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经不早了,沈建业与父亲一起出门,二人于门口分道而行。
他命人去准备一些薄礼,打算直接到江府拜访,又让杜文君亲自去沈公馆取自行车。
江府离沈家不远,都是前朝赏赐的地方建府,本意为增进朝廷官员之间的感情。
不过如今,这片地方前朝官员已所剩无几,要么在前朝覆灭时随着皇帝一块去了,要么因为政治问题站不住脚早早被遣散流放。剩下的这些人都是顺应时代洪流得以延续下去。
沈建业拒绝了车子,朝江府走去,之前在门房等待他的弟兄们也都在后跟随,虽然这一伙人早已换上便服,但是凶神恶煞的气势还是非常有震慑力,使得他们一行人周身两丈远无人靠近。
北城这片府邸众多,由于搬得搬,迁的迁,反而幽静许多。朝前走去,过个拐角,却见一处喧闹起来。
原本前朝宗亲已空置许久的府邸门前突然停了几辆车,有人纷纷从车上搬东西下来。看来是要入住,路过的民众纷纷艳羡起来。
能入住这片宅子的人要么有权势,要么有钱财,缺一样不可,就是不知道来的这户人家是有哪样了,还是两样都有。
见此情形,沈建业却没什么好奇心,于他而言,谁都一样,至少在这北城里面,没有比他们沈家还还有权势的了,虽然钱财可能抵不上北城靠贩卖军火起家的白家,但也不输其它。
虽然这道路宽敞,但被这些车拦住大半,另一侧又都是些商贩走卒,沈建业只好从车前过去。
“小心——”恰好这时,一个柜子从车顶上滑落。卸货的工人没注意绳子松动。
这危急时刻使得不少人没反应过来,反而是一旁的沈建业迅速出手,挡住了砸向另一个工人的柜子。
这柜子是沉木的,如若砸到人头上估计要瘫痪在床了,见被人拦住,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上前来将柜子卸下来,向沈建业道谢。
主人家从门内跨步而出,看见沈建业连忙道:“这位兄弟好身手,多亏了您,不然今天必然见血了。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啊?”
在重要日子见血是大不吉,属于灾祸。如今这家人正值乔迁,倘如见血必然提心吊胆,所幸沈建业出手化解了这场灾。
出来的人看模样年尚不过二十,出落的秀丽。没错,就是秀丽,虽能一眼看出就是男子,但身条纤细,又如女子般孱弱,如今不过刚入秋,其人已经穿上了带着绒毛的斗篷。
沈建业打量了两眼,暗叱道:娇气。
“不用客气,路过而已。”沈建业扭扭手腕抬脚便欲走。
门口面容秀丽,宛若好女的人看着沈建业无情的背影扬声道:“我叫冯瑾,你叫什么呀?改日好登门道谢。”
沈建业扬长而去没搭理。
门内又走出一人,绫罗绸缎缠身,却肥头大耳的让人心生厌恶,开口更甚:“小瑾,这种人有什么好搭理的,我们初到京城还是少跟人走动,防止别人觊觎我们钱财。”
冯瑾闻言低垂了头,轻声道:“知道了,二哥。”直到那人重又走开,他才抬起眼来,面上仍带着笑,眼神却冰冷。
这边的插曲完全没有影响沈少爷的心情,他颠颠的跑到江府门前看写着江府两个大字的门匾,嘴上挂着笑。
江家的门房看到这一波人正惊奇是做什么的,就看见打头一人眼神如鹰钩,虽然黑了些,但老门房一眼认出这是沈家的大公子。忙打退年轻的门房上前迎过来。
“沈少爷回来啦?”
沈建业依旧乐颠颠:“是啊。”
老门房打呵呵:“老爷一定也想您了,您来看他他一定高兴。”
沈建业揣兜,乐颠颠的挑眉斜眼看老门房:“是吗?”
老门房被他盯着汗都要流下来了:“这——那——要不沈少爷进门等老爷吧,老爷去办事处,这会快回来了。”
从这老门房的态度中沈建业突然感觉到怪异,往常他来江家还不待开口,老门房总会先跟他说江至如何如何,因他与江至交好,来江家也只能是为了江至。可如今老门房话语中的回避却如此明显。
“江至不在家?”
就这么一句话,让老门房的汗直接流了下来,明明是秋日的天,他如进入盛夏,备受煎熬,被沈建业盯了好久才缓缓开口:
“我……我这不过是个下人,主子们的事不敢多说,怕烂了舌头。大少爷已经离家二年有余了。”
老门房一句话立刻让沈建业脸色阴沉下来。
二年有余,也就是说他前往西北不过半年,江至便已经离开京城了?所为何故?且看这门房态度显然里面有些龌龊。
他又抬头望望这江府的门匾,知道门房是不会说什么了,一撩下衫气势汹汹的进了江府。
本心平气和的沈建业是一派翩翩公子的形象,变了脸色的沈建业却活像阎王讨债。
老门房擦着汗退到门后,年轻门房先前就在一边观看,如今才凑了过来。
看着沈建业一行人的背影,他搀扶了一下老门房问道:“师傅,这沈少爷是沈都督家的大公子?”
也亏得他有些机灵劲,见老门房诚惶诚恐的样子便轻易猜了出来。
“这位爷回来了,大少爷不在可有得闹了。”老门房连连叹气。
“为——为什么啊?”年轻门房不解。
“沈少爷与大少爷自小便在一起玩,好的如胶似漆,兄弟一般无二,甚至比家里那个都亲。大少爷体弱,沈少爷对他一直照顾有加。”
老门房朝房里努努嘴。“结果人刚一离开京城,大少爷的母亲就去世了,本来大夫人那病不至于死人,其中阴私细想便知。但老爷却不闻不问,只让大夫人尽早下葬,说着是为了夫人安息,谁知道是想隐藏什么呢?大少爷一怒之下就离开京城,至此都未归家。”
年轻门房还想问些什么,却看老门房一脸哀伤,怎么也不说话了。
平江街上,江至戴着一顶宽檐帽,身着黑色长衫,从北城饭店的一侧楼梯下来,有路过的人多打量了他几眼。
江至在一处街角从报童手里买了一份报纸放进了怀里,随后压低帽檐匆匆离开。
“您好,麻烦给我包一束粉色月季花。”
温润的声音响起。花店女店员将手中剪枝的花放下向声音处看去。
门口穿着黑色长衫的男子带着笑意看向她。
女店员请他进来说道:“月季这个时节虽有但是开的并不艳盛,您是要送什么人啊?”
“是吗?”江至一怔:“送给我母亲。”
女店员捕捉到了男子脸上闪过的一丝哀伤,她试探的说:“这时节菊花开得最好,送人的寓意也不错。您可以看看是否有合心意的,我为您包好看些。”
江至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就用粉色月季吧,她生前很喜欢这个花,亲自种了好多,可惜我都没给她守住。”
“您节哀,麻烦稍坐一会,我为您选些开的稍好些的来包。”女店员匆匆而去。
江至便坐在店里打量店内的一些花束。他以前并不能欣赏花的美,相比较弱的花,他更爱挺拔的树,坚硬的磐石这类阔挺的景观。
然而如今看花,却体会到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意味来,像遗憾又像释怀。
以往不懂母亲精心侍奉花的原因,只道是困于深宅乏味的消遣,书香世家的小姐嫁与人妇也敌不过岁月侵蚀,被躁乱事费尽心神,最终香消玉殒。
毕竟儿子不可能时时在她身边,所以她养的花更像她的寄托。
一声深切地叹息从遍地的花朵间传来,江至认真的聆听。
从花店离开,江至抱着满怀的月季花向墓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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