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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澧阳公主说完,立即有贵女接口,

“忒得小心眼,新定公主多大,她多大,和小孩子一般斤斤计较,一点肚量都没有。”

“睚眦必报,德行修养全无。”

“跟在她身边的宫婢可着嗓子喊是阿韦将新定公主推下水呢,若非背后有人撑腰,那婢子敢这么肆无忌惮么?自己做下的事却嫁祸于人,这便是滕家的教养,寒族就是寒族。”

“撑腰人”滕后冷笑一声,澧阳公主人小鬼大,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勾得别人说赖话,败坏滕家名声。当人是傻子看不明白这点小伎俩?

澧阳公主不就是不服她压了张贤妃一头,高居后位么。

这皇后又不是她愿意当的,是圣人强行将皇后玺印塞到她手里的。

你替你阿娘抱屈,找圣人你亲爹讨去,在我面前明着暗着作什么怪?

她像惯孩子的人吗?

“吭,咳咳。”

有人注意到滕后,马上出声暗示。

众人立刻噤声,正殿鸦雀无声。

滕后将手搭在桑柘的手腕上,泰然自若地走向主位落座。

妃嫔、皇子、公主、命妇等按序站好,俯首行礼,“妾(儿、臣、奴)参见娘子。”

滕后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澧阳公主的脸上,朝她笑了笑。

再看不惯我,还不是得乖乖地在我面前屈膝。

“都免礼吧。”

“圣人驾到,封阳长公主到。”

众人连忙转身分列东西,相向而站,留出御道恭迎圣驾。

滕悬黎和翟韵颐听到内侍的唱声,快步走出西偏厅,跟随众人一道行礼。

晏珬暗中往后瞥去,小娘子眼尾嫣红挂泪,脸色比刚从水里出来时还要惨白。他莫名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闷得呼不出气来。

滕后站起身刚要屈膝,圣人已经大步跨到她面前,托住她的手臂,止住她行礼的动作。

滕后弯了眉眼,笑容明媚,“谢圣人。”

圣人和滕后并肩而立,深邃的双眼扫遍众人,“怎么都聚在这儿打扰十三郎清修呀?”

圣人的第十三子豫王庾恱,年十四,自幼聪颖,慕道家长生和羽化之术,常游隐山间,去年八月被圣人从终南山召回。

豫王的母妃是已经过世的郑婕妤,而郑婕妤和晏珬的母亲是亲姐妹。

王贵妃出列回禀:“妾等听闻十六娘落水,心忧之下前来探望。”

圣人抬手让众人免礼,问站在人群中的豫王,“十六娘在何处?朕先看看十六娘。”

豫王在前引路,滕后陪圣人一起去了东偏厅,众人留在正殿等候。

众人与封阳长公主互相见了礼,不约而同地关心起封阳长公主家三郎的伤势。

封阳长公主面带微笑回说三郎已经大好,一一谢过众人的关怀,然后寻机意味深长地看了韦思雁一眼。

韦思雁迎上封阳长公主凌厉的眼神,头皮发紧,好似封阳长公主用长而尖的指甲在她脸上快而狠地划出一道口子,脸颊火辣辣的痛,整个人本能地往后缩。

只那一眼,韦思雁意识到封阳长公主已将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看穿。

她的背紧紧地贴在门板上,指尖不停地抓绕门上的浮雕,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她反复在心底告诫自己没有人看见,不要怕,只管推到滕悬黎身上,新定公主不也认定是滕悬黎所为吗?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哼,心虚了?”

嘉穗寸步不离地守在韦思雁身边,韦思雁的一举一动在她眼里都是心虚的表现,“真相大白之前,你可站稳了,千万别好巧不巧地晕过去。”

“瞧瞧”,有人往门边一指,“韦娘子这是见着未来婆母害羞了,脸红成什么样,快躲到殿外头去了。”

听这话,嘉穗差点一个白眼甩过去,好在她脑瓜灵光及时反应过来在正殿的各位都是位尊身贵的主子,这才收住。

众人纷纷回头,将目光投向韦思雁,把她的忐忑不安当作快要过门的新妇见舅姑的害羞,笑成一片。

“封阳长公主的眼光多毒呀,她钦定的儿媳岂会害新定公主?不过是有人蓄意栽赃罢了。”

那人说话时,还引人看向滕悬黎所站立的方向,紧跟着就有人低声附和。

滕悬黎随翟韵颐站在角落,游离于欢笑之外,低垂着头,默默承受人们嘲讽的目光和低声的议论。

这些人道听途说,武断地将罪责归咎于她,偏见已经形成,解释再多也是白费唇舌,更何况她和母亲两个人也堵不了她们那么多张嘴,且等圣裁吧。

晏珬斜乜那贵妇人一眼,又回头看滕悬黎,不禁替小娘子委屈。

她们全然忽略了救新定公主的是滕娘子,单凭新定公主给滕娘子难堪,便臆断滕娘子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实在肤浅。

这么想着,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以后他绝不会再让人惹哭滕娘子,滕娘子的哭声只准他一个人听。

“咳咳……”

滕悬黎哭得久了,嗓子干痒,低咳了几声。

晏珬被轻咳声唤回神志,窘迫不已,刚才的想头实在孟浪。他耳朵发烫,好像有一把火从耳尖烧到耳垂,又蔓延至脸颊。

他羞愧地悄悄退出正殿,来到殿外银杏树下吹了一阵北风,才恢复平静。

圣人才跨入东偏厅,孟充容马上松开女儿,扑倒在圣人脚下,捉着圣人的脚踝哭声凄厉,

“圣人,您一定要为十六娘做主呀。十六娘被吓得缩在妾怀里不住地打颤,至今一句话还未曾对妾说过。要是十六娘自此不能说话了,可如何是好呀?十六娘才六岁,她怎么那么黑心,下如此狠手。我可怜的女儿呀~”

孟充容这个“她”字用得妙,不明说是谁,但滕国舅家二娘将新定公主推下水的传言满宫飞,任谁听了都明了这个“她”指得是谁。

滕后斜看一眼圣人脚下趴伏的孟充容,当听不懂她的暗语,优雅地将视线挪开。

豫王则很有眼色的退出偏厅,在外等候。

“你这是做什么?十六娘是朕的女儿,你心疼,朕就不心疼吗?你先起来,朕要看看十六娘。”

孟充容没有得到圣人严惩恶人的许诺,纹丝不动,哭得越发悲痛。

圣人看看滕后,又看看脚下的孟充容,想撤脚撤不动,赶紧给裴监使眼色。

裴监会意,对孟充容的贴身宫婢丹萃和丹芽说道:“地上多凉呀,还不快快的将孟充容搀起来。若孟充容伤了风,谁照料新定公主呀。”

孟充容听了裴监的话,哭声低了下去,裴监出来圆场便意味着圣人不耐烦了,若不见台阶就下,惹怒了圣人更别指望给女儿出气了。

在丹萃和丹芽上前搀扶时,她果断松了手,站起来背过身用手帕擦了眼泪,稍理仪容,再向圣人行礼,

“妾急中生乱,请圣人和娘子莫怪。”

圣人摆了摆手让她免礼,劝慰了几句,又坐在榻上抱着新定公主温声哄了一会儿,哄得新定公主张口叫了“父皇”。

“御医怎么说?”

候在偏殿的御医们听得圣人传召,趋步进了东偏厅,细细回禀。

圣人点了点头,“公主的身体虽无大碍也不可大意,要每日为公主请平安脉,稍有不妥立即上禀,不可隐瞒。”

“臣领旨。”

御医退下后,圣人稍坐了一会儿,携滕后离开。

出了东偏厅,圣人对滕后说道:“十六娘落水之事,关涉二娘,阿纨不必插手,由我处置。”

“七郎英明,妾只求一个水落石出。若真是高高所为,妾绝不袒护,任由七郎处置。”

滕后话中意思,若是贼喊捉贼的是真凶,圣人你也别舍不得惩处亲妹妹的未来儿媳。

圣人怎会不解滕后话中之意?

他眼带幽怨地看着滕后,“阿纨不信我?”

滕后报以微笑,心里想的是那得看这事你处置的合不合我心意,嘴上说得却是,“自然是信的。”

圣人和滕后回到正殿,众人赶忙东西分列肃立。

圣人的目光先后落在滕悬黎、封阳长公主和韦思雁身上,心道说到底今天这事小女儿受了大委屈,但二娘和韦家小娘子又牵涉其中,她们背后一边是小妻子,一边是亲妹妹。心头肉加手心手背,要想不偏不倚,难呐,怪道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不过,身处人间至高位的圣人岂有解决不了的事,转瞬间已有了主意。

先把各方安抚了,再行调查和处置之事。

他夸奖滕悬黎勇救新定公主,关心了几句滕悬黎的身体,又宽慰了韦思雁两句,然后道:

“传曹宫正。”

众人原以为圣人打定主意和稀泥将事情稀里糊涂过去,不免心里嘀咕滕后好本事,哄得圣人连女儿的委屈都顾不得了,又听得圣人传曹宫正,有要宫正司调查新定公主落水一事的意思,心说这事一说是滕国舅家二娘所为,一说是韦家小娘子贼喊捉贼,一边牵连滕后,另一边牵连封阳长公主和韦才人,要想两边的秤砣平平稳稳,把这桩公案交宫正司调查最是公正。

宫正司负责调查和处置发生在宫内的一切案件,曹宫正执掌宫正司二十余年,经她之手审理的案件从未有不服之人。

圣谕一出,内侍们此起彼伏的高唱声由元枢殿传至宫正司。

不多时,一位面容严肃、目光如炬,头发半白的女官迈着稳健铿锵的步伐走进正殿叉手行礼,“妾曹参见圣人、娘子。”

“新定公主落水兹事体大,交你宫正司立地查明真相,朕和娘子,还有众人在这儿等你的结果。”

“妾曹谨遵圣谕。”

曹宫正出了正殿,只一招手,宫正司的女官、女史们鱼贯而入,向圣人和滕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而后将豫王、晏珬、滕悬黎、韦思雁,以及一干相关人等分别请去东西偏殿等候询问。

新定公主、豫王、晏珬、滕悬黎和韦思雁由曹宫正亲自询问,其余人由宫正司女官分别询问。

曹宫正一踏入东偏厅便将新定公主吓哭了,新定公主紧紧搂着孟充容的脖子不敢回头,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曹宫正面不改色地吩咐女史抬来一架屏风,坐在屏风之后将所要问的问题列于纸上,由孟充容代为问话。

新定公主看不见曹宫正的脸,渐渐止住哭声,靠在孟充容怀里,抽抽噎噎地对答起来。

从东偏厅出来,曹宫正去到东偏殿分别请豫王和晏珬说话。

不多时,她出了东偏殿,大步走向正对着的西偏殿,在西偏厅主位正坐,命女史将滕悬黎请进来。

未等滕悬黎详述事情经过,曹宫正带着锐利锋芒的眼神径直射.向滕悬黎,开口道:

“豫王和晏侍御亲眼目睹了滕娘子将新定公主推下水,又跳水救公主的全部经过,他二位顾忌娘子颜面才没有当众戳穿滕娘子。滕娘子若此时认下,可减轻责罚,否则,等我上了手段,滕娘子遭不住了再认,白受了罪不说,处罚还要再加一等。滕娘子是个聪明的,该知道如何做选择。”

滕悬黎猛地抬头看向曹宫正,耳边嗡鸣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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