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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

元木扯出一块毛巾,盖在头顶擦了擦沾水的发丝,又甩到肩上。从更衣区门口拐弯进来的小风吹得人打寒噤。他一边吸着气,一边飞快地在衣服堆里找准备换的那条裤头。可柜子就这么大,他刨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元木心道一声坏了,赶忙捞起澡筐朝外掏东西。果然,筐底挤着团成一卷的内裤,不仅在杂物架上湿了一遭,还连同澡筐在水龙头下被一起冲了一遍,颜色深了一个度。他用指腹戳了戳,湿透的。

这下不太好,来时那条已经丢进了垃圾桶,要换的还湿了。元木蹙眉短暂衡量了一下,比起大冷天穿湿的,他一咬牙,决定空着回去。趁石浮洋没朝这边看,他迅速抓出裤子穿上。秋裤套在棉裤里,棉裤套在外裤里,这三条一口气拽上去全拧了麻花,□□七扭八歪。提的时候着急,还被裆线硌了一下。元木扯来扯去整理了半天,总算捋平了裤子,眨眼工夫又急着披上了棉袄。棉袄的长度到大腿,至少心理上让他宽慰点。

上身也拧麻花,衣领和帽子成了一团。折腾的中间石浮洋总算注意到了,于是搭了把手。他让元木先转过去,边帮忙边笑道:“你穿衣服倒是快啊。”

元木有点儿窘迫,没吭声,把脸冲着最左边贴着磨砂纸的玻璃。他看了看外面的亮光,又低头瞥了一眼裤子。石浮洋的指头发凉,把衣领翻出来时碰到他的后背,像是被冬天房檐下的冰溜子亲了一口。他还想起刚才搓澡,石浮洋说自己后背上有一颗痣。红色的。

“像是画上去的红墨点。”石浮洋用另一只没套搓澡巾的手点了点,说道:“在这儿,肩胛骨上。你知道吗?”

元木当然不知道,想看见至少得裸着后背用两块镜子反着照。很小的时候桂花带他进过几次女浴池,和那会儿看见的小孩一样被抓着洗头搓澡,不听话就被在屁股上甩两巴掌。桂花搓他像洗萝卜似的,哪里管后背上有没有痣。等上小学再过来,他就自己拎着东西去男浴池了,搓澡基本单面开光,很少够到背后。

“你上辈子是不是欠谁了,所以给你留个印记。”石浮洋忽然冒上来这么一句。元木愣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说那颗痣。这话听得他后背上的肌肉一跳,连带着腰腹也收紧。元木胡言乱语地答道:“活了十八年,也没见谁想找我。”

“玄学,”石浮洋笑着讲,“可能还没出现,也可能是没被人家看到。”

虽然瞧不见后面,但元木忽然觉得后背上的那颗痣烧了起来,烧到他的脊梁骨,在背上燎出一片纹路。

“理好了。”石浮洋的一句话又把他扯回来,忘了什么痣不痣的。他看了一眼旁边湿漉漉的木头长凳,发现石浮洋正倚着柜门穿袜子。刚提上去一只脚的袜腰,敞开的柜子里就钻出叮铃几声响。石浮洋忙单脚蹦了两下,在元木慢了半拍问什么动静的话里弯下腰,把棉袄从衣柜里拎起来,又从口袋里掏出小灵通。

“喂?舅,怎么了?”他接起电话接连应了几句,没几秒又挂掉。而后转头对元木笑笑,说道:“我舅问我在哪儿呢,说饭快好了。我舅妈炖了排骨,今天吃好点,明天一早坐公交送我过去。”

这话在元木耳朵里过了一遭,不过他心里急着解决裤头的问题,没分太多心思。“那穿好衣服就回吧。”元木说道。他试着走了两步,觉得能凑合。

澡堂大厅里仍是不少人,在塑料凳上坐着的、下班来洗澡的和吹风机前排大队的。不过没人是空裆,除了元木自己。所以他没空关心这些人,也忽略了不戴帽子头发会冻上的问题,只管闷头走出去。

从大众浴池走回新民小区不算远,头发结了冰碴,硬邦邦的,像刺猬。空荡荡的胃和空荡荡的□□加在一起感觉并不好,元木一路上没怎么说话,边走边觉得自己像走在刀尖儿上的小美人鱼。是元雅听的睡前故事里的那位。但美人鱼高低是为了爱情,他为了什么,内裤与尊严吗。

小而全超市背靠新民小区西门,右边拐进去是宣武巷,所以他和石浮洋就在这儿分别。元木含着融化得还剩一点儿的糖,用舌尖顶了顶上颚,又舔了下唇缝。糖是石浮洋给的,原因是澡堂的热气和汗蒸快把元木拧干了,加上没吃午饭,回来的路走到一半他就像踩棉花一样脚底发软。没这块糖救一下,他八成倒下了。

石浮洋还惦记着这事,大冷天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捏捏他胳膊,问他头还晕不晕。

“好多了,回去吃口饭就行。”元木紧绷着大腿肌肉,注意力仍然在空落落的棉裤里。也许是见他脸色不太好,石浮洋没多说什么,只道了个别就走了。迈过小区门时鞋尖他还踢到门槛,被绊了一下。石浮洋连忙伸手,一把抓到了冰凉的铁栏杆。

冰凉的金属跳进手心,又刺又痒的。暗绿色楼梯扶手上面还有些凹凸不平的小颗粒,以及长久存在的浮灰。往常元木嫌弃得碰不得一下,上楼都是一步两级台阶,但今天不行,晕劲儿还没过去,他只好拽着扶手把自己扯上楼。

沈城的供暖会持续到四月一号,但老楼的管道年限久了,暖气一般,屋里穿少了照样冻得打哆嗦。元木三两下脱掉棉裤,鸡皮疙瘩就窜起来一层。他把裤子朝床上一甩,冲到衣柜前抓出一条裤头穿上。这才呼了口气,甩了甩腿。两三分钟前他拿钥匙开了家门,无视掉躺着看电视的元歪脖和在厨房做饭的桂花,几步走进北屋。不过还有一位无法忽视,像过年放的窜天猴,呼啦一下就飞了过来。“等会!哥换个衣服!”他喊着把跑来的元雅推出去,一把反锁了屋门。

所以现在他只穿了个裤头站在屋里,元雅还在一门之隔的地方扑腾,问他好了没。“马上!”元木喊道。他准备把棉裤穿回来,一侧头瞥见了玻璃门。这屋的床挨着窗台放,床对面有个大立柜,右手边是个只剩半扇门的柜子。它和木头桌一样都是桂花从单位拉回来的残次品。不过玻璃映人的,头顶灯一照,清晰的元木二号就跑到了上面。他动了动腿,瞧见自己从胯部到小腿的线条,紧实的肌肉像扭麻花一样缠在腿上。元木想起上小学那会儿,桂花捏着他的腿说像农村干活的大黑骡子,看着就有劲儿。后来发现不光有劲,脾气也倔,认定的事就咬死不放。虽然大多时候他还是顺着桂花来,不咬那一口。

马驴骡算一家,元黑骡心想如果他那位老子也沾点这性格的优点,就不至于到现在都一事无成了。元歪脖大抵是黄鼠狼性子,贼,但只贼一半,总结来讲不是好东西。

套上棉裤,他开了门,和伏在门上险些摔进来的元雅撞个正着。“作业做完了没?”元木搬出万能话,问道。他留了一只耳朵听元雅讲幼儿园的事,时不时应和两句。现在元雅她班的好几个小孩都以为她有俩哥,一个叫骑摩托的一个叫戴红围巾的。

晚饭没有炖排骨,不过除了白菜、土豆、白萝卜外加黄豆咸菜这类,今天还多了条鱼,是用元木发的工钱买来的。元木穿过堂屋拉开厨房门,浓郁的鱼肉香味拥在那儿,狠狠撞在他鼻子上。

“妈,炖鱼了?”他喊道。抽油烟机嗡嗡响,带着围裙和白棉布口罩的桂花还在忙活,偏头喊他盛米饭。于是他拔了电饭煲的电源,整个儿抱了出去。“元雅!来盛饭。”他把四处乱跑的小丫头拽过来,象征性地让她按着碗。“这还有点咸菜,能端住吗?”元木把装着咸菜的塑料小碟递给她,嘱咐着别拿掉了。元雅就用两只小手捧着,像献宝似的端走,嘴里还念叨:“大王,宝物拿来了!”

抽油烟机滴滴叫了几声,歇息了。桂花从满厨房的饭香味里走出来,端着用铁盆装的鱼。鱼尾巴翘起来贴着盆壁,前面半截被酸菜和豆腐掩埋。“炖了半条,”桂花说着努动了几下嘴,把鼻子从口罩里露出来,“剩下个鱼头,等过两天你爸走的时候炖。”听桂花这么说,元木忽然想起元歪脖要回小凌河的事。他舔了下嘴唇,想说要么今晚就起锅炖鱼头,赶紧把人送走。不过当然只是想想,元木把手在裤子上擦了两把,抢在桂花前面进屋支开饭桌。

除了人都很热闹,筷子、勺子和饭碗相互磕碰,距离饭桌半米远的电视哇啦哇啦唱。电视播到没节目可播,各种品牌的广告便轮番登场。“读呀么读书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不怕风雨打——”元木记忆里这个调唱的应该是小二郎,嚼饭中间抬头瞥了一眼,却发现是花花绿绿的点读机广告。那里头的小姑娘背着粉书包,穿着白衬衫、针织背心和裙子,一度让元雅以为上小学的都穿成那模样。他记起前两年就在卖点读机,现在广告翻新了,东西还是那些东西。

“礼拜一开学。”元木在一碗饭快吃完时说了饭桌上的第一句话。桂花嚼着饭菜应了一声,问他作业写没写完。“妈,我都高三了,还用问这个吗。”元木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

元歪脖的筷子和碗边磕碰了两下,搅动着碗底的米粒。见他端着碗站起身,元木便出声道:“锅里没了,米袋子里最后一点儿。”桂花接着嘱咐:“儿子,等明天卖米的来扛一袋上楼。”

话说到这儿旁边的元歪脖不乐意了。他抽了一下嘴角,抢话道:“这活应该男人干。”元木差点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把喉咙里的吭哧一声以清嗓子掩盖掉。他老子是不是认为没趴在别人身上卖过力的就不算男人。

桂花剜了一眼元歪脖,问道:“什么时候回你们那儿?”

“什么叫我们那儿?那是我家也是你家,那是我妈也是你妈!”元歪脖像被点着的火药桶,一下拔高了嗓门。桂花噗的一下把根鱼刺吐出来,讲道:“说话就好好说话,老叫唤什么。”出乎意料地元木没看到两人继续吵下去,他爸的小眼睛弯了起来,谄媚地挤成一道缝。元歪脖说:“桂花,你看三千……”

“一分也没有。”桂花用舌头舔着牙缝,嘴唇上下的皮肤不断被顶起来,像波浪一样涌动。

“这也不是啥坏事,三千拿回去利滚利地不就越赚越多了吗?我知道你一个女人不懂那么多,但你得相信我。”元歪脖伸着粗胖的三根手指,好像举着一把叉干草的叉子。桂花一直不看他,等他说完半晌,才终于抬起头,吸了吸鼻子问道:“你那金戒指呢?把那玩意卖了就有钱了。”

元木忽然想到之前他妈问元歪脖手上有没有金戒指的事。他看过去,瞧见元歪脖蜷了下手指,指关节顶着皮肉,像树干上的瘤子。五根手指都是空荡荡的。

接下来这对父母又讲了些什么,他不太想关心。这些年元木倒是练就些本事,比如有时发愣,别人讲的话很快就变成破碎的嗡嗡声,只带声响不加内容地飘过去。元木在他们俩对峙时扒拉完了碗底的饭,最后几个米粒夹不起来,他就把筷头并在一块,低头拨进了嘴。

鱼刺和残渣在桌子上四仰八叉,元木看了两眼,不动声色地把它们拢成几小堆,从吃空的盘碗里拿了一个靠近的,准备拨进去。

电视上又跳到了广告,不知什么内容,但那声音叮当响着,元木耳熟了几秒,觉得和石浮洋的手机铃声一样。元木一晚上没自主活动的头脑总算被唱清醒了,他记起在澡堂那会儿石浮洋接了个电话,和自己说明天就回学校。他手腕顺势使力,把鱼刺从桌沿推得掉进铁盆,像是被谁一口吐出来,闷响一声就哑了。元木觉得胸口有点闷,认识了小一个月,最后连个好好的告别也没说上,挺遗憾的。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沙发靠背上的电话很突然地唱起来,仍旧是刀郎,沙哑的嗓音通过座机音质再播出来显得更哑,似乎是盗版磁带。元歪脖坐在沙发上,离电话最近。他当然没接起来,耸了一下宽厚的肩膀,胳膊朝胸口夹。元木挨着他,看见元歪脖的嘴角抽搐,嘴里低声骂了句狗日的。

头号接线员是元雅,她一蹬腿,敏捷地从元木背后窜过去,截断了刀郎的第一句歌词。接着她对着电话筒说道:“喂您好!”大概是学着大人的模样,不过脆生生的嗓音一听就是小娃娃。元木在这串声音里转过头,心想能打到家里的电话无非是单位找桂花、幼儿园找桂花、学校找桂——“哥,找你!”元雅扭过头喊。

桂花和元歪脖的吵嚷在来电话时哑火了。其余声音被剥走,连点屏障遮掩也没有。元木没法不起眼,他只能在全家的注视下接这通电话。不知道大晚上会是谁,但他这会儿希望最好是他们班长。

电话线长度有限,是从和沙发紧贴着的墙后面延上来的,电话挪不走,元木只能迁就它的位置。一半沙发被元歪脖占据,剩下的地方不够大,他就把胳膊肘压着沙发背,一条腿跪在沙发上,一条腿屈着蹲在高了一截的床上。

座机的显示屏上闪着来电号码,元木说“喂”的同时就看清了,82330710。所以下一句他直接问道:“怎么了?”

对面的石浮洋没讲什么废话,声音夹杂着电流传过来。他语速有些快地说:“我那根绳儿不见了。”

元木想说哪来的绳,而后意识到应该是石浮洋戴在脖子上的。“啥时候的事?”他问。石浮洋在电话那头说,吃完饭发现不见了,估计进门前就没有,可能掉在了浴池。元木当即从沙发上蹦起来,弓着腰举着不够长的话筒,急匆匆说道:“澡堂八点关门,我现在找你去。”

浓郁的夜色向来热情,偶尔倒是会被路灯驱走一小块儿,随后又扑上来。元木在撞脸的冷风中卖力蹬车,路过车棚外的垃圾桶,路过零星几个才下班的人。刚才出门时桂花和元歪脖还在僵持着,不过元木没管,也轮不到他管。挂了电话,元木就对着桌上的碗和盘子们说,等一会他回来洗。

他更习惯和石浮洋这种不用多言语的默契。虽然在成年人的来往上总讲究你来我往地拖几句,有时是要把事情考虑周全,有时是为了抡圆时间,但作为小伙子——这会儿他暂时不愿做成年人——作为小伙子就得有朝阳的劲儿。没有一颗朝阳在升起来时犹犹豫豫的。

自行车轮从路口的井盖上碾过去,颠得车筐咣当一声响。这儿的路灯坏了,模模糊糊看不清路。元木捏了下车闸,左右看看夜色里没藏着车或人,就斜穿到了路对面。

在新民小区门口停下时正见到有个人抬着自行车过门,身子一歪车把就撞到了铁门上。元木抱着胳膊喘气,结果等抬车的人一抬头,发现是石浮洋。

“戴手套了吧。”怕他没认出自己,元木说着把口罩拽下来。热气在夜色里变成棉花团,被冷风一拉扯就散了。元木抬手招呼了一下,说道:“跟上我。”

这儿的路他从小到大走了千百遍,两边的店铺总是那些,蹲在这或那。新开没一年的雪儿发艺门口亮着转灯,红红蓝蓝地闪着,映出一只卧在旁边的长毛狗。来年三月元雅一年级要开学时,头发在桂花和雪儿双重摧残下变成了贴头皮小男孩型,打那之后元木就没再来过她家理发了。

不过这会儿元雅还在幼儿园里享受着年龄最大的地位,成天晃着老师给梳的小辫儿,快活地满地跑。

“冷吗?”元木边骑车边扭头问。石浮洋跟在他右侧靠后的位置,没戴帽子,顶着一头被风吹散的卷毛。领口处的围巾团成一团,出门时打得有点乱。他喘着气回应道:“还好!”

车轮忽然压过地上的一个菜头,石浮洋哎了一声,晃了两下才重新稳住车把。元木赶忙提醒:“往路中间来。”晚上七点多的菜市场早就收了摊,马路边儿空荡,只剩下一些萝卜头烂菜叶躺在各处。元木一歪车把,呼啸着从菜叶旁边碾过去。

还要沿着菜市场的路骑几分钟,不过远远地已经瞧见大众浴池的灯牌了。亮着红光,浴字的三点水缺了一点。

“您好,下午来这儿洗澡,丢了个贵重东西。”元木快步走在前面,进了门就直扑前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厅里只有几人,都整理着澡筐里的东西准备走。晚班的前台招待换了,是个眼皮朝下耷拉的老头。他慢悠悠地翻起眼皮,从嗓子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出气声,一声拖到末尾了才清清嗓子,问道:“你要干啥?”

元木的火有点蹿了上来,他看着这人就想起元歪脖。他犹豫要不要接着说,旁边的石浮洋站了过来。“叔,我就想进去找找。不干别的。”石浮洋说。和平常讲话没什么两样,引得元木侧头瞥了他一眼,心里诧异这小子怎么这会儿看起来仍旧不温不火的。

“看着点,等我回来再放人。”老头打量了他俩两眼,踱步朝里走。一会儿他叫出来个小女孩,瞧上去在上小学,扎了一根兔尾巴似的单马尾。老头冲她说:“果子,看门口。”果子就在元木和石浮洋的注视下绕到台子后面,把两人拨到一边,动作夸张地坐上椅子。

她甩了甩兔尾巴辫儿,吧嗒吧嗒嚼着嘴里的泡泡糖。“我替爷爷看过好几次门了,非常熟悉。”果子自顾自地大声说,好像说给元木和石浮洋听。虽然他俩压根没问。

老头掏出一大串钥匙,把几个抽屉上了锁。他咳了一口痰,说道:“你俩跟我来。”

掀开男浴池的帘子,拐过弯就是更衣区。元木径直朝下午的柜子附近走,后面跟着石浮洋,末尾是拿着一大串钥匙走起路来叮当响的老头。三人一瞧就不是洗澡的,何况踩着快关门时间来的人也不多。那排柜子附近只有一个人在换衣服,干瘦干瘦的。刚把头从领口钻出去,一睁眼就看见呼啦啦走来的三人,吓得一哆嗦。

地面是灰瓷砖,留下了许多鞋底踩的泥印子。元木和石浮洋弯着腰在柜门附近找,但光线太暗看不清,石浮洋又打开小灵通的手电功能。刺眼的白光从手机顶部照出来,打在地上变成浅白色,和闹笑话似的。最后还是前台老头从裤腰上摘下来个手电筒,没吭声,不过给照了亮。

“没有。”石浮洋说。

“我这儿也没找到。”元木直起背捶了两下,说话间目光还在地面上打转。他明明记得那根项链的坠子是一个玉石片儿,如果掉在澡堂地上还没被捡走的话,怎么也该发现了。

“到底有没有啊,”元歪脖咳了一口痰,拉开窗户冲着夜色呸出去,“老子可不是开玩笑,没钱走个屁。”他穿的秋裤松松垮垮,边说边抓了抓裆搔痒。

桂花没看他,把掺杂许多白发丝的头发朝耳后别了一下,垂眼看血管突出的手背。每根手指上的汗毛黑乎乎的,毛孔又粗又大,还有一些在现场干活时磕碰的新伤旧伤。她动了动这样一双手,从床单上捡起几根头发捻在一块。桂花对元雅说道:“闺女,你去到……你去自己玩会儿。”话出口她才发现屋子就这么大,没处可供元雅回避的。不过元雅早就蜷缩着退到了最靠门的地方,得到指令应了一声,光脚跳下床就跑到北屋去了。

“问你话呢!”元歪脖说。

“别他妈吵了!”桂花同时也说。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扭打到一块的扁担和板凳。

床板吱呀一声,桂花站了起来。她嗓音沙哑地说道:“我给你找。有多少算多少。”

北屋没开灯,刚才跑过来的元雅就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外面的灯光漫进来,照亮了床上的电褥子,还有元雅光着的、白白嫩嫩的脚。桂花鼻子一酸,差点扑过去抱着闺女哭。不过她手上啪嗒一声按了开关,照走了情绪,白亮的光把整个屋子映得苍白。

整整齐齐的钱票和折起来压出三道折痕的钱票摞在一起,不太和谐,捋平这个翘起来那个。总共十二张。桂花点了两遍,攥得紧紧的,最后拿给了元歪脖。“不能再多了,”桂花说,“这是能凑出来的所有钱。我们娘仨总还得活下去吧。”

于是元歪脖捏住钱的另一端,用力一抽,将这沓票子扯到自己手里。他朝一边偏着脖子,斜睨着钱重新点了一遍。“才一千二——”在口舌中打磨平滑的脏话即将跳出来,不过他吸了口气,又憋回去了。“等老子回去干一票大的!”元歪脖甩着钱说。

桂花站在南北屋中间的镜子旁,呆愣地看着他。她搓了两下指腹,又捏了捏鼻子,借这动作嗅到了沾上的钱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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