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青巾遮面伊人怨,
赤霞映眼君子念。
心离神飞随卿远,
独望孤影廊柱间。
——陆晋
经过此事,阖业硕虽于外人面前,装作无事发生,但却特点一人,私下召见。
那时,璠琪尚无珅地姓氏,行监守与细作之事,只听命于阖业硕。
“璠琪,你这次险些坏了朕的大事!朕派你把婧妃及其兄长追回来,你怎可自作主张,把他们放了?”阖业硕闭门而问,已是做了决定,为念及过往情谊,对她私自放人一事,不予追究。
“属下知错了。”璠琪藏下放人之真实心思,答得严丝合缝,“属下是看他们可怜,不忍心。”
“朕不是怪你。朕知道你是性情心中人,所做所为皆是成全他人。可你这样自作主张,要朕以后怎么放心再将差事交付于你?”阖业硕这般开口,璠琪聪慧如此,已是听出了端倪。
“皇上是想赶属下走么?”她惶惶然抬头,死死盯着阖业硕的眼,“就像璠瑶那样?”
“朕从未赶过璠瑶。”阖业硕轻声道,躲过她炽热泛红的双眸,“朕可以放你出宫,给你自由,保你日后衣食无忧,可好?”
“属下不要!属下以后一定听皇上的话。属下知错了。属下想继续留在皇上身边。”她眸角已是湿润,跟随阖业硕许久,早已不视他为主,念得非为阖业硕养育、教导之恩,心之倾慕,早已有之。
“起来吧!”阖业硕提手扶额,叹了气去,“你长大了。为朕卖命这么多年,也该过些新的生活了。”
她情难自抑,眼眶已被泪水浸满,不肯起身,近乎乞求,“除了跟皇上在一起,属下什么都不想要。属下心里只有皇上!属下喜欢皇上,只想跟皇上长厢厮守!”
“朕若是册封了你,便是辜负了你。朕不想你蹉跎一辈子。”阖业硕语重心长地道,实是为了她好,后宫纷繁杂乱,他甚而懒得去理,想她过往经年,助君立业,未享世间华彩,怎舍她再陷入宫闱,念君盼君,枉费余生。
“皇上,属下不图什么妃后之位,属下只想跟你在一起。”她眸里已是险些擎不住泪水,过往痴念多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离他而去。
她之爱慕,阖业硕早已看出,只装作不知,待她若小辈,望她熄了这错付之情,却不想今日,她自己戳破了去,便没得法子再去回避,“璠琪,你是个好孩子,朕不能误了你的前程。”
“孩子?”璠琪忽地眸光凌厉,破碎凄然,冷笑一声,眸中热泪如松闸之水,倾泄而下,“婧妃不是比我还小么?她就不是孩子了?入得皇上心里的,便不是孩子了么?你若真心为了她好,为何不饶了她哥哥?为何不放了她和哥哥自由?你又予了她什么前程?你妃嫔皇嗣无数,还偏偏对她死不放手!你明明是为了一己私欲,才抓了他们回来!你真虚伪!”
这般一针见血之语,惊得门外等候之人,心头咯噔作响,颈间微微渗出冷汗。
璠琪夺门而出,撞上候了许久的陆晋,却是未望得他一眼,满面凄冷,若覆寒冰,遮了天缥色面纱,奔得飞快。
“璠琪!”听得殿内阖业硕的一声呼喊,陆晋望着她形单影只却倔强不屈的背影,碧空流云般于那廊柱间飘忽而过,伴着落日余晖渐行渐远,竟是一时失了神去。
不知是方才被璠琪气得不轻,或是她戳了痛处,阖业硕捂了心口,休整片刻,才宣了陆晋进去。
陆晋跨过殿内高槛,小心更甚往日。
想到近日发生之事,加之方才所见所闻,陆晋已是大致明了——璠琪私放两人,阖业硕没罚她,已是忍下许多,刚刚却反被这般冲撞,这些气要往何处去撒?
“替他诊治过了?”阖业硕神色平和、不紧不慢,若不是之前被陆晋撞个正着,怕是任他火眼金睛也是看不出,殿内桀骜君王,方才甚是不快,懊恼得险些要掀了桌案去。
“是。”陆晋只一声答复,并无多言。
宫中本就多一句不如少一句,何况今日已是听得君王被下属骂了这等世间难有的新鲜事儿?何况他还忍了?
“朕出手时急了些。”阖业硕不住摩挲着扳指,“他可会留下病根?”
“臣当用心诊治。至于留不留得病根,还要再看。”陆晋谨慎答道,心下猜测阖业硕抚摸扳指之举,所为何事——皇上缘何烦心呢?因为之前璠琪之语或是其他?
阖业硕派陆晋为羽伦诊治,一来信得过他的医术,二来信得过他的人品,三来便是图个说话方便,随心即言,松快不少。
“可近了他的身?”阖业硕稍稍一点,陆晋便是懂了——怪不得那扳指已被他摸个不停,原来是为这事惴惴不安呢。
“是。确实净了身。且——”陆晋压低声去,暗叹自己难做,“周身如常,当与娘娘无染。”
陆晋虽是口上这般小心作答,却是心下另有想法——关于他二人有否亲近一事,亲自去问婧妃,岂不更为准确?
阖业硕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却是不管那扳指了。
陆晋观了阖业硕之面色,忍不住道:“臣帮皇上把把脉吧!”
他本可不提此事,却知阖业硕动气劳神,竟是生出此般关切之情。
“朕肯定是又火又虚!”阖业硕伸出腕去,又是同他如常说笑了,“朕真是憋屈!该从婧妃那儿得知的事,还得拐弯抹角地问你!”
陆晋颇是一惊——难不成,方才心下所想,被君王读出来了么?不,当是他同自己想至一处去了!
陆晋虽不年长,纵是深得阖业硕信任,却是甚有分寸,深知欲当得起太医之职,便只能管那病症,至于君侯家事、朝堂操戈,万不得多嘴,便只避重就轻地道:“皆为臣分内之事。臣尽力而为。”
跨出殿门,陆晋亦是松了一口气,却止不住感叹——真是乱啊!他这是见识了怎样一出兜兜转转的鸳鸯谱啊!从君上至臣下,皆是爱而不得。唯得两厢情愿的二人,却伤身伤心,再回不得从前。
皇上也是难做,被人惦记,亦是惦记着别人,着实心累!他这般无声无息地忍了下去,没摔没砸,怕不是被璠琪说中了,心里有愧吧!
这般想着,陆晋忽而好奇——皇上为何不喜欢璠琪?是因她过往所担之角儿甚为敏感,怕她颇有心机、难于管束么?难不成皇上食得世间荤腥之色,落了那俗套去,只爱些纯良之味了?
可婧妃,确是全然简单之人么?
若婧妃果真心纯似雪,又岂会装了病拒接圣驾?若她无谋无略,又岂能出得宫去,召集一干人等,助其与家兄私奔?
婧妃如此这般算计皇上,他一为臣者,整日费心钻研医典、写方熬药,尚能品透,他之为君者,看惯朝堂争斗、党羽倾覆,能看不出么?
如此看来,皇上怕是病得不轻啊!什么自欺欺人、情根深种之症,皆是患了个遍么?
不过,今日过后,陆晋却敬得阖业硕几分。
一来阖业硕未出些下作之策,譬如来个拖延诊治,废了羽伦。如若如此,陆晋才真是为难。纵是委身宫闱之职,陆晋底线犹存,身为医者,万不可做得害人之举。
二来这些养于暗处之细作暗卫,阖业硕若想占身夺命,岂不若摔杯泄愤般,说来就来么?况乎美人心甘情愿?他能不近璠琪的身,不罚其办事不利之过,且为其寻了退隐重生的退路,便是难得。
帝王心事被他暂放一边,唯有唇角每每于那夕阳渐隐之时,泛起数分笑意。那赤橙霞光里飘漫天际的一抹幽蓝,于他眸前时隐时现,实难忘却。
待那暮霭之色退得一点不剩,陆晋方是叹得,璠琪这般媚骨天成却又酣畅凛冽的女子,无论为妃为匪,皆是可惜了。何苦这般执念苦深?数年而来,眼里便只容得殿上君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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