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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她替我哭

2024.10.13

运动会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

今天,依旧晴。

这两天尤椿放纵的很,书本一页没有翻动。

榕树下,尤椿抬头望着太阳又望望江渚。

待会儿他要上场跑1500,周达在给他做心理疏导,无非就是“成绩不重要,坚持就是胜利。”

没什么好听的,尤椿站一旁无聊的很。

徐月台这时凑过来,用肩胛骨撞着尤椿,贱兮兮的笑问:“江渚这样帅不帅?性不性感?你有没有一丝丝心动?”

说着用空气拉出一丝线。

尤椿转过头,重新回望他。

不太白的肤色在白云蓝天照射下更显迷人,汗水浸湿背部,风扬起号码牌的一角,他侧低着头,光线穿过碎发,像镀了一层光。

关于他,青春少年一切都如此具象化。

火红色速干运动服格外扎眼,斜背对着他们默默听着周达念叨,在他看不见的方向一直有人讨论着他,江渚在哪儿哪就是话题中心。

她收回视线,淡淡道:“没兴趣。”

听见这回答徐月台很是焦躁失望,不太理解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思来想去只留下一句。

“单相思啊……真可怜。”

而尤椿潋下双眸,始终站在树的阴影里,没迈出半步。

她那时想起一句歌词。

越想努力赶上光的影,越无法抽离,而已。

昨天,江渚拿了短跑第一,给他的祝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可惜写祝词的不是她,不能告诉他,江渚,注意安全,别受伤,不过没关系总有人替她说的。

从那天江渚拉她走后,她没再做过什么事,也没人给她分配,偷了懒,本该她做的事留给了别人,心里怪不舒坦。

转眼间周达已经带着江渚离开了。

她想,她独自一人站这儿游手好闲挺尴尬的,就主动走到五班休息棚里希望能帮点什么。

五班是理科班,女生不多,正正好坐满那一小块休息棚。

尤椿从角落抽出塑料矮凳,找个空位坐下,其他人都是木凳,所以她比她们矮下一截。

女生们围成一圈聊着八卦。

从校花苏见真的风流韵事聊到自己身边的离谱事件。

尤椿一直兴致缺缺,只默默听着。

直到她们提到了江渚。

她能察觉到提到他时有目光似有似无的停留在她身边。

气氛意外的安静,有人想说不好说,但依旧有人憨憨的把话往外抖。

尤椿能清楚他们为什么会看向她,但她毫不在意。

后来,许是和江渚有关,她才认真听了几句。

“我那天在班级门口看见他俩说话来着,分分合合那么久我看这次还会和好,毕竟都是初恋又是四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断的。”

“那江渚说啥了?”有人不认同她的说法,四年是久,但这次一整个暑假都没有和好,何况江渚对尤椿有意思大家都看得出来,这真说不准了。

“离的远听不清,而且许露露都快哭了,我也不好意思偷看下去了。”

高一时江渚与许露露是校内有名的情侣,常被人挂嘴边。

二人初二在一起,高中之后的感情极不稳定,分分合合又两年,据说每次都是许露露作脾气,江渚去哄她。

每次分手许露露都会找朋友诉说,分手原由就一传十十传百,但这次分手那么久倒是没听见一点风声。

而这些,尤椿都是不知道的。

她低垂着头,默默听着。

兴许是出门着急没吃早饭,临近中午又一口水都没喝上,能感受到胃有些绞痛,这也是她习惯的,她以为她可以撑着撑到放学,到底是高看自己了。

尤椿手捂着肚子,额头浮现大颗汗滴,她被疼痛分了心,接下来关于他的事再听不真切。

恍恍惚惚时她又听见了女主角的名字。

讲话的人眼睛一亮,朝着尤椿背后的方向喊去:“许露露!”

身边刮过一徐微风,带着花果香。

尤椿费力支棱起身体,她实在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嫩黄色的超短裙,好身材优越出众一览无余,细腻的长腿在阳光下格外晃眼。

容貌谈不上多精美,胜在皮肤健康光滑,发色特别。

尤椿认为许露露和苏见真有些像,像的不是外表,像的是,她们都是那么落落大方,游刃有余的游迹于每一段关系,没有阻力。

只一眼,尤椿就记住了她们,如同第一次听见她们姓名般深刻。

许露露像好久不见老朋友般打招呼,顺势搭上那人的肩膀。

“怎么了,想我了吗?”

“想你个屁,来问你点事。”

对面人拉过许露露的另一只手,放在手心把玩。

“你和江渚又要和好了?”

只是短暂的思考后,许露露不痛不痒说道:“哪能啊,他这回动真格了,再说这都过去那么久了,谁还会再低头,我能主动找他第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这倒是真像她印象中的许露露,哪怕是自己做的不对,也不会在爱里让自己难过。她和江渚都是不需要在一段关系里忍气吞声一味忍让的人,因为有太多人在乎他们。

可是尤椿不禁想,这个人真的喜欢过江渚吗?喜欢为什么还要做出格的事,喜欢为什么明明是她的错还死要面子。

如果没喜欢过,那江渚在她眼里是什么?

舔狗吗?

但仔细想想怎么可能?

他们在一起四年了,占据了彼此一半的青春,倘若不是喜欢又怎么愿意?

许露露走后,大家议论纷纷,有说她配不上江渚的,有说她玩的花还眼瞎的。

尤椿胃里翻江倒海,她牙齿紧咬下唇,没一会儿就彻底撑不住了。

但尤椿依旧佯装淡定的离开了操场。

当走到体育馆楼下背后突然传来呼喊,她停下脚步缓慢转身。

眼前徐月柔逆着风跑来,刘海被吹乱,停在她面前时高马尾低垂着。

“你怎么出来了?江渚决赛拿了第一,到处找你想第一个和你说,结果听人说你出操场了。”

尤椿脑袋懵懵的,声音也迷迷糊糊。

“那他人呢,我身体不舒服可能去不了。”

“他被我弟带走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有点,吃点药就没事了。”

尤椿微微一笑,苍白的嘴唇上扬却并不能带来暖意,反而有些破碎凄美。

“那我打电话让江渚过来吗?”

“不用了,让他好好休息吧,替我说句加油。”

“那行吧,我先走了,你注意休息。”

徐月柔走后她坐在花坛椅子上没多久,手机进来一通电话。

是夏口愀。

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这通电话太不合时宜。

尤椿:“夏夏怎么了?你没上课吗?”

夏口愀:“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她很直接,语气也不对,她很少会这样,或许有些事情她都清楚了。

放暑假前,尤椿曾和学校同学起过矛盾,原因是造谣,结果是对方毫发无损,她深陷舆论被迫转学。

尤椿内心惴惴不安,不是故意瞒她,是她脾气太难哄,太护短。尤椿知道夏口愀的梦想就是能一直跳舞,那次是她完成梦想的转折点她怎么能耽误她,让她分心。

“夏夏,我不是想故意瞒你,那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后来又想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就想算了,不和你说了,反正也没有这个必要。”

她很冷静的说着她的理由,奈何夏口愀不和她一个频道。

“所以就能骗我瞒我,那么大事都不和我说,要不是今天碰到了孟欣你们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我不是和你说过不管是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吗?你在担心什么啊?”

她说着逐渐有了哭腔,眼泪巴巴的往下掉。

尤椿手心不自觉的攥紧,像有块大石压着她喘不过气,她朝着周达办公室跑去,过程中胃疼到让她无法掌控呼吸。

电话那头已经哭声一片,没有一丝压着,一抽一抽的说:“你怎么受委屈了都不和我说,那你一个人怎么办啊。”

这话听的她心一酸,脚步猛的停下,眼底微红,有眼泪在里打转,快落下之际她抚手擦过。

“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我现在也转学了,不会再见了。”

以为这些能安慰到她,不料她哭的更凶了。

其实尤椿真觉得没什么,确实受了伤,但只要涂点药就好了,结果在夏口愀那里成了天大的事。

转学也不关她们的事,只是因为尤湘怡。

如果她真的不想没有人能控制她。

“夏夏你在哪里?”

她站在办公室门口,电话贴着脸,轻声询问。

“我……我在你家楼下啊。”夏口愀情绪平缓了些。

“你先别走,等我回来。”

周达没在办公室,她找到假条请二班老师批了假。

回去的路上她靠着窗,想了很多。

她不该瞒着夏口愀,因为夏夏说过朋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不欺骗,她们之间不该有秘密。

胡同的尽头有一块缓坡,尤椿站在缓坡下,这个角度她能看见夏口愀蜷着双腿坐在青砖墙角处一块大石头上,将头塞进怀里一动不动。

尤椿一眼望见远处的她,以及躲在暗处的白叙。

他们都穿着校服,看来是逃课。

“尤椿?你怎么回来了?”

白叙瞳孔里先是带着惊讶,后转变为愧疚。

“对不起啊,你那事我没瞒住。”

“是你和她说的?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尤椿见到他就压不住怒气来质问。

白叙没想到尤椿也会有这么生气的一面,愣了几秒后解释道:“不是我,是今天夏夏和孟欣碰见了,孟欣然这人你也了解,出了那种事一点事没有肯定到处装,夏夏平时又不在,好不容易碰见了肯定要装一把,这就让她知道了。

“我当时也在场,没及时拦住是我的错。”

白叙一副认罪的姿态站在她面前。

尤椿没再和他置气,正越过他朝背后走去时手腕被抓住,怀里被塞过一袋药膏。

“夏夏受了伤,也不肯见我,这是我买的药,你去给她涂上吧……她最喜欢你了,你哄几句,她肯定听你的。”

那棵开的正好的桂花树在风的轻抚下吐息着,沁人心脾。

尤椿一步一步轻轻走近,她坐在夏口愀左边,良久,她说:“对不起。”

那声音是不同于电话里的纯净温和,总是在特别时候安抚她。

情绪在此刻决堤,像关了许久的猛兽逃出牢笼,肆无忌惮的怒吼着。

夏口愀一把抱过尤椿,在她怀里哭诉。

“你怎么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想着自己承担,你有没有把我当你的朋友?”

怀里的女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利索,尤椿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酸溜溜的。

等她哭累了,才缓缓解释。

“我不太清楚她为什么会知道,可能是恰巧路过碰见了,只不过她太夸张了,什么都能说得出口。

我也有保护我自己,我找了陈主任,虽然最后她什么事都没有,但同学们好歹知道她说的不完全对。她们不过是搞小团体说说闲话造造谣罢了,我不在乎。”

对于很多事她总是淡淡的,不焦虑不期待不后悔,总能很快的接受悲惨事实,快到所有人都以为她不在意。

从她们相识开始她就这般淡然平和,好像真的没有人能牵动她的喜怒。

但依旧有人能看破她的伪面具,她的口是心非,这是尤椿的幸运,同样也是夏口愀的幸运。

“我知道你不怕,但我怕,我不想你承受这些,你也不该承受这些。”

从夏口愀打心里愿意和尤椿成为朋友后,她就决定此后有她在就不能让尤椿吃委屈,受气,她希望能做尤椿的后盾。

只因这个女孩背后只有她。

可是她从没想过,尤椿会隐瞒她。

无力如同满天海水淹过口鼻,她心疼到心累。

在她们彼此的眼里也许对方就是自己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胡同桂花正飘香,吹起那段青涩的回忆。

她们的初相识,似乎也是这秋天。

彼时的尤椿没有朋友,也可以没有亲人,她什么都没有,像一只古老的乌龟,孤独漫长的活着。

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没有仔细想过,却明白个彻底。

某天,阴。

乌云笼罩着头顶,快要下雨了吧。

住院部,尤椿正带着尤湘怡去做检查。

那些年她们换了乌津大大小小的医院,始终治不好尤湘怡的病,医生说这是心病引起的,心病难医,还须心药医。

医生最后简单吩咐了几句,尤椿将尤湘怡送回来病房就准备去取药。

人潮汹涌,护士透过玻璃板,不耐烦大声喊着:“是尤湘怡家属吗?你们的医疗费还没交,交了才能领药。”

听到要交钱,尤椿下意识去翻手机去扫码,结果屏幕上显示余额不足。

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她立在了原地,有些失措的握着手机。

后面不断有人催促着,她想着暂时先不交,等这个月钱打来再交吧。

在她低头考虑时,一截白而嫩的手臂穿过眼前,替她缴了费。

后来,尤椿问过夏口愀,当初为什么帮她,明明她们都没讲过话。

夏口愀面色冷冷的,声音也毫无起伏,可是尤椿感受到她明明很想哭。

依稀记得她是这样说的:“有钱的救不了,没钱的能救不能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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