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子渝脚步顿了顿。
封亓对他的情感也是这几百年里让他最措手不及的事情。
也许,也正是因为封亓太过炽热,才让他都没意识到风倾余的异样。
风静静吹着,箫子渝便也静静站着。只是冗长黑夜之中,那盏灯摇摇晃晃,却亮的耀眼。
箫子渝低声轻叹:“封亓,放下吧。”
那盏灯猛然一阵摇曳,灯影之下,缓缓现出一道身影。
“你真的在这里?”封亓猛一抬眸,身形晃了晃,“还是说,只是我的妄想。”
箫子渝垂了垂眸。他在这地方呆了这么久,也明白了是他在风倾余离去时领悟了灵纹术中回溯一法,这才进了风倾余千年的回忆之中。而封亓能察觉到他,许是因为此刻封亓已然修到灵纹术六级。
他动了动手指,捏出一道传音灵纹来,覆在封亓的耳畔。
他不知晓封亓能否听到,但仍然道:“封亓,放下我,为自己而活吧。”
若封亓只因当年他救她一次,便执着百年的话,他宁愿从不出现在封亓的眉眼中。
这样耀眼的天之娇女,不该成为一件追求他的附庸品。
箫子渝看着指尖溢出的灵气,正要挥手散掉,却听到了一声笑声。
他抬眸一看,却发现封亓正拉好衣袍,轻轻扬起笑意,摇曳的灯笼上覆着一支开得正茂的樱花。
“本该如此。”她轻声道。那抹笑意在月色下,竟有些温柔释然,“箫子渝,若以后还能相见,我们做姊妹吧。”
箫子渝的嘴角抽了抽。
旋即,他有些失笑得点了头,随后挥手散了灵纹,缓缓行了回去。
天色逐渐有些蒙蒙亮,在箫子渝准备第三次尝试薅丹昂子的胡子时,风倾余终于转醒了。
他小腹上的伤洞已经治得差不多了,只是下床行走的时候,还会扯着疼。
箫子渝看着风倾余发愣。当年他被向来剑刺中时都那样疼,疼得心肺如同炸裂一般,而现下风倾余该是什么样的疼痛?
箫子渝看了看自己那只手,随后缓缓行了过来,却只能与风倾余擦肩而过。
风倾余的神色涣散,丹昂子在一侧唤了他三次才让他稍稍回神。那张脸庞箫子渝分明熟悉不已,但现下,上面浮现的死气却让他怔在原地。
箫子渝头一次期望风倾余可以修习灵纹术。
他看着徒弟日益消沉,丹田里的灵气也因为没了他做池塘而逐渐枯竭。风倾余逐渐开始无法辟谷,却仍不愿进食任何东西。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药浴一遍一遍换着。那道伤口几乎让风倾余失去了吸取灵气的能力,而他的颓废是丹田崩坏的最后一道枷锁。
丹昂子每日急得团团转,箫子渝也是。
终于在某次药浴,他隔着两百年,轻轻吻上了风倾余的额头。
那一夜,风倾余睡得很安稳,整间屋子里除了药味,还围绕了一丝一缕极为细小的灵气。
箫子渝终于微微放宽了心。
屋内灵气环绕,愈加浓郁,不远处丛林之间,万兽竟然轰然起敬,向这边看来。
风倾余升阶了。
在没有龙骨、剥离龙息的情况下,他升阶了。
箫子渝怔住了。他方一抬眸,风倾余也恰好向他看来,一瞬间,那双瞳目之中好像有了他的身影。
“你终于肯醒了。”
箫子渝闻声回头,却见北宫辰正抱着剑,微微抬颚,靠在门侧。
风倾余神色微晃,抬头瞧他。灵气一点一点透入他的身躯,他的脸庞浮现出的白色鳞片已然被药水泡成粉色。
“师伯。”许是很久没有说话了,风倾余的嚼字有些生涩。
瞧见风倾余脸上浮现的鳞片,箫子渝方觉心中预感一阵不详,便听见了一声浅浅的应答。
“嗯。”北宫辰面色仍然很淡,就像一块石头一样立在那,“缓过来了?”
风倾余摸了摸脸上的鳞片,轻声问道:“你不问,我是人是妖吗?”
“一眼便可瞧出来的事,为何要问。”说着,北宫辰站直了身子,静静瞧着他:“你是师弟选的人,我不会怀疑你。”
箫子渝闻声一怔。
北宫辰又道:“昨夜,你的灵气很平稳,你见到他了?”
“在梦里。”风倾余笑了笑,脸上阴云掀开,如沐春风。
“我梦见明月高挂,万顷波涛,雾气朦胧。我向前伸手,蒸气也逐渐从手边散开。”他轻声道:“在迷雾的那头,我看见了他。”
箫子渝静静站着,听着,恍惚间,他好似正站在湖边,站在曾经的自己身旁,轻轻向湖的那边伸出手。迷雾之中,风倾余正半身**,回过头来。
他眨了眨眼,便见雾气蒸腾而上。
他看见自己从棺材里挣脱起来,被玄铁挂在半空;他看见在识海之中,金色囚笼的另一端,曾经的自己怒气冲冲向他质问;他看见风倾余跳入湖中,轻轻捞起自己……
箫子渝神色一怔,唇竟不受控制地一张一合,说道:“你能……吻一吻他吗?”
旋即,湖水之中,他第一次拥吻风倾余。
原来,这一切皆是他自己。
那个琴师不是别人,正是使用回溯术法后的他自己。
雾气逐渐散了,眼底逐渐现出一块随风飘散的蚊帐。
箫子渝眨了眨眼,他双手撑床坐起,一缕缭绕的熏香浸在鼻尖。他望了望,这四周陈设熟悉至极,竟是他曾经住过的东宫寝殿。
他眼眸闪了闪,这屋内有过丹昂子的气息,也有北宫辰和千黛西的灵气。在窗外,还有一丝一毫的、鹿离枫的灵气。
箫子渝低声笑了笑,没想到一路行来,他的这些师兄师姐们竟一直在原地等他。
抛开这些,箫子渝缓缓行至门口,推开了门。
光撒了进来,有点刺眼,但更多的是暖意。
他刚走没几步,便有一个小童撞了过来。
那小童许是没想会在这地方遇到他,一时间顿住了脚步。随后极快极恭敬地唤了一声:“箫宫主。”
箫子渝微微颔首。
他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现下唤来,倒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正当他感叹着,不远处忽然传来轻响。
他抬眸望去,正见封亓着一身蓝裙,向他望来。
箫子渝率先搭话:“封大小姐,别来无恙。”
封亓看了他很久,才缓缓扬起笑:“唤我封亓吧。”
她递来一张卷轴:“这是东宫近来事项,你既然醒了,我便不代办了。”
这卷轴看着有两仗长,里面字迹密密麻麻,偷闲了两百年的箫子渝瞬息觉得有些头疼了。
“看来,我真的醒得是时候了。”他捏了捏眉心,将卷轴收好,随后又问道:“你可知师兄姐们现在何处吗?”
有了千年前的记忆后,箫子渝总觉得唤比自己年岁还要小一些的人为师兄师姐,会有一些怪异。
但眼下好像没有什么更好的称呼了,他便硬着头皮唤道。
“厅堂吵架呢,我带你去。”封亓有些无奈。
箫子渝一听见“吵架”二字,便知晓是哪二人在吵了。
果然,刚到门口,便听到了鹿离枫唤道:“行行行,我去我去,每次脏活累活都使唤我们剑修,你们符修最大。”
封亓笑了一声。
箫子渝不敢笑,因为他也是剑修。
随后,他便听到千黛西冷哼一声,旋即,便是一阵琉璃鞋踩踏的声响。
“你,能赚多少灵石?”
鹿离枫愣住了。
箫子渝也愣住了,随后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剑修好像确实赚不到灵石,甚至还会赔灵石。比如说他,当时雪山之上,他一下子将八千张符咒全甩了出去,那折算下来,估计能换两把趁手的剑。
他刚想着,便察觉到了一股目光。
琉璃鞋哒哒的声响急促传来。千黛西两步并作一步,停在他的面前。
她现下,神色微冷,眸中含怒,即便箫子渝身形高了她半个头,气势却矮了几丈。
千黛西看着他,默默伸出手,然后,掐住了他的脸……
“阿渝的脸还是这么软!快让师姐捏捏!”
箫子渝被逼得后退几步,脸上一阵“翻山倒海”。
他眨了眨眼,有些无奈道:“师姐。”
千黛西听到这声,却更欢喜了:“小阿渝还撒娇呢,行了行了,师姐不摸你了。”
“我没……”
刚开口,箫子渝便知理不清楚了,干脆默默闭了嘴。
鹿离枫也快速围了过来,“阿渝,三年了,你可终于舍得醒了。”
箫子渝闻声一怔,“三年?”
封亓默默点了头。
他愣了愣,原来他已然在风倾余的记忆中回溯了这般久。但细想来,又有些不公。
分明是风倾余千年来的痛楚,却让他花了三年看完。
想着,他摇了摇头,扬起笑:“让师兄担心了。”
说着,他看向立在角落里的北宫辰。
北宫辰向来如此。每每议事、出行,他都会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默默听着每个人的谈话。他向来只行动,不言语,以至于有一段时日,箫子渝一直以为,他厌恶自己。
箫子渝笑了笑,对上北宫辰的双目,说道:“让师兄担心了。”
北宫辰面上不变,抱剑的手指却动了动。良久,才僵硬地回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箫子渝憋着笑。五人渐渐行在灵河边,从最高的三圣殿缓缓行到台阶前,又缓缓行回去。
一路上,鹿离枫笑个说不停,一会儿说说这地方原有一棵树,一会儿说说近来哪个弟子最让人头疼。千黛西便时不时怼上他几句,每每两人吵起来的时候,封亓都会在一旁微耸着肩。
箫子渝听着,笑着,偶尔回头,便见北宫辰不远不近地跟着,一双炽热的目光皆放在他们身上。
箫子渝有些愣住了。
这样炽热的神色,他以往怎么会忽略了呢?分明北宫辰才是最爱每一位师弟师妹的人。
他默默停下了脚步。其他人也停下了脚步。
鹿离枫轻轻搭在他的肩上:“阿渝怎么了?”
箫子渝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北宫辰。
自从师尊治和君离去后,整个无为便由北宫辰一人撑了起来。虽说三圣殿最后的圣人丹昂子还在,但他却早已不管尘世。
那时仙道第一人治和君陨落,四月之一箫子渝叛逃,无为一夜之间折了二人。北宫辰不仅要从巨大的悲伤中走出来,还要独自一人撑起偌大的、空空荡荡的无为四宫殿。
他敛起神色,不让人猜测悲喜,也许也是保护无为的一种方式。让无为不至于像瑶都一样,轰然崩塌。
“师兄。”箫子渝开了开口,“我想闭关。”
风拂过,泉涌来,衣袍飞。
他此举,一为提高修为,二为能够幽州,三为同担无为。
“无为四宫殿,是人间的薪火。”
—本卷完—
本卷完啦,国庆双更也要结束啦,国庆写文真的好累,想休息一下,所以后面变成隔日更,还是18点~
下卷开篇就是闭关30年后啦,封亓女儿的戏份会开始增多,当然不是与小箫的感情戏,是姐妹戏(开个玩笑)
透个剧,下一卷:相拥
拽炸天徒弟即将上线,当然师尊面前依旧是小狗~
(捂眼睛)(害羞)(求小星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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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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