“千万注意安全!”
景淮顿了顿步子,半回过头,“知道了,您也是。”
*
院子里的厮杀依旧焦灼。
殷无虞纵跃如飞,剑光所过之处伏尸一片。
他直奔桑令,焦急问道,“找到萧知玄了吗?”
以少敌多终究有些吃力,桑令得了一时空闲,这才稍喘了口气,“桑闻一进门就带人去了地牢。”
他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虽说太元府庞大复杂,可是上次阿浔来送人头时就摸过了路线,桑闻性格大大咧咧,做事却一向妥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数。
二人当即奔向地牢。
阴森狭窄的石阶通往地下,阴湿发霉的味道扑面而来,殷无虞一眼看见了尽头那间有别于其他的“豪华”牢房。
萧知玄这种孽障纨绔,果然是这里的常客。
地牢里只有零星几个看守,见这阵仗也没人敢上,瑟缩着退到一旁,殷无虞无暇顾及他们,拎着尚在滴血的长剑,径直朝里走去。
灯火幽暗,牢房角落的阴影里斜倚着一个人,殷无虞破门而入,将人拎了起来。
陷入昏迷的桑闻露出脸来,衣襟处还夹了一封书信。
殷无虞强忍着心口动荡的怒火,抽出信笺打开。
———别找了,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我绝对不会出卖你。
殷无虞三两下撕碎纸张,示意随从抓来一名狱卒,拎起那人衣领,咬牙切齿的问,“萧知玄呢?”
狱卒双股站站,惊恐万分,说话都有些结巴,“大、大概一炷香前,地牢里来了一个人,少主就让、让我们打开了牢门,后来还来了几个我们不认识的,看样子身手不错......他、他们也没出去,就埋伏在在门口,就…就偷袭了更后面来的那些人,还、打晕了这位少侠.......完了,完了他就出去了……我、我们哪敢管啊……”
殷无虞一剑抹了狱卒的脖子,望向地牢出口,握紧了拳头,攥的骨节咔咔作响。
他在太元府里放了暗桩,萧知玄恐怕也派了人去穹灵山庄盯梢。
前来报信的人脚程不可能比他们更快,顶多就是方才打斗耽搁了点时间,这点功夫,他根本跑不远,还不如在自己家里更熟悉,更安全。
萧知玄一定还躲在太元府。
桑令搀起桑闻,将他架在肩头,催促道,“主子,萧沅已经受伤,太元府的人也所剩无几,我们应该一鼓作气把他们全杀了,即便找不出萧知玄,一把火烧了太元府也是一样,事已至此,不要因为景淮功亏一篑啊!”
殷无虞正迟疑不决,又有人从道口钻了进来,行色匆匆,“主子,萧沅放了信号弹,恐怕不多时,就会有援兵赶来,我们人少,不尽快撤离恐怕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还有,方才属下看见景公子从后门离开,不知去向。”
殷无虞遇到过许多复杂难办的状况,头一次觉得这样无所适从。
冰冷的面具上分明看不到半点表情,可明显就是能感觉出他的烦躁不安。
桑令急道,“ 现在景淮已经走了,就算武林盟再来人也需要时间,我们抓紧一点还来得及,别犹豫了!”
殷无虞却没应声。
他恍然意识到撞见景淮之后,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反应和每一个决定,都错了。
……在这种情况下,景淮居然丢下烂摊子独自离去,以他的性格,必定是有更重要的事……
他要去哪?
这个念头一出,殷无虞后脊阵阵发凉,手心也冒出细密的冷汗。
他茫然抬头,颤声道,“……我得回去。”
“我得回穹灵山庄,在景淮之前!”
*
不留行突然撤出太元府,府内所剩无几的侍从也遵循萧沅之命,全部追了出去。
周围突如其来的陷入一片寂静,前所未有的寂静。
偌大的太元府里,仿佛只剩下了萧沅一个人。
他捂着伤口,扶住桌角,踉跄着站了起来,面前忽而投来一道晃动的人影。
忽明忽暗的灯火中,萧知玄迈过狼藉,抱起手臂打量萧沅,调侃道,“爹啊,伤的挺严重啊。”
他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摇了摇头,像是感叹,又像是庆幸,“他总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萧沅一看见他,眉毛立时倒竖,额角青筋暴起,“你果然与那些人狼狈为奸!”
“我倒是想,可人家不愿意。”萧知玄的声音很轻,颇为惋惜的自言自语着,“太吓人了,如果不是景淮在这,他一定会杀了我灭口,您说,我明明和景淮长得那么像,为什么你们都只喜欢他,却那么讨厌我呢?”
“您现在心底一定很多疑问吧?不要着急,我来说给您听。”萧知玄走到萧沅身边,俯身捡起父亲方才掉落的剑,“我早就知道您想把景淮弄回来了,干脆去星曜楼帮您找个理由,怎么样?我很贴心吧?我也早就知道不留行的首领,就是穹灵山庄庄主,殷无虞。”
“只是没想到无虞会来,这大概就是天命眷顾。”萧知玄还在自顾自的笑着,“不然我还要多费许多周章呢。”
萧沅真是越听越糊涂,越听越不对劲,不由自主的稍退了半步。
下一刻,萧知玄手中的剑指向了他。
“爹啊,我这么了解您,您却一点也不了解我,我要我的好弟弟留在这里,全是为了您啊,不然他怎么能勾结穹灵山庄……哦,就是你们口中的不留行,背信弑父呢?”
“你存的居然是杀父嫁祸的心!?”萧沅呼吸急促,胸膛不断起伏,“从你杀了你哥哥起,我就该杀了你!”
“是啊,可是您明白的太晚了。”萧知玄眼神怨毒,狞笑着一步步走向萧沅,“爹,您就走好吧,我一定会拿着您的武林盟主印,带领正道‘匡扶正义’,为您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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