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宛吟睁开眼,见到了陆谏。二人鼻尖相对,呼吸交缠,彼此不过一掌的距离。
陆谏见到那双眸子怔愣着看向他,一时之间,自责、后怕、心疼交杂,陆谏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搅在了一起。
陆谏来不及多想,从腰间抽出长刀往后一劈,刺向恶狼。
尖牙咬穿了陆谏的左肩,他的刀亦是贯穿了狼的上膛。
陆谏猛地抽刀,血的腥臭味洒了他半身,傅宛吟被他护在身下,只有裙摆之上蹭到了些许血滴。
陆谏始终没有回头,他挡住了傅宛吟的视线,贴紧她说道:“环住我的脖子。”
傅宛吟咬唇,勾紧他的脖颈。
陆谏收刀入鞘,起身的同时抱起傅宛吟,茜红色裙摆扬起,傅宛吟稳稳落在他的怀中。
“很快就好了。”
“嗯。”傅宛吟看向陆谏,他眼下的乌青,通红的眼珠,以及她鼻尖充斥着的血腥。
他抱着她踏过恶狼的尸体,直到陆谏“吁”的一声,他的马也“嘚嘚”地跑过来。
陆谏将傅宛吟抱上马,而后飞身上马,将她紧紧圈住。
雨已经停了,但两个人都颇为狼狈,浑身湿透。一滴水从陆谏的眉梢滚落,落在傅宛吟的手腕上。
“对不住,我没能及时来。”陆谏呼吸还算平稳,哑着嗓子开口道。
“陆谏,没关系。”傅宛吟闷着声音道。
“傅宛吟,想杀我的人很多,以后针对你的人,也不会少。”陆谏□□的马蹄踏过踢开丛生的杂草,“若是时机恰当,我会同你和离。”
“好。”
“傅宛吟,你……后悔吗?”
傅宛吟没有回应,陆谏低下头,却看见她紧闭的双眼,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傅宛吟,傅宛吟!愔愔!”
陆谏摸了摸她的额头,是骇人的滚烫,陆谏狠狠甩着缰绳,往宝灵寺驰奔。
***
宝灵寺内,谢鸿凌正念佛诵经,被陆谏一脚踹开了大门。
“谢鸿凌,求求你,救救她。”
他一回头,瞧见了狼狈的陆谏,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凄惨,怀中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上回在宝灵寺相见的傅家姑娘。
“陆谏,你送她去客房,我去请师父。”
“好。”陆谏未多问什么,而是抱紧傅宛吟大步流星地往后院走去。
***
谢鸿凌的师父精通医理,诊脉完便开了方子。
他写完方子后瞧见一旁惊魂甫定的陆谏,忍不住开口宽慰道:“陆施主放心,傅施主因淋雨着凉,再加些外伤,但不妨事,一副药下去,明日便好了。”
“多谢大师。”
“阿弥陀佛。”
谢鸿凌的师父离开后,谢鸿凌瞧着陆谏魂不守舍的模样,难得主动同他搭话:“放宽心,我师父出家前是太医,他的手可是救过皇祖母的。”
“我明白。”
谢鸿凌寡言,他也只能拍拍陆谏的肩略做安抚,这是他才发现陆谏的墨色衣裳上带着黏腻的鲜血。
“你的伤。”
陆谏瞥了一眼肩膀,满不在乎道:“无事。”
谢鸿凌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却被推开,一个清瘦的青年亦是浑身湿漉漉地进来。
他奔向榻上傅宛吟,见她沉睡才小心翼翼地直起身,而后沉着脸看向陆谏:“你同我出来。”
陆谏轻声对谢鸿凌道:“帮我看好愔愔,多谢。”而后随那青年离开。
***
院中,陆谏刚踏下台阶便被周游的拳头迎面袭来。
“我问你,你是怎么看顾愔愔的!”“懦夫!你为什么不还手!”
陆谏咽下口中的鲜血,他漠然道:“我活该。”
“你是活该!你权势滔天,看谁不顺眼便作威作福!但愔愔做错了什么!你昨日为什么不在府中!”
“周游,小声些。”陆谏低声道。
周游喘着粗气,他恶狠狠地看向陆谏:“今日之事,若有再犯。”
“陆谏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
傅宛吟醒来时,已是天黑,她觉得嗓子眼有些难受,咳嗽两声时,惊醒了床边的人。
“你醒了。”陆谏扶她起身,扶她靠在他的身上,而后他将温热的水递到她的唇边,“喝点水。”
傅宛吟口渴难耐,饮下一口后却不愿再喝,她别过脸,直勾勾地看向陆谏:“珊瑚和红棉还好吗,还有我阿兄派来跟着我的人,还有詹留素,她还好吗?”
“她们都好。”陆谏见她眼中仍旧怀疑,无奈地笑笑,“我若是骗你,你怕不是要把我扔出去。”
“我扔不动你。”傅宛吟接过茶碗,“我自己喝。”
待到傅宛吟喝完,她只觉得浑身骨头如敲碎般疼。
“你的伤?”
“不碍事,不过是被咬了一口肩膀。”
“不是这个,”傅宛吟摇摇头,“你背上的伤抹药了吗?”
陆谏怔愣着:“你怎么知道?”
“你来找我的时候,我闻到了血腥气,很浓。”
陆谏背上的伤,深可见骨,官家赐刑的时候不带一点心软,使的是沾过水的、带倒刺的鞭子。陆谏生生挨了十五鞭,又在殿前跪了一夜,直到给傅宛吟喂完药才勉强眯上一会。
“没事,不过是顶撞了官家,挨了几鞭。”陆谏笑意未减,“赶明儿,你替我去娘娘面前哭诉一番,说不定官家想起来又赐我几件宝物。”
傅宛吟紧绷着脸:“陆谏,官家到底把你当作什么?是宠臣、亲信、一把刀,还是随意使唤的鹰犬,没有**的傀儡?”
陆谏脸上却绽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比方才的假笑顺眼得多。
“你疯了?你笑什么?”傅宛吟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这都是我,愔愔,很高兴你知道我是什么,这是我这十年来第一高兴的事情。”陆谏的眼中,带着莫名的炽热,滚烫到傅宛吟不敢直视。
她鼓涌着滑进被子里:“你疯了,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出去,我要休息。”
“好,我出去。”陆谏将傅宛吟昏迷时一直攥着的衣袖抚平,起身说道,“等会药熬好了,琉璃会端来。”
回应他的只有傅宛吟含糊的声音:“嗯。”
***
琉璃端来药时,傅宛吟已经睡过一次醒来。
“姑娘,喝药吧。”
傅宛吟一鼓作气,端过去一口吞下。
她接过茶杯,喝下一口温水,又和琉璃确认一番:“珊瑚和红棉,还好吧?”
“红棉受了些皮外伤,珊瑚腿骨折了,不过没什么大事,养两天就好。”
琉璃又从食盒中取出一碟青菜,一碟豆腐,半碗米饭,将筷子递给傅宛吟:“姑娘,吃些饭吧。”
傅宛吟胃口不高,用了两口便放下了,但她忽地想起来一件事:“我睡着的时候,谁给我喂的药。”
琉璃正往食盒里收碟子,听到这话她低着头回道:“大抵是陆世子吧,我听说是世子抱着您回来,还请了宁化大师替您把脉。”
“这样啊。”
“您快歇着吧,明儿还要赶着下山呢。”琉璃扶着傅宛吟躺下,“宁化大师说,山上阴冷,寒气易入体,容易再发高热。”
琉璃替傅宛吟吹灭了烛火,轻轻掩上门。
门外,陆谏抱着刀站了许久,听见门吱呀作响,他才回头。
待到琉璃靠近,他才低声问她:“睡了?”
“是。”琉璃点头。
“多谢。”陆谏颔首。
“陆世子,奴终究还是想多嘴一句,您会真心对待我们姑娘吗?姑苏一别多年,您,是将姑娘当作往日的妹妹,还是日后的妻子。”琉璃低着头,但仍旧固执地问出这句话。
“她是傅宛吟,一直都是。”陆谏看着树梢上掠过的几只夜鹰,轻声道,“姑苏时,她是会提着满筐桃子的傅宛吟,如今在京城,她是手握皇后玉牌的傅宛吟。”
“奴,僭越。”
琉璃匆匆离开,而陆谏还在看着树。
参天银杏,可活千年,人不过一瞬百年,弹指须臾间。
***
次日,傅宛吟睡到辰时才醒来。她伴着檀香入睡,直到琉璃唤她。
“姑娘,江姑娘来了。”
傅宛吟匆匆忙忙穿好衣裳,江闻歌已经冲进屋子。
“愔愔!”
江闻歌一把抱住她,又气又急地说:“京城都传遍了,你上香途中遇害,幸亏陆世子传信来,不然我在家可得急死。”
“你瞧,我没什么大事。”傅宛吟暗暗活动着胳膊,江闻歌险些压住她的左臂。
“你要有大事,我也不活了。”江闻歌直跺脚,“早知道我把红缨也送过来了。”
“没事的。”傅宛吟蹭蹭江闻歌的胳膊,“你看我如今,精神也不错。你是来接我的吗?”
“对,我是来接你的。”江闻歌捏捏她的脸,皱着鼻子道。
“傅施主,这是今日的早膳。”一位僧人提着食盒进来,置于桌上。
“呀,是你!鸿凌大师!”江闻歌诧异道。
“阿弥陀佛,不敢妄称大师。”谢鸿凌双手合十,“原来是江施主,施主唤我鸿凌即可。”
“多谢。”傅宛吟回礼。
谢鸿凌微微点头,而后离开。
傅宛吟看着谢鸿凌的背影,思索片刻后,问江闻歌:“你觉得,他同陆谏有没有一点点的相像。”
“天老爷,你觉得我敢看陆谏长什么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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