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县城参加数学竞赛那天,天还没亮,李静就起来了。母亲汪红霞往她书包里塞了两个还温热的煮鸡蛋和一张夹了辣酱的烙饼。父亲李修胜沉默地递过来五块钱,用粗糙的手掌按了按她的肩膀。大哥李行光和高军一起把她送到村口,搭乘最早一班去县城的农用三轮车。
“静妮儿,别紧张,正常考就行!”李行光挥着手。
“静妹子,等你好消息!”高军也难得地大声鼓励。
李静坐在颠簸的车斗里,裹紧并不厚实的棉衣,回头望去,晨曦微露中,大哥和高军哥的身影,还有远处自家屋顶那缕愈发显眼的炊烟,构成一幅让她心安的图画。
县城比镇上大得多,楼房也高些,街道上车来人往,带着一种小镇没有的匆忙气息。县一中的校园更是让李静感到一种肃穆,高大的教学楼,平整的操场,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们步履匆匆。
竞赛在一个宽敞明亮的阶梯教室进行。题目很难,远超平时所学,考察的是思维的灵活与深度。李静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那些数字与符号的世界。她享受这种挑战,享受解开难题时那种豁然开朗的愉悦,这不再是前世为了分数和出路的机械重复,而是真正思维的体操。
交卷铃响,她平静地走出考场。带队孙老师迎上来,眼神带着询问。
“还行,有几道题挺有意思的。”李静笑了笑,没有夸大,也没有谦虚。
孙老师看着她沉稳的样子,放心地点点头。
等待结果的时间,孙老师带着他们在县城里转了转。李静的目光没有过多流连于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店橱窗,反而更多地落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县城的菜市场规模更大,各种农副产品种类繁多,包装也比镇上精致些;她看到有店铺门口挂着“代办邮寄”的牌子,心里微微一动;她还留意到,一些小吃店用的辣酱,瓶子花花绿绿,看着热闹,却不知味道如何。
“孙老师,县里是不是有食品厂?”李静忽然问。
孙老师有些意外:“有啊,在城东。怎么问这个?”
“随便问问,想着咱家的‘坳里香’,不知道能不能达到人家厂里的标准。”李静含糊地解释,心里却已开始盘算。
竞赛结果在下午公布。李静获得二等奖,虽然不是最高,但在所有乡镇中学的选手中,已是名列前茅。孙老师高兴得脸上放光,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样的!李静!给咱学校争光了!”
捧着那张薄薄的奖状,李静心里也涌动着喜悦。这不仅是一份荣誉,更像是一张通行证,让她看到了更广阔世界的入口,也让她坚信,知识的力量,终将反馈于她所挚爱的这片土地。
回到学校,这张数学竞赛的奖状引起了小小的轰动。连一向对她有些微词的王莉莉,看她的眼神也复杂了许多,那是一种混杂着不甘和不得不服的别扭情绪。刘小兰更是把她当成了偶像,学习比以前更加刻苦。
李静没有沉迷于这份荣誉,她将奖状仔细收好,心思很快回到了她的“大本营”。她把在县城的见闻,特别是关于食品厂、包装和邮寄的信息,在周末回家时,分享给了家人。
“县城的辣酱瓶子可好看了,贴着花纸,”她比划着,“还有,县城能寄东西到外地,可方便了。”
高军听得格外认真,眼睛发亮:“静妹子,你是说……咱的‘坳里香’,也能弄好看点,往外头卖?”
“为啥不能?”李静反问,“军子哥,你在南方待过,那边人也要吃辣,说不定就喜欢咱这地道土味儿呢?”
一句话点醒了高军,他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可以先给我以前工友寄几瓶尝尝!他们准馋这口!”
汪红霞和李行光也被这想法点燃了,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爷爷李铁柱坐在一旁,听着孙子辈们充满活力的谋划,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对李修胜说:“看这些孩子,脑子比咱活泛多了。这世道,是他们的了。”
李修胜“嗯”了一声,看着女儿在灯下清亮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家,乃至这个村庄的未来,或许真的会因为这个重生归来的女儿,而走向一条截然不同、却充满希望的道路。
春风越过院墙,带来田野里麦苗拔节的细微声响。李静知道,她的根,在这片土地上越扎越深,而她的枝叶,正要向着更广阔的天空,试探性地伸展。那张县城的竞赛奖状,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改变着许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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