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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那场暴雨带来的湿冷,如同无形的幽灵,在办公楼的每一个角落里盘踞不去。安洁的世界,在被强行拖入那张巨大而冰冷的床榻之后,便彻底坍缩成了一片由恐惧和迷惘构筑的、无边无际的废墟。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精美瓷偶,僵硬地执行着“助手”的职责,端上咖啡,整理文件,然后退到角落的阴影里,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稀释、消融,直至化为空气。

莫丽甘似乎也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沉静。她不再用那些露骨的言语或侵犯性的触碰来试探安洁的边界,只是如常地处理着军务,偶尔会抬起眼,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红瞳,在安洁身上停留片刻。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玩味,而是混杂了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审视,像一个技艺精湛的工匠,在端详一件内部已布满细微裂痕、却依旧顽强维持着外形的珍贵瓷器,评估着它下一次碎裂的可能与美感。

这诡异的平静,比任何暴行都更令人心悸。

这天下午,残存的太阳挣扎着从铅灰色的云层后投下几缕苍白无力的光线,斜斜地射入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勾勒出一片明亮却毫无温度的矩形。

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地死寂,只有莫丽甘手中钢笔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的沙沙声。

突然,“砰——!”一声沉闷而尖锐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炸裂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安洁的身体猛地一颤,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惊骇地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那片被阳光照亮的巨大落地窗玻璃上,一个触目惊心的、由无数道裂纹构成的蛛网状图案正在迅速蔓延,中心处,一个模糊的、深色的小点黏在那里。

那是一只鸟。

一只小小的、羽毛是灰褐色、胸前带着一点亮黄的雀鸟。它或许是在逃避天敌,或许只是被那片虚假的、反射着天空光影的玻璃所迷惑,用尽了全部的生命力,一头撞上了这堵冰冷、坚硬、无法逾越的透明高墙。

它小小的身躯顺着光滑的玻璃表面无力地滑落,在窗面上留下一道细微的、混合着血迹与尘土的污痕,最终“啪嗒”一声,悄无声息地掉落在窗外的石质窗台上。它小小的爪子抽搐了几下,亮黄色的胸羽被渗出的鲜血染红,那双本该灵动活泼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此刻正茫然地、空洞地望着阴沉的天空,光彩在瞬间消散,彻底归于死寂。

一地支离破碎的玻璃碴,如同被碾碎的冰晶,散落在窗下的地毯上,在阳光下折射出无数道细碎、刺目、却毫无温度的光芒。几滴细小的、殷红的血珠,溅落在最近的一块玻璃碎片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凄美而绝望的冬日玫瑰。

安洁的呼吸瞬间被扼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窗外那具小小的、温热尚存的尸体,看着地毯上那些闪烁着残酷光芒的玻璃碎片,一股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悲恸,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脏。

那只鸟……像极了她自己。

同样被困在这座巨大的、看不见的牢笼里,同样怀揣着对自由和天空的渴望,同样奋不顾身地、一次又一次地撞向那堵由绝对权力构筑的、冰冷而坚硬的无形壁垒,最终的结局,也同样是撞得头破血流,留下一地支离破碎的狼藉和几点无人在意的血迹,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莫丽甘放下了手中的钢笔。她没有去看窗外那只死去的鸟,赤红的眼眸平静地落在地毯上那些闪烁的玻璃碎片上,仿佛被那破碎的美感所吸引。

她缓缓起身,军靴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她踱步到窗边,俯身,从一地狼藉中,极其精准地、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拈起了一块边缘最为锋利、形状如同一弯新月的玻璃碎片。

那碎片在她指间,如同被驯服的、闪烁着致命寒光的野兽獠牙。她就那样拈着它,对着光,仔细地、近乎痴迷地端详着。那双赤红的眼眸里,映着玻璃碎片折射出的、冰冷而刺目的光,没有丝毫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艺术性的审视。

“可惜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稳无波,不知是在说那只鸟,还是在说这满地的狼藉,“本该在天上飞的,却非要撞死在墙上。”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安洁那张因悲伤和共情而愈发苍白的脸上。“你觉得,是这玻璃墙的错,还是它自己的错?”

安洁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是啊,是谁的错?是鸟笼太坚固,还是鸟儿太愚蠢?

莫丽甘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质地精良的、雪白的亚麻手帕,动作轻柔地、一丝不苟地将那块锋利的玻璃碎片层层包裹起来,如同在收藏一件稀世的珍宝。

“铃。”她轻唤一声。

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玻璃,又落到莫丽甘手中那个被手帕包裹的、看不清形状的物体上,眼神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这个,”莫丽甘将那个小小的、却仿佛有千斤重的手帕包递到铃的手中,声音平稳得像是在下达一个最寻常的命令,“收好。”

她顿了顿,赤红的眼眸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依旧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安洁,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在合适的时机,”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的嘶嘶低语,“把它交给莉莉。”

铃的身体猛地一僵!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手帕包,那锋利的玻璃棱角隔着布料,狠狠地硌疼了她的掌心。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莫丽甘,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种更深的、对这道命令背后所隐藏的残酷意图的恐惧。

但她没有问。她只是死死地咬住牙关,将所有的疑问和惊骇都强行咽回肚子里,然后深深地、无比顺从地垂下了头。

“是,将军。”

声音干涩,如同从喉咙里挤出的、生锈的铁砂。她紧握着那个致命的“礼物”,无声地退了出去,将这片被死亡和阴谋笼罩的空间,重新留给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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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莫丽甘似乎兴致很好。她没有处理任何军务,而是命人点燃了壁炉。温暖的橘红色火焰在炉膛里噼啪作响,跳跃着,为这间冰冷的办公室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温暖的色调。

长长的餐桌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铺着深色绒布的小圆桌,就摆在壁炉前。桌上只有一瓶已经开启的、色泽深邃的红酒和两只高脚杯。

莫丽甘换下了那身冷硬的骑装,重新穿上了那件黑色的丝绸睡袍。她靠在宽大的扶手椅里,姿态慵懒得像一只餍足的猎豹。银白的长发在火光的映照下,流淌着一层温暖的、熔金般的光泽,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凛冽,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属于夜晚的魅惑。

她喝了很多酒。一杯接着一杯,仿佛那不是辛辣的烈酒,而是解渴的泉水。酒精似乎催化了她血液中某种潜藏的东西,让她那双赤红的眼眸,在火光的映照下,燃烧得愈发炽热,愈发……危险。

安洁被命令坐在她对面的地毯上,壁炉的火焰烘烤着她的后背,带来一阵阵不真实的暖意。她没有喝酒,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看着她将一杯杯深红的液体灌入喉中,看着她那张一向冷硬如冰雕的脸,在酒精和火光的作用下,渐渐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动人心魄的红晕。

“过来。”莫丽甘终于放下了空了大半的酒瓶,声音里带着一丝被酒精浸润后的、沙哑的磁性。她向安洁伸出了那只未受伤的、冰冷修长的手。

安洁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犹豫着,没有动。

莫丽甘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没有再重复命令,而是直接从椅子上起身,居高临下地走到安洁面前。巨大的阴影瞬间将安洁笼

罩。

浓烈的、混合着酒香的、属于莫丽-甘的独特气息,如同无形的网,将她彻底包裹。

下一秒,安洁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被莫丽甘以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粗暴的力量,直接拦腰抱起,然后重重地、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控制,被压倒在了壁炉前那张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唔——!”安洁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后背陷入柔软的羊毛中,眼前是莫丽甘骤然放大的、带着醉意的绝美容颜。那双燃烧的红瞳,此刻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和一种……近乎痛苦的执着。

安洁的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双手抵在莫丽甘坚硬的胸膛上,徒劳地、象征性地推拒着,那力道微弱得像一只蝴蝶在撼动山峦。

“你很美,安洁。”莫丽甘俯下身,温热的、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安洁冰冷的脸颊上,让她一阵晕眩,“尤其是在害怕的时候。”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大提琴在午夜奏响的、最危险的乐章,“像那只撞碎了自己,也要追逐光芒的鸟。”

她的手,那只冰冷的手,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亵玩般的专注,抚上安洁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准确地覆盖在了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之上。

“听,”她低语道,赤红的眼眸锁住安洁那双盛满了惊恐泪水的冰蓝色眼瞳,“它在为我而跳。”

巨大的羞耻和恐惧,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安洁的喉咙。她看着莫丽甘那张越来越近的脸,看着那即将覆上来的、带着酒香的薄唇,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的、玉石俱焚的决绝,猛地压倒了连日来在她心中悄然滋生的、那丝病态的依附感!

那点不肯熄灭的微光,在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前一刻,爆发出了它最后的、最惨烈的亮光!

就在莫丽甘的唇即将触碰到她颤抖的唇瓣的瞬间——

安洁猛地侧过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张开嘴,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咬在了莫丽甘压在她身上的、宽阔的肩膀上!

牙齿深深地陷入了坚实的肌肉之中!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瞬间在安洁的口中弥漫开来!

莫丽甘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从肩膀处炸开!这突如其来的、最原始的攻击,让她那双因酒精而微醺的红瞳,在瞬间恢复了冰冷的、针尖般的清明!

她没有立刻推开安洁。

她甚至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她只是静静地承受着,感受着那尖锐的牙齿如何刺穿她的皮肤,撕裂她的肌肉,感受着那温热的血液如何从伤口处涌出,浸湿了黑色的丝绸睡袍,也浸润了安洁那不肯松开的唇齿。

然后,在安洁几乎要将那块肉从她肩膀上撕扯下来的前一刻,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未受伤的手。

安洁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即将降临的、毁灭性的惩罚。

然而,预想中的耳光或扼喉并未到来。

一只冰冷、修长的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安抚的姿态,落在了她的后脑上,手指缓缓地、温柔地穿过她散乱的金发,轻轻地抚摸着。那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温柔得像一场最荒谬的梦境。

安洁的身体,在那温柔的抚摸下,猛地一颤。她口中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地松懈了些许。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困惑,瞬间淹没了她的愤怒和恐惧。

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了她?

“呵……”莫丽甘终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仿佛是从胸腔深处溢出的叹息。那叹息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满足?

她终于缓缓地推开了安洁,从她身上站了起来。

安洁瘫软在地毯上,剧烈地喘息着,嘴角还残留着一抹刺目的、属于莫丽K的鲜红。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莫丽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那个清晰的、血肉模糊的齿痕,又看了一眼瘫在地毯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安洁,赤红的眼眸里,那冰冷的、属于掌控者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

“真扫兴。”她用手背随意地抹了抹嘴角的酒渍,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冰冷,“你把气氛都破坏了。”

她甚至没有再看安洁一眼,只是转身,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和驱逐。

“滚回你那肮脏的俘虏营去。”

安洁的身体,在那“滚”字下,剧烈地、屈辱地颤抖了一下。她挣扎着,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地毯上爬起来,甚至不敢去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踉跄地、逃也似地冲出了那间办公室,冲向了门外无边的黑暗。

厚重的橡木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

壁炉里的火焰依旧在跳跃,将莫丽甘孤高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她低头,看着自己肩膀上那个深刻的、依旧在渗着血的伤口,又抬眼,看向安洁消失的方向。

一丝冰冷的、近乎愉悦的笑意,终于在她唇边,缓缓地、彻底地绽放开来。

她知道,她布下的那颗最关键的棋子,马上就要……发挥它应有的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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