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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〇二

红塑料袋里的鸡在推脱一番后终于被塞进了冰箱。小姑说留着给元木吃,桂花说小姑送来的,一定让她走之前吃上,最后商议的结果是明天中午再炖。元木放它的时候还看了眼冷冻层的其余抽屉,发现三个抽屉里面只孤零零地躺着一袋汤圆。

“妈,啥时候煮汤圆?”元木问。元雅从屋里跑出来,凑到跟前也要看一眼。“黑芝麻馅儿的,妈——啥时候煮汤圆?”她学着她哥问。

桂花催两个孩子赶紧把冰箱门关上,不然费电。“什么汤圆,吃多了黏胃,先吃饭。”小姑洗了手要过来帮忙,被从厨房推了出去。“饭马上就好,你大老远过来还被卡在火车上,用得着你下手嘛。”桂花使劲儿笑着,说。

堂屋地方不大,黑黢黢的,被厨房和两个里屋包裹在中间。饭桌一般支在阳面的屋,用一张靠墙立着的折叠桌。元雅没事干,从这屋跑到那屋,张望一眼人生前六年未曾谋面的爸,又瞄一眼瘦瘦的小姑。后来发现快要吃饭了,就趁人不注意试图自己撑开桌子。小姑忙喊:“哎!小心别倒了!”她瞧见元雅只比桌子高了一点,连忙在折叠桌翻倒之前跑来救场。元雅大展身手不成,顶着两个朝天的小辫儿,揪着衣服站在一边看。她连她爸都没见过,更别提这个小姑,现在家里从三个人忽然变成了五个,所以她觉得什么都新鲜。

人一多,饭桌上能唠的话也多。元雅闷头扒拉饭,但留心支着耳朵听大人讲话。她妈和小姑客套,问小凌河那边怎么样。又听她哥穿插着讲他们如何从火车站走回来,外面的雪下得多大。元雅就插嘴问,一会儿下楼玩,雪会不会厚到能把自己埋了。她妈说“会湿了衣服感冒”,她哥说“你要愿意的话我给你扔进去”。唯独她爸元歪脖——元雅也从小听这个外号——唯独元歪脖不吭声,似乎他是比元雅还小辈的弟弟,在饭桌上轮不到说话。

中途小姑不小心把一根筷子掉在地上,弯腰捡起来后神色古怪,问元歪脖:“哥,你脚咋了?”

听小姑这么说,元雅当然好奇。但她等不及听元歪脖如何回答,放下饭碗,直接一矮身把头钻到桌子底下。她看见了脏兮兮的凉拖,和她爸黑黢黢的脚趾头。那双脚抓了抓,又像波浪似的扭动。而后她瞄见小脚趾斜着缺了半个。

“好好吃饭。”元木把她从桌子下扯出来,但借这动作也瞧见了脚趾。想起他爸自从回来似乎就穿着凉拖,只是元木根本没分太多的关注在他脚上。

元歪脖长得不矮,但总弓着背。他的大手能将家里最大的碗包住一半,两胳膊架起来旁坐的人准会被挤去地方。尽管他长得彪悍,但容易被忽悠。比如在他的讲述里当年辞了工作去溪湖打工,就是被工友给说动了。小姑没听过他失踪六年里的故事,这会儿在饭桌上顺着残疾的小脚趾才问起。元歪脖就说:“溪湖的厂子全是大机器,厂里的举架有三层楼高,机器一齐响起来,不戴耳塞能把人震聋。脚趾就是在厂里被零件砸的。”说到这些,他神采奕奕起来。

但这些元木早就听过了,穿插在元歪脖吹牛的话里,解释的话里,在过年前到正月十五这段时间听了好多次。

“那住哪啊?”作为另一个听众,元雅问道。她年纪尚小,听别人讲话大多不进脑子,现在仍觉得新鲜。她颇感陌生的爸好像被喉咙里的饭噎了一下,停了停才回答女儿的问题:“租房子。”

一旁的元木吃净了饭碗,放下筷子说道:“房租花不少吧。”花个屁,他在心里自问自答。元歪脖自然是没回应,元木又本着礼貌性地应付他爸的原则,也不会说这种话。

他的成年生日在阴历小年,等元歪脖回来时已经过完了。没什么大不同,但再听别人说话总不自觉地带上他新获得的“成年人”的思维。所以看到元歪脖除了面老以外人还算正常,他就判定他爸应该在外面有女人。在他从前的记忆里元歪脖不爱洗衣服,不会做饭,牛羊猪肉分不清,小白菜和菠菜也分不清。就凭这些,元木不信他爸在外面自己过六年还能饿不死。

“哥,干一杯!”小姑说着把雪碧倒满,手背被噼里啪啦地溅上气泡。“咱爸也没了好些年了,我最亲的就属妈和你跟嫂子一家。妈年纪大了不好跑远,我代她来看看你。过得还好就行。”

元歪脖的酒盅里是便宜勾兑的白酒,他举起来和小姑磕了一下,又匆忙把酒抛进嘴里。辛辣的味道飘到元木鼻子边,呛得他皱眉。

酒精味在屋里飘了好久,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元木都觉得还没散干净。

冬天的早上比其余时候都冷,尤其被窝正捂得热乎,被子外面的鼻尖冻得冰凉。

元木也不想早早醒来躺在床上挣扎,但楼下铲雪的声音从六点多便开始,铁锹和地面刺啦刺啦地叫喊,把他上下眼皮的黏性吵没了,闭上也不困。而他一侧头,又打通了耳朵的听觉,旁边元歪脖嘴上噗噗地吹气儿,呼噜声蛮横地撞过来。元木只得拧着眉毛坐起来,在冷气里飞速套上衣服。自从元歪脖从溪湖回来,他那张睡着就变下三滥乐队的嘴巴已经折磨了元木半个月。

等众人蹦豆儿似的起床、洗漱,在外面走过一圈的元木刚好回来。他拎着在菜市场买的一袋馒头,补齐家里暂时多的一张嘴,外加一块他昨天心念着的豆腐。桂花正把头发挽起来准备做饭,见他进门还说:“大冷天这么拎回来,馒头和豆腐没冻成铁疙瘩?”

元木取了个铁盘垫着豆腐,边开冰箱门边答:“反正它也要进冰箱,提前感受下人间冷暖。”又问:“中午做什么?”

“把鸡炖了。”桂花说。

也不是元木问得过早,早饭的碗筷一端下去他妈就开始张罗做午饭了。他们家厨房的洗菜池和锅台是分开的,要动火做饭得站进阳台。偏偏阳台的窗户关不严,冷风吹进来,冬天满地结冰,顺着窗户缝还能听见楼下除雪的动静。桂花进去取锅要拿来洗,就朝外面张望了一眼。“元木,你要么也和楼下人铲雪去?顺便买点调料,炖鸡肉不够了。”

“过会儿的,我和元雅先写假期作业。”元木在屋里答道。虽然有用元雅作借口的成分在,但作业倒是真的。

阳光掉进阳面屋,落到了摆在窗台的小镜子上。元木昨天清雪时就和镜子蹲在一处。镜子是带底座的,背面糊着不知名的靓女图作装饰,不过靓女的脸上被乱画了好些笔道儿。相比之下镜子正面就光彩多了,亮晶晶的,角度正好当跳板,让太阳光拐了个弯撞到元雅侧脸上。

待它悄悄地炙烤了半晌,元雅终于觉到了脸热,一回头才发现不声不响的镜子。她噗通一声把蜷在凳子上的脚落地,蹿过去撤走镜子,一把甩到床上。

“别砸坏了。”元木余光里瞥见她动作,出声道。

他俩围着桌坐,元雅坐椅子,元木坐床边。不大的一张桌上放了许多物件,比如发黄的塑料书架,干脆面里赠送的带调料味的小卡,用药瓶装的子弹球,还有元雅的寒假字帖。她还在上幼儿园大班,园里的老师怕小孩儿们太闲就留了几本字帖。大多是打发时间,毕竟他们照猫画虎地写完也不关心写的是什么。拼音汉字字帖旁边是摞成山的卷子和书,归元木所有。同是寒假作业,简约的封面和单色内芯就让它们看着比幼儿园的字帖高级不少。元木高三,高三生的寒假本是等于没有的,也许别的学校在元宵节后便开学了,但元木读的一中正赶着楼体粉刷装修,学校让高三的同高一高二一齐开学。

元木不考虑晚开学是好事坏事,他不过是坐在小舟上顺水漂,前面闸门放了便走,不放就等着。高三学什么呢——他把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的诗词填空写上,瞥见旁边元雅的字帖上是一首李白的《春晓》。

诗人不会想同为诗歌有人作的被分外重视,因为在令高三生咬牙切齿的试卷上;有人作的脍炙人口,大字一排,塞进小孩子不过脑的字帖里。所以咬牙切齿的高三到底学什么呢?元木想,应该是学如何高考。学会了高考得以上大学又为了什么?大概与古往今来的诗人有些异曲同工,成为所谓的知识分子便于直抒胸臆,或是增长了脑子以谋生计。

“啥时候写完?一会儿要腌肉了!”元木听见他妈的喊声飞进来,什么王勃李白全被一嗓子喊跑了。语文试题还差最后两道写完,元木应着再给十分钟,便不再多想胸臆还是生计只顾匆忙写题。

十分钟多一些,他把卷子对折夹进书里,起身出门了。临走发现他原先常穿的棉袄不在原位,探头一看才发现阳台太冷,棉袄被他妈拿走穿了,只好从柜里又扯出一件。

楼下的雪从四处散着集合到了路边,左一堆右一堆,有的上面还插着散装小鞭炮。元木看了两眼,手冷得揣进兜里,居然摸到个打火机。想来棉袄应该是年三十放炮穿过,火机在兜里没掏出去,怪不得拿出来一股火药味。

菜市场兴冲冲地在大雪后都开了摊,像给饿了一天的小猪崽喂奶的老母猪。卖主纷纷懒洋洋地缩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消几句吆喝,因为大多摊前都站了雪后急着买菜做午饭的人。

元木轻车熟路地寻到买调料那家,照样讲价,多得了一头大蒜。调料不怕甩,他攥着塑料袋的提溜处把手塞进口袋,剩下装在袋里的调料在冷风中随他走路前后甩。

正要原道返回时发现来路的路口堵了个铲雪车,好大个身子,拦住五六人。元木不想干站着等,干脆转身从另一条路走。他家住的是开放式小区,拿一口煲汤锅来比喻,锅底便是住处所在,锅两侧的壁是左右两条路,菜市场正好作锅盖封口,从哪边走都能到。元木绕到右边朝锅底走,这边路更宽,和菜市场的交叉口是家银行,再朝前走一侧是开放式居民区,一侧是更高级的有大门的封闭小区。不过那门也是被人一推就开,谁都进得去。元雅的幼儿园就在里面。

街上有群小孩在玩,一眼望去高高低低的个子,混杂着各种年龄。元木没关注他们在折腾什么,路过时倒是看见一个三楼的邻居,是个上初中的小孩儿。对方也看见了他,忽然招手叫问道:“哥,有没有打火机?”他手里还抓着个火柴盒,旁边人捧着一把大地红拆散的小鞭炮。

元木揣在兜里的手指一抓,正好碰到那支火机。“接着。”他没走近,抛了一把让对方接住了。小孩喊:“回去还你!”元木挥挥手便走,没走出多远还听见炸了两声,不过一群小孩鬼叫着比鞭炮声还大。

走过路口修自行车的摊子,修车人在脏兮兮的雪堆旁坐着,盼着哪个大雪后坏了自行车的倒霉蛋来。凳子腿下还压着半个井盖,也不嫌高低不平。元木顾着看那人凳子,自己没注意抬脚踢在翘边的井盖上,被绊得一踉跄。这路上井盖真多。

正要拐过去,忽然猛地听见后面爆了声巨响。砰的一声,震得耳朵发麻。像从地下窜出来的年兽身体里藏着炮仗,炸开了,裹着腥臭味崩得四分五裂。居民楼似乎都跟着一抖,元木腿上一哆嗦差点跪下。电动车的警报呜哇呜哇地开始叫,把安静的街道吵得乱成一锅粥。他赶紧回头,望见刚才围着的一群小孩就像被谁用棍棒打散了,有个坐在地上的,有几个站得远些,成了玩“红灯绿灯停”游戏里定住的人。井口黑洞洞的,在和小孩儿们反向的地面上翻着个井盖儿,硫磺火药味乘风飘来。

元木知道闯祸了。准是哪个小崽子出主意把鞭炮扔进井里,不巧还是个污水井,点着沼气自然炸了。好消息是炸飞的井盖没砸到几个小孩,坏消息是点鞭炮的打火机是元木给的。

老话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今天是正月十六,所以没用躲,不一会儿派出所就来人把元木和一群小崽子一并领走了。邻里街坊在扔鞭炮的地方相互打听,被最多人围着的是“小而全”小卖铺的女老板。被炸飞的井盖就在小卖铺门外几米远,还捎带撞坏了她家铺子的遮雨棚。

派出所离这片居民区不远,在立着黎明三街路牌的街口一拐,再步行六七分钟就到了。第二天摸清路线后石浮洋走得轻快了不少,看见街牌还冲它打招呼:“早上好。”这路一侧是居民区,另一侧是个装备制造厂,厂子外围红色的墙体和石浮洋一起往前走,伸展了好远。不过天没变化,冷得很,出门照旧要系着他那条红围巾。尚未走到地方,忽然有人从后面赶上来说“我记得你,戴红围巾那个!我是昨天接你的”。石浮洋连忙不好意思地笑,摸了摸口袋里的糖,又觉得人家大概不稀罕,最后就没掏。舅舅给了他一套以前的工作服,石浮洋穿上在镜子跟前一照,还真有那么点意思。不过制服只是件衣服,他的实习仍是打杂占多数,或是谁想歇歇可以叫他来在电脑上打字。

正盼着派出所会有什么新鲜事,就见上午带回几个人。他那地方没迎着外面,想着直接出去不太好,最后只听了个大概。原来是附近街道上有小孩闯祸,用鞭炮炸了井盖,所幸没伤到。听起来年纪都不大,有几个还未满十四岁。最后说赔钱,那边鸦雀无声,说劳动教育,总算此起彼伏地嗯了。

不过石浮洋的工作和劳动教育的犯错小孩其实也相差不大。不然也不会在下午被叫去扫雪的时候迎面遇见另几个拖着工具的,同他面面相觑。的确大多是小崽子,也就站在后面不愿上前的三个人看上去不像小学生。但石浮洋也没多看,和他们笑了笑就退到角落铲雪。

自从有在街头打电话被冻麻手指的经历,石浮洋长了记性,只要出门就紧抓着手套。他那副手套是二指的,虽然动作起来不如五指分开的灵活,倒是很暖和,抓了半天铁锹杆也没被冻透。他歇息时抬头撇了一眼那几个劳动教育的,都是男孩,但总归力气还不够,干一会儿就累了。石浮洋把围巾重新系了一下,想着幸亏自己还有这么个保暖的。

当啷一声,不知谁的铁锹倒在地上。石浮洋想起自己以前低血糖的经历,忙看过去担心是谁头晕。幸好没有,只瞧见有人弯腰捡了一下,大概是没拿住脱手的。

不过那人一抬头,石浮洋愣了下。眼熟。而且对方也盯着他看。

——是元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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