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季忱哪见过此等阵仗,心惊胆战,以为身犯重罪,颤抖着嗓音,结结巴巴道:“是……小人遵命,谨遵殿下之令。”
魏辞盈听闻魏季忱之言,亦是后知后觉地心生紧张。原来昨夜,方衍舟寻得魏季忱与方衍泽二人,却见他们已被那赌场牢牢困住。
方衍泽顽皮成性,一路嬉戏,被方衍舟拿了钱袋以作惩戒。而魏季忱也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但生平也未曾见识过大输大赢,身上所带不过几两碎银。
二人很快便输得倾家荡产,眼见无法再掏出银两,竟欲行那空手套白狼之计。谁知赌运不济,越陷越深,最终竟欠下赌坊高达千两的债务。
方衍舟昨夜沐浴更衣后匆匆赶来,身上亦无分文,三人被赌场主人困于一室,威胁着要么还钱,要么以命相抵。
身为皇子,涉足此等污秽之地,一旦传出,必引风波。三人不敢声张身份,最后将身上衣物配饰悉数抵押,方才狼狈逃出。
魏辞盈双手紧握裙摆,掌心冷汗涔涔。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向方衍舟,他正凝视着自己,轻拍腰间空荡之处,叹道:“其余之物,皆不足惜,只是那玉佩乃母妃所赠,自幼佩戴,如今竟落入赌徒之手。”
魏辞盈跪在方衍舟身旁,郑重叩首,言辞恳切:“殿下,此事乃辞盈胁迫五哥相助,请殿下勿要怪罪于他。所有过错,皆在辞盈一人身上。殿下放心,辞盈定会将那玉佩寻回!”
看她这样郑重其事,方衍舟竟竟生出一丝悔意,不该虚张声势吓唬她。他深知魏辞盈这说一不二的性子,那赌场皆配有刀剑,若让她一个女子去寻,不定要出什么危险。
“罢了,一块玉佩而已,换了便是。”他语气放缓,摆摆手,令人给魏季忱松绑,“爷有的是。”
魏辞盈感激地看着他,眼角尚带着方才的泪光,闪烁着明媚的光亮。
方衍舟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忽然冒出个心思,慢悠悠地说道:“你可是欠我个人情,不如这样,接下来你若对案情有任何发现,须得及时向我禀报。”
她皱起眉头,心中本能地抗拒,方衍舟又补充道:“我若有所发现,亦会与你分享,这样对你我都公平。”
太子与长公主的势力在此地盘根错节,他们背后似乎始终有一双眼睛,时刻窥探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魏辞盈深思后,觉得他的提议倒也不亏。比起帮助长公主找到太子的纰漏,她此时更想探得真相。
倘若能从方衍舟口中得知各方动向,亦能助她及时作出判断。若此案与长公主无关,她自可将所查到事实回禀长公主;若显露与长公主相关之证据,她也好随机应变。
至于何事告知,何事隐瞒,她自有主张。毕竟,她亦是无法断定方衍舟是否有所隐瞒。
魏辞盈点点头,第一次和他达成了共识。
他们一行三人赶在晌午前风尘仆仆地回到江宁府。在街市上匆匆吃过几口,便直奔衙门而去。
许哲行早已在衙门内候着,见他们归来,连忙迎上前来,将昨日的经过细细道来。
那杨志才原是因掳夺民女关进牢中,始终未曾认罪。然而昨夜不知怎的,突然吓破了胆似的,在牢中大声叫嚷,口口声声说自己有罪,愧对这顶官帽。
恰逢钦差在江宁调查盐务,许哲行心生警觉,一听到“盐”字,便立刻前往牢房,提审杨志才。
杨志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招认自己是江宁盐案的背后主使,是他要挟赵知县和李知县,让他们将用于购买官盐的银两都交给他。
那府仓的称重、检查本就需盐法道监督,他做些手脚,让入库变得轻而易举,再趁着夜黑风高用自己那把钥匙打开府仓,雇人装运石块。
听完许哲行的讲述,方衍舟与魏辞盈相视一眼,眼中皆是不信之色。走进牢房,看到杨志才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
那杨志才早已不复前日喜宴上的嚣张,此时披头散发,失魂落魄,疯疯傻傻,嘴角挂着涎水,痴呆地望着他们傻笑。
“他这副模样,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方衍舟凝视着杨志才,对身旁的许哲行说道,“将昨夜看管他的狱卒叫来。”
那狱卒被召来后,见到两位皇子,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方衍舟坐在木凳上,手指在腿上轻轻敲打,“他是如何变成这样的,这几日有何异常,与谁有过接触?如实说来。”
他威严低沉的声音在牢房回荡,吓得狱卒连磕了三个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回殿下,自前日收监以来,他嘴上一直不干不净,说他是被冤枉的,等出去了要……”他偷偷瞟了一眼许哲行,“要找通判大人报仇。”
魏辞盈心中一紧,看向许哲行,他安抚似的轻轻颔首,便听那狱卒继续说道:“所以就找了块布把他的嘴堵上了。”
方衍舟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那狱卒见状又是惶恐叩首,“殿下,小人不敢隐瞒。昨日白天他都老实地待在牢房里,并未发现异常,可过了子时却突然发了疯病,用头去撞墙!”
魏辞盈转过头去看,杨志才额头上果然有一块不小的血痂。只是突然发疯病这个说辞太过耳熟,难道这背后与害死赵知县的是同一个人?她与方衍舟相视一眼,皆是满怀疑云。
“后来我们赶紧把他捆住,他还是一直叫嚷自己有罪。我们拿不定主意,于是连夜禀告通判大人。”狱卒说完,牢内长久的一阵寂静,连烛火燃烧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魏辞盈让狱卒起身,问道:“请你仔细回想一下,这几日除了狱卒外,是否还有旁人与他有过接触?”狱卒努力回忆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赵知县之死尚未有头绪,难道杨志才这里的线索也要断了吗?魏辞盈不甘心地在牢中四处打量,目光突然落在桌上的一本册子上。她急忙上前查看,惊讶地发现这竟是大牢进出人员的登记册。
她的视线迅速扫过一行行记录,直到昨夜的那一页,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跃入眼帘。她惊呼一声:“是他?”
方衍舟闻声走来,看到这个名字,目光投向魏辞盈,见她仍沉浸在惊讶之中,他接过那本登记册,又向前翻了几页,在前日凌晨的记录中再次看到了那个名字。
他将登记册递到魏辞盈面前,她的眼睛在触及这个名字时剧烈闪烁,双瞳几次收缩展开,最终视线直直地停在那个名字上,久久未发一言。
几人离开大牢,回到衙门,方衍舟特意将许哲行支开,屋内他与魏辞盈相视无言,默契地沉浸于沉思之中。
方衍泽见状,一头雾水,疑惑地问道:“所以现在我们可以结案回京了吗?”
方衍舟眼神一凛,瞥了方衍泽一眼,方衍泽立刻感受到一股威严,如鹌鹑般乖乖地坐回椅子上,不敢再言。
魏辞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中的震惊,轻抿一口淡茶,毅然起身道:“殿下,此事涉及我的家人,辞盈自请回避。”
方衍舟无奈地笑了笑,摇头道:“何必说得如此严重?若你需回避,我岂不是也要回避?太子毕竟也是我的兄长。”
“不,这不一样。”魏辞盈急忙辩解。
“好了,你的请求我暂且不允,说正事吧。”方衍舟轻笑着摆了摆手,随即正色道,“看来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
魏辞盈点头附和道:“先是推出赵知县,又推出杨志才,倘若我们继续追查,只怕还有更多的‘铁证’等着我们。”
方衍泽闻言,再次忍不住跳将起来,“什么铁证?什么真相?五哥,辞盈姐姐,你们为何总是瞒着我?”
方衍舟双手拍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回座位,语重心长地说道:“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掺和。”
“好歹我们也是奉皇父之命一起来查案的吧?”方衍泽挣脱他的手掌,撒娇地拉住方衍舟的衣角,“五哥,你就告诉我吧,不然回去皇父问起,我一问三不知,岂不是要挨罚。”
“你放心,不会罚你的。”方衍舟捏了捏他的脸,笑道,“皇父派你来,本意也不期望你牵涉太深。”
方衍泽没了脾气,争不过自己这个五哥,他干脆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歪,“那我回驿馆睡觉去了!”
“那可不成。”方衍舟眉毛一挑,似笑非笑,“你代表的,可不止是你自己。”
不待方衍泽再问,门外响起了许哲行的声音:“殿下,小人已按您的吩咐,确实查出些端倪。”
魏辞盈质疑地看了他一眼,方衍舟感受到她的眼神,连忙解释道:“并非故意瞒你,只是老七刚才打岔,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让许哲行去查了近三年江宁府与‘盐’相关的报案,看来真的有所发现。”
许哲行捧着几卷卷宗走进屋内,行礼后道:“这三桩都是江宁府县郊百姓的报案,原因相同,皆是自家田里凭空出现大量盐粒,且当晚大雨,盐水渗入田地,毁了大片庄稼。”
魏辞盈拿起卷宗翻阅,发现都已结案,心中不解:既已结案,何以说是有问题?
她仔细查看,却在其中发现了杨志才的名字。再翻阅另外两卷,结案理由皆是相同:江宁府盐法道杨志才大人亲往安抚,报案人撤案。
盐乃官府管制之物,无端出现在百姓田边已是怪事,更何况盐法道大人亲自下场引导结案,其中必有蹊跷。
魏辞盈将三份卷宗平铺于桌面,一一审视,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转头对许哲行道:“姐夫,府衙中可有江宁地图?”
许哲行应声而去取地图,方衍舟站在一旁,不断对魏辞盈使眼色。见她全神贯注于卷宗,方衍舟忍不住猛烈咳嗽几声,终于引起了魏辞盈的注意。
魏辞盈看着他憋红了的脸颊,眨了眨眼睛,忽地想起之前的承诺,笑道:“殿下,空口无凭,待取来地图,一看便知。”
江宁共有八县,地域广阔,北接成辽府之繁华,西抵岭越府之峻岭,南达宗珲府之富饶,东临浩瀚之海洋,长江如巨龙般蜿蜒穿过其中。府衙雄踞北部,策马疾驰一日,便可抵达那繁华的京城。
魏辞盈执起桌上的空茶杯,一一置于江宁府县郊的地图之上,与案卷对照后,她沉声道:“这瓷杯所置之处,便是那三起案件发生的地点。
方衍舟凑上前来,目光紧随那三枚洁白的瓷杯,只见它们紧邻江宁府与岭越府的边界,自南向北排成一线。他再细阅案卷,顿时恍然大悟,低声赞叹,“原来如此!”
魏辞盈点头,继续向许哲行询问:“那三户百姓的田地,是否皆邻近主路?”
许哲行思索片刻,顿时恍然大悟,重重地点头道:“正是,皆在主路两侧。”
这样一来,许多疑点便解释得通了,多日来,魏辞盈心中那团迷雾,似乎有了消散的迹象。
盐毁民田并非偶然,那田地位于江宁西部边界,又在主路两侧,必是运盐过程中因暴雨路滑而洒落。
盐乃官府专营之物,盐商需持盐引向官府购盐,于当地销售,从未有运往他地的先例。这运盐的车马,定是偷运无疑。杨志才主导结案,必是怕此事泄露。
结合在府仓和盐场的查访,魏辞盈心中已大致勾勒出这偷运贩盐的脉络。
江宁盐价全国最低,他们便从府仓偷盐,运往西部盐价高昂之地,以此赚取巨额差价。
那府仓中的石块,乃是为填补所偷之盐而放置的。而府仓小门上的划痕,是长期运出盐袋时留下的痕迹。
有了杨志才手中的钥匙,他们便不必费力将石头从小门搬入,只需在白天府仓门户大开时,从大门将石块浑水摸鱼运进来,而后在夜晚偷盐时再装填即可。
此事久久未发,只怕江宁本地的盐商,也有不少合谋图利之人。
然而,魏辞盈的思绪却在此刻停滞,她喃喃自语:“可赵知县和李知县,又为何会牵涉其中?”
这二人的身影,因与长公主的关联,使原本清晰的线索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许哲行与方衍泽闻言,皆是面露困惑,不解地看着她。方衍舟轻摇折扇,走至她身旁,将折扇轻轻推至她眼前,笑道:“何不亲自去问问他们?”
魏辞盈看着他含笑的眼眸,心中却有些犹豫,“若是长公主殿下的人,恐怕不会轻易开口。”
方衍舟不以为意地摇头,折扇合拢,扇端和目光从她的下颌一路下滑,脖颈、胸膛、腹部,最后停在她的腰间,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你有这个。”
魏辞盈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顿在腰间,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愤怒地瞪大了眼睛,惊呼:“你竟让我……”
不等她说完,方衍舟迅速将折扇移至她的唇边,低声道:“嘘——隔墙有耳。”
很长的一章,但总算把案情解开一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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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赌场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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