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依夏戴上邓直递来的护具,细细翻开挨着孙而以腹部的上衣尾端。
孙而以所穿的麻裤估计因平时辛苦劳作和经常穿洗的缘故,看起来很粗糙,凹凸不平的坑坑洼洼麻格间粘有不少白色微黄的粉末。
“老人家,令儿出事时穿的是何种衣裳,现在何处?”邓依夏回头问老妇。
老妇颤抖着伸出手指,“就是他穿的这身,他走得太突然。坊间有人假死又醒来的传闻。我总觉得我儿会不会也命大,几日后就会醒,便不想给他穿寿衣,只是给他擦了脸。”
话音刚落,已检验过尸体的邓依夏平静断述:“令儿尸体温度接近室温,瞳孔散大,对光无感,皮肉僵硬,根据死后症状,令儿已逝去,节哀顺变。”
老妇绝望地愣住,却又听到邓依夏的判断,“死者口腔残留的呕吐物有蒜味,齿槽萎缩,尤其是下排牙齿靠近颌骨位置,毁烂极其严重,应是白磷中毒。”
席妙言反应过来,仰头望着邓依夏黑葡萄的烁眸,大胆下结论:“孙而以喜甜,不可能喝下过多钩吻汤,达到致死量。钩吻是凶手的一种遮布,想要误导人。”
“凶手想用钩吻对孙而以掩盖什么,而他又不爱喝苦的,凶手知道孙而以有务农的行为,便往田里倒钩吻毒汁,间接让他接触钩吻,麦秆也因此生长不良。”李良涛顺藤猜测。
众人一惊,忽闻屋外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间杂着哭语:“我那苦命的丈夫啊,拼死拼活给我娘俩赚钱,这怎么就突然死了?我俩母女怎么办呀……”
一名挽发女子小跑进来,伤心地对老妇道:“孙婶,富强哥昨晚刚回来便呕吐不止,他媳妇找了大夫看诊。谁知半夜还是走了。哎呦,村里又少了个男丁。”
“这位富强兄是干什么营生的?”邓依夏上前一步。
挽发女子回他:“在炮竹坊子打杂。跟村里的几个发小一块去的,而以也去了。我们几家人本想着他们干这些活,拿的银子多,家人能跟着享福,没成想最后人都回不来了。”
席妙言安抚两位妇人,“他们也不想家人们如此内疚的。那个炮竹坊在何处?”
洛城青竹村后山。
邓依夏他们远远便闻到一种极浓烈的尸臭味,果断闯进一炮竹坊。
地面上,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一片狼藉。这些尸体的衣袖,鞋底都粘了层粉末,白蒙蒙的。高低不同的工作台上能看到不少白磷矿石。
席妙言捂着嘴,嫌弃评价:“造炮弹吗?用这么多白磷矿石,可是坊子看起来很不正规。”
邓依夏抓住席妙言的手腕,把她带到身后,“小心,别靠这么近”,随后提醒众人:“各位注意,白磷有毒,谨防口鼻吸入或皮肤渗入。”
邓依夏带着大伙绕到一旁支起的柴火炉。
席妙言拿起一根断树枝,挑了挑里面未燃尽的火柴,底下一条条枝杆上黄色的五瓣花尽入人眼。
“救我,汤有毒——救我——”林子里一男子虚弱地爬过来。他面色苍紫,眼球突张,双手十指溃烂。
众人正要上前施救。此刻,邓斜和一行衙门装束包着面巾护袖的捕快,迅疾往这边靠拢。
领队的徐捕头厉声命令:“速速抄查。有活口的先救人。”
随后他对着邓依夏恭敬道:“邓馆主,倪大人接到你弟子报案便速处理,炮竹坊的坊主果然有嫌疑,我们找到他时,他已潜逃到运河北端州。此人已经招了,他实在恶毒,为贪图钱财制造伪劣炮竹,害死工人不说,还煮钩吻汤给人喝,想要用误食草药来掩盖自己对工人应付的责任。这里就交给我们。”
心里早有断数的邓依夏回之以礼:“举报恶行,乃民之义务。有劳各位了。”
不久,人证物证俱全,衙门就判定了炮竹坊的坊主死刑。青竹村村民为表感谢,送了一头牛给武馆。
武馆后院。
席妙言抓起一把麦草往牛嘴里投喂,双手捧着牛的脸,痴痴感叹:“这么大一头牛咋做才好吃呢?”
邓直提议:“牛肉清汤。”
闫旭白高呼:“这么多肉必须红烧呀!”
“我喜欢柴火烤的。”邓斜撇嘴。
“你们吃面食比较多,是不是都会做面条?”席妙言睁着眼学着牛的眼睫一眨一眨的。
几个洛城本地人自豪地认可,除了李良涛直言:“俺不会,俺们家最擅长烙饼,我烙的饼薄薄的,可香了。”
“你们说的我也喜欢吃。诶,你们吃过潮汕菜没?”席妙言的一句问语,成功吸引住北方的洛城汉子。
邓直好奇,“潮汕?听起来像是靠海的地方。”
席妙言颔了颔首,敞开双臂,示意几人合拢在一块,商量:“兄弟们,武馆人口太少了,咱们努力一把,振兴武馆……”
一旁吃麦草的牛急躁地抬了下左后蹄。
子时末,黑夜里明晰亮着几颗星星。
后院厢房燃起了油灯。少林武馆的弟子们一个个脸上困意未消,却抑制不住兴奋。
他们几人,外加邓直邓斜从邓家拉过来的家丁,合力绑住牛的四条腿。
一人迅速用利刀在牛的枕骨与第一颈椎处刺下,放血。接着几人合力剥皮,切割腿部尾部,开腹,取内脏,细切分肉。
一个冒着烟雾的鏊炉上沿烤着肉,锅壁烙着饼。李良涛时而翻弄食材,时而调和下一回烙饼的粉底。
席妙言取六段分好段剃掉肉的后腿骨,放到冷水盆里泡。将一大盘早已挑选出的后腿肉平铺在木板上,她拿出昨日去铁匠铺打好的铁锤,以铁锤立起来后最小的一块面捶打,手起锤落。
打至肉纹变化后,再换铁锤立起来后最大的一块面捶打。差不多后又让铁锤立起来的剩余两侧面捶打牛肉,直到牛肉起浆。
席妙言注意到剃掉肉的后腿骨已泡好一个时辰,她往装了一大锅冷水的大锅里放入后腿骨,水烧开后撇去上层的油沫。
她找来一个格口尺寸适宜的屉布袋,放入五片山楂干,四个白芷丁,两片香叶,小半勺胡椒粒和六片姜片。把屉布袋放到大锅里和后腿骨一块熬。
得空了,席妙言将捶打好的牛肉转移到清洗干净的缸里,往里加入盐,鱼酱,做面条用的劲道小麦粉,搅拌均匀后,她向闫旭白招了招手,“闫师兄,来帮我忙。”
闫旭白正在等制面条用的面团发酵,立马就跑了过来,“要干啥?”
“像我这样,手拿聚在一起的牛肉块,在缸里反复弹打。”席妙言向他示范。
凭感觉判断牛肉块弹打好后,席妙言带着闫旭白以大拇指,虎口和食指围成小圈,从牛肉块里挤出李子般大小的肉丸。
“师妹,潮汕牛肉丸成型了呀!”邓斜从闫旭白探出脑袋,“我和你们一块挤。”
又多了一个人,牛肉丸很快就挤完了。席妙言单独烧一锅水,等水温热后,倒入牛肉丸,煮半刻钟后,捞出让它们冷却。
此时,牛后腿骨已熬了一个时辰,席妙言往大锅加入一碟后腿骨剔下的肉,再煮半个时辰。
这样,一锅骨香浓郁,牛汁鲜美的牛骨清汤就熬好了。
邓直和闫旭白也做了一大缸拉面,有粗有细。
师兄妹几人洗好切好葱段,芫茜枝和白萝卜片。
卯时中,鱼肚白的天幕下,荥杨街的少林武馆边门大开。
摆出来的其中一桌子上有生面,牛肉丸和写着“生面四文钱一斤,潮汕牛肉丸十七文钱一斤”的招牌,另一张桌子摆放着牛肋骨,牛耳,牛鞭,牛里外脊肉,牛腿肉,牛腿骨,牛百叶,牛肾,牛舌等等牛的各种部位。
一股悠长萦绕的牛骨汤清香从门里飘出,惹得过路的行人情不自禁地扭过头来观察。
原来里面摆了不少桌椅。有人在吃牛肉面,有人在撸牛肉串和烙饼,有人在嚼牛肉丸,还有人在等着冒热气的汤变凉……
“师妹,过来。”邓直冲着外面喊。
“好。”席妙言转回头,又交代了几句跟顾客打交道的注意事项给两张桌子前的邓黛和邓紫。他们是邓直从邓府找来帮忙的家丁。
席妙言从武馆正门进去可进入到边门隔间。
“你看看我教得行不行?”邓斜示意她观察四周。
能见到三名家丁有条不紊地上菜,收桌和算账。
一个冷不丁的声音从后背传来,“你们在作甚?”
“馆主。”邓斜行礼,解释缘由。
席妙言来到灶台前,在一个敞口大锅上的其中一个长口兜勺里加入一勺牛肉丸和半勺生牛脊肉,又在另一个长口兜勺里放一抓生面。
小半刻钟后,她先将煮好的面条往空碗倒,再装牛肉丸和牛肉片,然后加一勺熬好的牛骨清汤,最后加几条葱段和几根芫茜枝叶。
一碗热腾腾的牛肉丸牛肉面,一块烙饼和两根烤牛肉串,被装在一个食盘里,端在双手抱胸的邓依夏面前。
“先吃早饭,吃完,我们来整活。”席妙言笑盈盈地望着邓依夏,水眸里满是真诚和期待。
邓依夏歪了下头,眼神指向一张空桌,语气平和道:“坐下一起吃。”她松开双臂,帮忙把碗碟都取出来。
辰时,邓依夏在武馆前熟练利落地耍起九节鞭。约莫一指粗的铁鞭在她手里仿佛是一条生动灵敏的蛟龙,收放莫测。
铁鞭孔武有力,所到之处风声鹤唳。
黑灰色的武装,与她劲瘦苗条的身体完美贴合。腿脚尽显长年练武的功底。
邓直在旁边英武地耍着**枪。
“凡在武馆消费过的顾客,可在武馆内免费教学少林武功两刻钟。”席妙言站在安全位置向四周来回吆喝。
武馆内,邓斜在教一名男丁打北派太祖拳,闫旭白扶着小男孩拉伸腿部,李良涛对练剑的武夫指导动作。席柱壮一边登记时间,一边给排队等候的顾客添茶水。
时间,能考验一个人是否有学武的天赋和精武的恒心。
一天下来,少林武馆收获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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