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祖坟在北城西边的山上,当初江家祖宗选址的时候挑了京城里最好的风水先生。
风水先生拍着胸脯跟江家祖宗保证,这片山依势着从京城里流出来的水,五行相生,所以这片山水旺财旺人。
可没过百年,从京城里流出来的水就枯竭了,失去了水源,山上的树木也生的没那么繁茂,朝廷越来越势微,江家也逐渐没落。
后来江父生起挪祖坟的念头,又找过另一位风水先生,问是否可以挑个良辰吉日迁坟。
风水先生来看过之后却进行劝阻,说道虽风水有变,但其暂还可庇佑江家,不宜变动,动则生变,轻则灾祸不断,重则家破人亡。
江父半信半疑间也暂时未动,也许那风水先生确实有几分实力,在前朝覆灭之后,江大人的那些同僚大都被迫害抄家,江大人却安然无恙。
新政府总统走马上任,他进士之身依然深受重用,还谋了个不小的差事。自此江父再也没有动过挪祖坟的念头。
江至一贯对此道深感厌恶,祭祖时总是能避就避,可现在却避无可避,他母亲匆匆丧事后就埋葬在祖坟。
西山上有修出来的路,沿着此路上山不算费力,然而沿途杂草丛生,像是许久不曾有人料理。
江至上到山去,一片墓林就出现在眼前,葬的全是江家宗亲。
母亲的坟在最前方,较后面陈旧的墓碑略新一些,但风吹日晒也难免斑驳。有杂草和泥土,看来除了一年一次的祭拜,再也无人上来洒扫过。
江至蹒跚着走到母亲墓前跪下,将怀中的花放下,双手整理周边的杂草。
他摸出手帕来擦擦手,抚摸石碑上江之延之妻旁边小小的林秀二字,眼神眷恋难过,正待开口,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妈妈,对不起,花店里的月季没你以前养的那么好,店员告诉我这个月份不盛,可我又觉得您应该只想要粉月季。”
“我离开京城两年,不曾来看你是我心里有愧于您,也是我心思胆小,做事也瞻前顾后,惹您惦念。我既害怕您怪我胆小,又怕您怪我不为您找出凶手使您不能安息。”
“但我来看您,实在是我太想您了,您总不入我的梦来,是否对我也有怨恨。其实我也埋怨您,可终究抵不过想念。”
远处有二三喜鹊飞过,秋天的山峦已逐渐枯败,江至轻靠在冰凉的墓碑上,想借此寻找一点母亲的温暖怀抱。
江府,沈建业进门后恍觉得陌生起来。
江家的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府邸占地颇广,其中屋舍众多,园子里山石流水草木一应俱全。
以往沈建业非常熟悉这,全因江至带着他经常在这里闲逛,沈建业没课了就跑到江家带着他出去玩,天热了就待在江家园林里避暑。
如今看这怎么看怎么别扭,平白一种寂寥渗了出来。
让身后众人将礼放至前厅,他穿过长廊欲往正厅去,神思游离间未注意周边一个丫鬟迎面撞了过来。
“沈少爷对不住。”丫鬟一个趔趄,手里捧着匣子红着脸道歉,她眼神忽闪着朝沈建业的面孔看去,一派春心荡漾的样子。
沈建业皱眉,不甚在意的挥手想让她下去,可看到丫鬟抬起来的脸,他站立住,忽问:“你是春巧儿?”
“奴婢正是,难为沈少爷还认得我。”春巧儿又娇羞似得低下了头。
春巧儿过往是沈至身边的丫鬟,虽不及秀莲那般贴心,好歹是个照顾的人。
如今江至不在,却也未带丫鬟。想到这,沈建业本有些焦躁的心越发沉了。
“你们大少爷几时离的京城,去哪了?又是什么缘故离开的?”
在沈建业看来,江至虽然有时骄纵,可也只是在至亲好友面前,且从不任性做事,有分寸,知进退的。
沈至的丫鬟中数春巧儿好看,因而他刚一离开,丫鬟春巧儿就被二少爷江升收进了房,他早已垂涎春巧儿许久。
初始春巧儿知道跟着江至只能当一辈子丫鬟,因为江至对姑娘们都不冷不热的,她一身气力无处使去,后来二少爷给她扔了高枝,她忙不迭的就攀上去了。
可哪知二少爷房里等着攀高枝的可不止她一个,久而久之江升的花花心肠更多,目光也不流连于府内,她的地位比以前还低,还要忍受其他人的欺负。
春巧儿眼向斜处里撇去,几个大丫鬟在墙角里偷摸着朝这边看来。
她佯作抽泣却将自己最好看的一面脸朝向沈建业:“大少爷是跟您同一年,约莫是十月开头,跟现在差不多的日子。大少爷的事情府里没有敢说的,至于去哪了就更不晓得了,大少爷也没跟我们这些丫鬟们提起过。”
说着,她更靠近沈建业一些:“沈少爷,您今岁来了,还走吗?”
沈建业看着春巧儿搭上来的手,有些不耐烦,他以往就不甚喜欢她,跟着江至却不安生,抱怨过几句,但江至却是好心肠,怕给人难堪,被逐出府得疲于生计。
他一拂袖,将人避开了,道:“知道了,我亲自问去。”
见沈建业头也不回的离开,春巧儿愤愤的一跺脚,这沈少爷真是个木头,就没怎么往她身上瞅,她本想借着沈少爷脱离沈升,看来只得从长计议了。
待春巧儿路过,本站在那处的几个丫鬟抱着臂膀说道:“麻雀儿还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啊?不晓得谁给的胆子。”
“下贱皮子就这样,古往今来的见得还少吗?”
“把自己当戏剧主角了呗,也不看看资本,哪个不是见过世面的,还真以为人能看上丫鬟呢。”
春巧儿涨红着脸瞪过去,想开口骂回去,但那说话的几人看天看地根本不看她,让她有火也只能憋着,不然闹起来管事的会罚。
“贤侄!许久不见你,又越发英俊了啊!”
江之延拄着拐杖,身着黑色马褂棕色下衫,头戴圆顶小帽,脑后还倔强留着一尾长辫。
江之延虽已年过半百,但儒雅气质仍存,看似蹒跚拄拐,但一步一脚行不见乱,再看面色,虽饱经风霜却不见颓色,可见其心智非凡。
江至与他确实有几分相像,但更多的是继承了他母亲的柔和。
沈建业看刚从外面回来的江之延踏进正厅,皮笑肉不笑的上前迎身。
“伯父说笑,倒是您老当益壮啊。小子回家见了父母,都还不错,不知江家一切可好啊!”
感受到沈建业的试探,江之延眉梢一动,不动声色的捋捋胡子:“都好,都不错,贤侄有心了。”
“我在办公厅遇到你父亲了,沈都督说你有心来我家为小儿与沈曼说亲是吗?”
“本来是的。”
“噢?那现在呢?”
“现在我更关心沈至。”
“沈至是我儿!”江之延狠狠驻地。
“那又如何?您只用告诉我沈至为何会离开北城就行了。”沈建业脸上依然在笑。
江之延冷哼一声:“江至他忤逆长辈,出言不逊,我便罚他归祠堂,谁料他第二日就提起行李离家了,欲与我江家断绝关系,但是他生是我江家的长子,死也必须是江家的鬼魂。”
从江之延寥寥几句话中沈建业便得到了不少信息,但他根本不信。
不说江至惯来孝顺,忤逆之罪蹊跷,再说被罚跪祠堂便离家不归,这不是江至的作风。
想必这其中一定有隐情,他需要找到江至。旁人不敢或不肯就算了,但江至母亲一定会说。
他忽又想起以往他来江家,江伯母虽然病弱但总是会笑着出来迎他,可这么久的等待却不曾看见她人。
而且前院里以往还种了她最爱的月季花,如今也不见一株,已然是一片平地。便出声问道:
“伯母呢?她以往待我极好,如同我半个母亲。如今我回来还给她带来了西北的花种,她爱花,一定会高兴的。”
这话说出去却没得到回音,江之延罕见的沉默起来,面上露出些许怀念。
面对沈建业的追问,江之延良久才说:“秀娘两年前已去世了,你的心意她会收到的。过两日是她的忌日,如贤侄有时间可以同去探望。”
“这,我走时江伯母还很康健啊——竟不知——”
沈建业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江家主母离世,江至离家,怪不得他看这偌大的江府尽显寂寥,即使有这熙攘热闹的雅致景观也遮挡不住的灰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