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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

垃圾站上方的路灯坏了,没人来修,附近就黑黢黢一片。最近的光源在自行车棚门口,那里有个绑在铁杆子上的灯泡,摇摇晃晃,周围绕着小飞虫。元木在距离灯泡几米远的地方捏闸,拐弯进车棚,迎面就见何大平站在里面,举着根长竹竿,正把他爷爷的鸽笼挑下来挂进屋里。

“回来了?”何大平边说边仰着头。

元木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骑过去几米才忙停下应答。锁车回来时何大平还站在门口等他,一过来便问:“你似不丢了撒东西?阿备阿羽阿飞下大雪飞丢那天我爷也这样儿。”

元木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和他笑了笑,说先走了。

楼道里的灯昏黄地照着,照见元木在一二层楼几步一跺脚,到三层挥胳膊,上了四楼又改成咳嗽两声。这时间元雅基本睡了,他怕吵到,便轻手轻脚地把钥匙插进锁孔开门,再慢慢将门合回去。元雅在的北屋已经关了灯,门虚掩着。不过桂花还没睡,在对面南屋亮了盏台灯,坐在沙发上等他。

“妈,这光线伤眼睛。”元木说。印象里他妈一年四季都在缝什么织什么,手里总忙着。他把书包放到床边,瞥了眼旁边的灯盒,犹豫了一下没上手。之前开灯被桂花数落过,说这点活儿不用亮这么大的灯,费电。

桂花手里拿了一件快完工的裙子,看起来是用元木初中穿的牛仔裤改的。“这点小活儿不用看,”她停下手揉了揉膝盖,“锅里还有煮鸡蛋,你要吃的话我给你开火热一下。”

“我自己来吧。”元木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沓卷子,简单讲了几句话,就催促桂花睡觉。

等他妈和他妹都睡下,屋里就没别的响动了。本来南屋墙上还挂着个表,走起来咔哒咔哒响,不过前两天元木嫌吵就卸了电池。还有单张的挂历和钟表共用一颗钉子,垂下来贴在墙边。元木把卷子搬到书桌前,摸出根笔,跪到床边在日历上划掉今天的日期。日历上的月份将要划下去一半了,属于三月份的那个小方块上还画了个醒目的对号,打勾打在整个三月里。是元歪脖走的时候画的。元歪脖一走,家里就恢复到了元木从小——或者说是元雅从小到大最熟悉的样子。桂花、元木、元雅。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元歪脖回小凌河了,走的时候从桂花手里扣走一千二,几乎要把家里的积蓄吃空,只剩下一点底子,还有桂花给兄妹俩存在银行里绝不动一分的钱。元木顾着找项链不知道这事,后来听说时元歪脖早就不见踪影了。他当时正把攒下的塑料瓶装进麻袋,闻言咔吧一声捏瘪了一只空瓶。桂花没注意到,但元木盯着那个空瓶子想,下次元歪脖再空手回来要钱,下场就和塑料瓶一样。

元木轻手轻脚地路过北屋,又关门进了厨房。电饭煲里有三颗泡在水里的煮鸡蛋,他把它们都捞出来,拿走一颗剥皮,又用暖壶里的热水烫一下,半凉半热地吃了。

高中生的夜晚还长。元木铺开卷子,看了看纸面上红色黑色的笔迹,又扭头看墙。墙边挂历的六月份上同三月一样,也有个重重的标记,坐在书桌前也看得到。教室黑板的角落上每天写着减少的数字,眼下距离高考还剩三十四天。他的高中时代快要结束了,等到六月考完,把从前试卷撕得像雪花抛撒开也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候叫上石浮洋,元木下意识地想,也算请他在沈城六月份看看雪。

忽然窗外一亮,昏暗的屋子瞬间被映成白昼。几秒后炸了声响雷,声音沉闷地在夜里吼着。紧接着细密的雨落到外面的铁丝架窗台,打得窗台上的花叶噼啪作响。

元木忙起身,在飞溅进来的雨丝中关了窗。窗帘还有一半没拉上,元木隔着前两天桂花刚擦过的玻璃张望,瞧见外面的几株盆栽快要被打死了似的。但他又不至于冒着飘窗的大雨把花捞进来,只得祝它们命长。

装着漆黑夜色的玻璃窗像一面镜子,元木照着活动了几下肩颈,把手指插进头发里比划了一下,觉得该剪头了。上次去时理发师还夸他头发好,说最好别烫。

“花钱烫头干什么?谁想要我给他。”后来讲到这事石浮洋是这么说的。还笑着拨了拨自己脑袋上的卷儿,说小时候最讨厌这头发时还理过寸头。元木盯着他努力想,但没想象出寸头是什么样。总之不会太难看。

接着他把家里其余窗子检查了一遍,拔掉些没用的电源,轻手轻脚地退出南屋。桂花和元雅没被雷雨声吵醒。

卷子写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做错的几道选择题没解析。元木转头望表,盯着九点几分的指针辨认了一会儿,才想起它已经被自己拆了电池。他只好从卷子堆里翻出自己那块手表,十二点十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像要把栏杆砸断、把玻璃砸漏似的。他捶了捶头,把不想做题的情绪归结为不停止的雨声。他讨厌雨天。还是睡觉去吧——元木吐了口气想道。他把台灯的头掰了掰,让光亮往床边照。目光跟着光线一起过去,瞧见沙发靠背上摆的座机泛着光。这屋里的书桌本来是挨着床的,元歪脖在家时嫌床的位置不够,左右挪了位置,用沙发凑到旁边。后来没再挪回去,便成了新布局。

于是元木从桌边的椅子挪到沙发上,坐在平时打电话的位置。座机下面压着一张白色硬卡片,是买衣服时做内撑的硬纸。上面有元雅画的线条和画,还有“82330710石浮洋”的字样。先前石浮洋留下的是张纸条,现在这个是元木誊抄上的。抄这个做什么他也记不太清了,或许是某次坐在旁边便顺手写的。平日总见到,早就不足为奇,但这会儿在光亮和座机遮掩的阴影中,字迹上明暗交叠,瞧起来又有些陌生。

这是石浮洋的号码——没错吧?元木托着下巴,像要把纸看穿。他忽然想为什么要找公共电话,面前不就是一台吗。

来电显示忽然屏亮了,因为元木抓起了听筒。他伸出食指,在按键上依次按:8、2、3、3、0……忽地又放下听筒。号码清空了,显示屏变回暗绿色。8、2、3、3、0、7、1……元木再次将听筒叩回去。8、2、3……座机不声不响,没有责怪他三两次重复的意思。夜倒是有声响,仍被雨打搅着。

“元木?”人声挤进听筒里,听起来闷闷的。不过石浮洋的声音没变,和冬天时一样。想到这儿元木又觉得好笑,几个月而已,能有多大变化。边胡思乱想他边紧闭着嘴,让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不那么明显。“哎,在呢,是我。”元木一连应了三声。他斜着身子拿听筒,迎面朝玻璃窗,被下午的太阳晃得睁不开眼。

旁边的元雅在看热闹,见他哥没动静就忍不住小声问:“是石头哥哥吗?”元雅对石浮洋的称呼从给糖的到围着红围巾的,后来幼儿园教了石头的石怎么写,她对于石浮洋三个字只能认出一个,最后就成了石头哥哥。

元木揉着方才着急跑来而撞到的膝盖,抽空和他妹点头。

“我还担心你没在家呢。”那话那头的石浮洋说。

不知道他正在哪,元木隐约听到“回收冰箱彩电洗衣机”的喊声。甚至还有点耳熟,也许整个沈城回收的都这么喊。他扭头看了眼挂历,说道:“周一才上学呢,何况没几天就高考,我也不敢到别处去。”

石浮洋问他是不是在忙,不过说完就被自己的问题逗笑了。“傻了,高中生当然得忙着好好学习。”

元木跟着笑,一边接道:“其实我也可以现在就杀到你学校门前去。”

又闲聊了几句,元木问起他打来电话有什么事,就听石浮洋说:“也没什么,这不周末嘛,我——你,明天,或者一会儿……反正等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帮我买点东西?”

“现在就有,”元木说着把没盖帽的水性笔朝桌面上一扔,“买什么?”对面人顿了一下,说黄桃罐头吧。

吧什么?元木没搞明白他为什么不确定。不过自己确实做不下去题了,出去活动一圈也好。他站起来,俯身迁就着电话线的长度,又问道:“买完了放哪?”

“放在……我舅舅家,最靠边那个楼门,四楼,门口应该有个篮子,放那里面就行。”石浮洋说。

元木答应完就挂了电话,从书桌上抓起钥匙钱包往门口走。他妹没有作业可写,看他要出门,立马扑上来抱他胳膊,问元木要到哪去。六月初的沈城已经热起来了,元木单穿了一件白短袖,露出来的小臂恰巧被元雅衣服上的塑料石头刮了一下。他疼得倒抽气,赶忙把元雅拎到一边。“买东西,一会就回来。”元木边说边把她塞回去,免得关不上门。

桂花又去了二姨家,还是为元雅户口的事。小学招生就在八月份,虽然逼得很近,但元木暂时没闲工夫管这个。他应该更着急自己,毕竟下礼拜就要上考场了。

骑车掀起的风吹膨了短袖,元木看不到,不过总觉得在别人的视角里自己像一只乌龟。乌龟就乌龟吧,变成乌龟可不用想考大学的事,还长寿呢。

路两边的楼比元木家住的居民楼更旧一些,和二姨家附近的老房子一样,苏式小红楼。只有矮矮的三层,里面大多是几户人家共用一处厨房或卫生间,楼道里永远黑黢黢的。不过天晴朗时从外面瞧还挺好看。

小红楼的旁边是黎明三街的马路,小而全就在路边。

石浮洋以为在这儿站着肯定能截住一个大活人了,没想只是看了几眼路边折树枝的小孩儿,就从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呼啦一下冲了过去。元木像阵风似的,等石浮洋转头时他已经把车子停好,两步迈上了台阶。

这下好,没拦住。石浮洋笑着叹了口气,忙朝小卖铺门口走。

厚实的棉布门帘早就撤掉了,大概天热为了通风,发黄的塑料门帘也掀开了几条。于是元木在举着一只胖肚子的黄桃罐头来付钱时,视线穿过门帘宽宽的空隙,忽然瞧见门口站着一个人。白短袖黑裤子,又高又瘦,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整个人瞧上去干干净净,不带一点多余杂乱的颜色。按石浮洋的描述也叫没特征,扔进人堆找不出来。

但元木还是一眼认出来了。虽然冬天时臃肿的棉服让人看起来像市场烘焙屋里的面包,他也没见过夏天的石浮洋。不过记忆会穿透短暂的几个月,一头扎进神经中。元木笑了,好像昨天才见过似的招呼:“人都回来了,还叫我跑腿是吧?”

今天天气很好,四处都被阳光照得亮堂堂的。黄桃罐头里的桃瓣拥挤着,贴在玻璃壁上打量着六月的沈城。玻璃外的手捧着罐儿,翘起一根食指用指腹轻敲。“罐头算请你的,”元木说话间瞥了一眼石浮洋的指关节,“就当你回来给你接风。”

石浮洋举了举罐头,笑道:“谁家接风用这个?不给吃饭吃水果是吧。”不过他还是把双肩包摘到前面来,小心翼翼地把罐头装进去。不透气的背包带在肩膀处压出两条汗痕,白短袖上颜色深了一块。石浮洋热得鼻尖上好些汗珠,还拎起衣服的领口抖了两下。

但领子扯大了,就露出了锁骨。正看着他装东西的元木目光正撞上,差点一激灵跳开。好在仅是脚趾在鞋里扭动了一下,没真动作。他又想起其实几个月前还和石浮洋去过澡堂,要算冒犯早就冒犯彻底了。但他也不敢再乱看,转而盯着路边折树枝的小孩。那小崽子已经得了逞,抓着一根带着绿叶的树杈满地扫,扬得沙土四处乱飞。元木边看边想,再挥两下就该眯眼睛了。

“哎呦!”

哪想小孩儿没遭什么,旁边的石浮洋倒是先叫了一声。搞得一瞬间元木在担心是不是自己乌鸦嘴,忙转过头看,发现没什么事才长出口气。不过石浮洋放着好好的书包不背,两手抱着,像年画里捧大鱼的娃娃。

他不明所以,便问道:“怎么了吗?”

书包带的尾巴被石浮洋拎着甩了甩,显然它刚获得自由。原来是一条带子下端的接口处和书包断开了,也许是固定的针线一开始就不太结实。

“没事,我给你修,”元木扭脸看自己家的方向,说,“正好也把自行车放回去。”六月的天儿热起来了,元木蹬车过来出了一身汗,站在这儿说话的工夫冷下来,风一吹,衣服和汗就全贴在了身上,所以眼下他并不想在外面干站着。

石浮洋也没多犹豫,应了一声就抬脚跟着走。元木还故意逗他:“不把罐头放到你舅舅家门口了?”玩笑的下场就是被腾不开手的石浮洋用肩膀撞了一下,他踉跄两步又不服气地撞回去。

元雅在屋里叽里呱啦地自言自语,一会儿是海豚和猴子比赛上树,一会儿是虹猫自废武功蓝兔阻拦。结果溜达进堂屋正说到兴头上,就听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急忙转身,一靠脚,滑稽地站成立正的样子。门口自然有人,和她相互看。不过和她哥大眼瞪小眼就算了,毕竟从小出糗次数太多,元雅不在乎,但她明显瞧见后面还有个人。刚才大声嚎的余音似乎还在屋里打转,小丫头立马闭上了嘴,期盼别人能误会那些动静是从隔壁传来的。

“在这杵着干什么呢?来看看认不认识了,你总问来问去的石头哥哥。”元木把鞋摆到鞋架上,招呼元雅过去。

小孩子总有点叶公好龙,元雅听明白来人是谁后,仰头看了看陌生的石浮洋,顶着一张番茄色的脸一溜烟就跑回了屋。蹲了一会儿又按捺不住,最后站在北屋扒着门框边看。

“石浮洋,”元木叫了他一声,“你先去沙发上坐会儿,我找找针线。”元木说着指了指橙色的折叠沙发。本来想端个果盘过去,但望了一眼灰溜溜的果脯瓜子,还是免了这套动作。

针线盒放在北屋,元木就从他妹旁边路过,直奔主题。不过前脚走过,后脚元雅就黏上他了,扯着衣服跟在后面。他扫视一圈发现了放在书架上的针线盒,抬胳膊要取,元雅就充当秤砣。

“是你拿到这儿的吗?”元木抓着盒子盘问某“秤砣”。元雅不吭声,把脑袋一低,两只脚踩到一只拖鞋上。“盒子能玩,里面的针不能。记不记得哥跟你讲的,有个老奶奶膝盖扎进去一根针,顺着血管戳到心脏上了?你不害怕?”元木捏捏她的脖子教育,一边想着还是得换个容器放针线。

好在是用一个铁饼干盒装的,元雅手劲不够,第一次就没打开,后来也只有摸摸外壳的份儿。盒子还是从二姨家里抱回来的,当时元雅摸着盒盖爱不释手,手指在接缝处扣来扣去。一向小气的二姨难得大方,说是她开出租的老公的同事送的。外国巧克力,挺贵,一拿起来果然沉甸甸。搞得桂花忐忑地拿回家里,打开盖子一看,发现外国糖拢共剩下五块,剩下全是西瓜瓜子、果脯和市场上买的散装饼干。但总归盒子拿回来了,里面东西清空之后桂花觉得扔了怪可惜,索性放了针线。

“你是在这边呆着,还是跟我上那屋去?”元木举着盒子问他妹。于是叶公好龙的选手又来了兴致,紧跟元木趿拉着拖鞋蹭到南屋。

石浮洋有点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抱着断了肩带的背包。兄妹俩走回来前他刚把黄桃罐头摆到旁边的书桌上,瞧见元雅,又从书包夹层摸出几块糖递过去。

元雅两眼放光的,但又不好意思拿,被她哥推了一把才接过来。她哥也拆了一块吃,接着和石浮洋一块研究针线盒。元雅听着他介绍了一遍盒子是怎么因为自己从二姨家拿回来的,虽然她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后来才知道是老毛子的紫皮糖,上面这个词是法语,翻译成俄语大概意思就是嘎嘣脆。”元雅瞟见她哥笑呵呵的。

她和这两人年龄差得太远,自知插不上话,又忍不住想凑热闹,就拽着元木的衣服转圈。衣服弹性不错,她扯着转到左边,往后一倒,被衣服拉了回来,再到右边一甩,又给自己拽到原位。但来来回回扑腾得太厉害了,一不留神手上就没抓住,猛地脸朝下冲着地板摔下去。

“哎!”元木立马出手捞,但还拿着针线盒,手忙脚乱地才算架住了元雅,他的胳膊又被衣服上的装饰片划到了,好在元雅没什么大碍。元木把这个惹事精妹妹扒拉到一边,搓了搓小臂就坐下准备缝书包带。

“你别动!”石浮洋一把拨开他的手,指道,“出血了。”元木低头一瞧,果然小臂上被划了长长一条,正在朝外渗血。

见这情况旁边的元雅立马不敢动了,跟木头人儿似的,扣着手指坐在床边。元木倒是没生气,摆了摆手说:“小磕碰,没事。”又戳了戳元雅,逗她说穿这件衣服是不是要埋伏亲哥。后半句还没讲完,就见石浮洋不笑了。“有事,”石浮洋反驳他刚才的话,说着把书包扔到一边,从元木手里夺走针线盒,“你家碘伏在哪儿?我给你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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