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飘云山庄来信后,林舜乾从下床披了件外套,点灯开门让谢望景进来。
万籁俱寂之中,又有一盏明灯亮起。
“你这信是从哪里拿的?”林舜乾接过信封后随口问道。
谢望景沉默了下,才回道:“崐州卫。”
“哦,原来是……”林舜乾顺嘴接了一句,马上意识到不对劲,他声音里满是讶异:“哪个崐州卫?”
谢望景重重点头:“就是殿下想的那个崐州卫。”
“我方才在楼下听到了敲门声,犹疑着靠近时才发现门缝中夹着这封信。打开门一看,一队崐州卫列队门前,为首的那个还朝我点头。”
听完这话后,手里的信封陡然沉重了起来。
林舜乾展开信纸的动作变得小心许多,把折起的信封摊平,他读完上下行半天没有说话。
“殿下……?”谢望景站在原地有些焦躁不安,他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得犹犹豫豫:“难道这信里写的内容……对我们很不利吗?”
“这倒不是。”意识到自己的表现不太妥当,林舜乾回神,其实那封信上的内容不多,只写了短短几句——
“殿下对交易结果可还满意?我与殿下之间的障碍已经扫清,殿下当日与我约定时可说过所得皆有我一份,殿下还说……身心皆系于我身,可还算数?”暧昧不清的诘问一句连着一句,更让人想入非非,但下一句,下笔的人笔锋骤然一转:“明日,宝珍楼,诚邀殿下共谋大业。”
林舜乾冷笑一声。
依他看,整封信只有最后一句是有用的,前面那几句都只是江晏青在刻意提醒他:别忘了你答应的条件!
林舜乾没将这些内容告知谢望景,他向左走了两步,走到烛台前,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
残屑飘飞,他忍不住叹口气:“这真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林舜乾说完微妙地沉默一瞬。
他视云沧宫为龙潭,但如今回想“龙潭”经历,第一时间回想起来的却不是在云沧宫受到的屈辱,而是被云沧宫宫主相救的初遇、登云阶上的微笑、遥拜青山后撩起他眼前红纱,带着灼灼华光的人影、洞房花烛的缠绵……
一幕幕令他印象深刻的往事在眼前划过。
他想起临别时与江宫主在黑暗中的缠吻,想起最后看到的那抹翩若惊鸿的身影,心脏胀痛酸涩,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林舜乾背对着谢望景道:“……少庄主明天邀我们去宝珍楼赴宴。”他控制住了语调中的异样,没等谢望景反应,他就开口赶人:“夜深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谢望景不疑有他,即刻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
“吱呀——”
屋内只剩他一人。
林舜乾盯着眼前的蜡烛,微弱的烛火晃晃悠悠极偶尔会闪过“噼里啪啦”的声音。
最后半张纸片在他的注视下化为了灰烬。
林舜乾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铜镜,光滑的青铜镜面照出一张表情怪异仍不失昳丽的脸。
“福兮?祸兮?”
无人应答。
他站在第三人的视角看着自己脸上露出这样……哀哀凄凄的表情,只觉得自作自受。
“我不后悔,我不应该后悔。”林舜乾喃喃自语道。
他呆站在原地许久,缓缓吹出一口气。
“呼~”
蜡烛颤巍巍地灭了。
熟悉的黑暗侵占了整间屋子。
他睡去。
*
第二日,玉珍楼。
早上林舜乾就与凌尚为说了赴宴一事。
凌尚为没说其他,只让他们注意:“小心行事。”
小心行事。
林舜乾站在玉珍楼门口,看着这座显然是刚开业不久,还挂着红花、雕梁画栋的酒楼,手掌攥紧成拳。
他每次都很小心,到头来还不是受制于人。
“……殿下?”
玉珍楼清了场,门口铺着红毯,红毯两边站着批玄甲的崐州卫。
他们站在原地站得有点久了,谢望景被两边投来的视线盯得有些发虚。
他走近两步,小声开口道:“我们……是不是该进去了?”
“嗯。”林舜乾点点头,顺着红毯延伸出去的方向向内走,谢望景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他们一入内,就有一小厮笑呵呵地过来引路。
“啊呀,你们可算来了,庄主可等了你们许久!”小厮将他们引上楼,到了楼梯口就停住不动。
庄主?
两人疑惑,但转念一想,可能不止少庄主连飘云山庄的庄主也来了,就不再纠结。
“庄主订的包厢在最里面那间,就是那个……门外候着两个人、最大的那间,前面的路小的不方便领,还请二位自己走。”
他们在小厮笑呵呵地注视下,继续向前。
走了几步后,果然看到了小厮口中描述的候着两人的包厢——候着的那两名男子面容俊秀,身材挺拔。
林舜乾的目光隐晦地扫过这两人的脸以及被布料紧紧包裹、露出肌肉轮廓的身躯。
心中对少庄主又多了几分厌恶。
谢望景则看看三皇子又看看门前两人,暂时放松下来,殿下脾气虽然不怎么样,但脸还是格外出色的,并非哪里来的小鱼小虾可以比拟的。
守门的两人全然不知他们的心思,见他们走近后,立刻恭敬地弯腰,将门轻轻打开,过于贴合身体的布料随着他们的动作变形,看起来带着莫名的引诱意味。
“哦,客人到了?”
天光从门内倾泻而出,亮得几乎有些刺目。
林舜乾与谢望景皆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待适应光亮后,才踏步向内。
门被关上。
足够坐上十几人的原木桌横亘在他面前。
林舜乾对上江晏青的视线,与几日前戏弄他时的样貌相比,她的眉眼变得更加锐利,也更加锋芒毕露。
不知怎的,他突兀地想起一个形容:权势养人。
江晏青随意道:“坐吧。”
林舜乾就着最近的空座位坐下,坐下后他才注意到圆桌旁还坐着几个陌生的女子。
见他看向自己座边两人,江晏青便顺势介绍道:
“周孟言,如今的净安县县令。”
“陆思微,呈平县县令。”
其他人都被放出去收尾了,江晏青就叫了离得最近、工作最轻的两人回来陪她一同与三皇子商议接下来的安排。
介绍完身边人,她继续懒洋洋地向周孟言、陆思微提了提林舜乾和谢望景的名字:“这位是来寻求我们合作的三殿下……”
知道三皇子是怎么与飘云山庄寻求合作的周孟言和陆思微脸色微微有些怪异,同情的目光一闪而过,但很快收敛起来,友好地打了声招呼。
“这位是谢家的二公子,这几日可是出了不少力……”江晏青提到“出了不少力”时意味深长。
什么力都敢出,结果三皇子还真都听了。
她在心底冷哼一声。
挨个介绍完,江晏青敲了敲桌面,门外候着的人闻声而动,各色菜肴如流水般被送到了空置的餐桌上。
几位貌美女郎身着罗裙带着丝竹、琵琶等乐器缓步走到一边空处演奏,其后跟着数位身材颀长、姿容清俊的小郎。
后入场的小郎打扮亮丽,衣着轻薄且紧贴肌肤,毫不避讳地在乐声中起舞,舒展着身姿。
菜色齐备,管弦声入耳。
江晏青微抬下巴,示意道:
“在议事之前,先填饱肚子吧……”
*
动筷后,林舜乾目不斜视,专心吃菜。
离开国都那么久,他已经很久没吃到过“正常”饭菜了,饭菜入口,连唾弃少庄主生活“糜烂”一事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坐在他身边的谢望景则时不时瞥过那些跳舞的伶人,味如嚼蜡。
他刚才进门第一次看到传闻中喜好美色、折磨美人为乐的飘云山庄少庄主长什么样……倒是很符合他的想象,眉目灼灼,华光逼人。
他现在难得真心实意地为三皇子担忧起来了。
这位少庄主不像是什么易与之辈。
日后三皇子想从她手里夺权,怕是难上加难,何况少庄主周围貌美之人层出不穷,即便三皇子容颜再惊艳,也难保色衰爱弛。
唉,真愁人啊……
餐桌上遵循“食不言”的传统,除了乐声外就只有细微的动筷声。
食至半饱,一旁舞蹈的小郎总走出两个,从一处搬来酒壶,得到江晏青应允后,其余人依次将白玉酒杯摆在各人面前。
小郎们两两分散,一人拿起丝绸布缎动作轻柔地擦了擦所服侍之人的嘴角,一人小心倒酒。
林舜乾和谢望景二人因是男子,小郎只是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奉上擦嘴的绸布,收回后就悄悄退去,继续融入乐声中起舞。
林舜乾在那些小郎靠近后就浑身紧绷,眉间郁色又增一分,却不减绝艳容光。
江晏青与周孟言端的自在,陆思微本想推拒,见她们二人姿态轻松,她也不是什么古板之人,很快享受其中。
她端起酒杯饮下一口,暗自记下这处酒楼。
服务不错,她很喜欢。
*
几人相继停筷。
江晏青见都吃得差不多了,拍拍手。
乐声逐渐转低,餐盘被一一扯去,圆木桌被收拾一遍,美酒换了新的一壶。
奏乐的女郎们后退步离去,门合上的那刻乐声也随之止息。
“那么,接下来开始聊聊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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