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儿一仰头,啼笑童子那张大大的笑脸在她头顶张开,倏忽之间,夺走了她手中的香囊和金镯。一双小脚轻轻踏住她的前额,稍一借力,身形快如闪电,鬼魅般消失在山岩深处。
扑向何欢儿的冷烟二人,一见香囊被旁人夺走,立时红了眼,双双转身向啼笑童子消失的方向疾驰而去,眨眼间就不见了,唯余一阵尖锐的呼号声,听上去像极了发情的母兽。
何欢儿空着手呆呆立在原地。
在她身后,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幽暗的深林。
千岩壁立,林壑杳暝,四下一片空寂,刚才的一切犹如一闪而逝的梦境。
她终于找到了失踪多日的门人,却有一块更大的石头压在了心上。
大宫主齐怀春对冷烟二人失踪一事极为上心,特意交代要尽快寻回二人。她本来以为她们像金州城失踪的女子一样,是遭人掳掠……可是经过刚才一遭,事情似乎远比她所想的复杂。
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真是她所认识的终日温情款款、娇软浅笑的两位美娇娘?
一定有蹊跷!
何欢儿原路返回,到草丛中拿顾子期的剑,却发现剑不翼而飞了!她不死心又把附近的草丛扒了一遍——剑确实不见了!
她惊出一身冷汗,冲进山洞去看顾子期。
洞中多了六七个女子,正围着顾子期。
这些女子面容端正,衣饰体面,看着像是良家女子,只不过,样子有几分狼狈。
“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又是什么人?”一个黄衫女子反问道。
“你们为什么来这个山洞?”
“你们又为什么来这个山洞?”还是那个黄衫女子。
一个梳双环髻的女子怯生生地说:“是……是我们先来的……”
“就是,你闯进我们的山洞,还这么横!”
“就是,就是!不讲道理!”
“……”
几名女子仗着人多,胆子大了起来,叽叽喳喳对着何欢儿数落个不停。
何欢儿摆了摆手,问道:“你们是不是从金州城失踪的女子?”
女子们一听都住了口,黄衫女子上下打量了何欢儿一遍,满脸狐疑地问道:“怎么?你也是?”
“奇怪,她相貌如此丑陋,侯爷竟然能看上她?”
“我不信,侯爷的品味岂能如此低下?”
“她定是这附近山中的村姑,摘野果子时误入了这里。”
“我看她是个江湖女子,被仇家追杀,同伴受了伤,不得已躲到了山中。”
“……”
这些女子当着何欢儿的面,一点礼数也不讲,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对她品头论足。
何欢儿按了几下额角,不耐烦喝了一声:“闭嘴!”
待众女子安静下来,她又问:“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黄衫女子道:“我们是鬼侯爷请来的。”
“请来的?”
“是呀。数日前,我收到鬼侯爷一封书信。信上写满了侯爷的柔情蜜意,邀我前来相会,以慰相思,并说在西城门外备好了马车。我两年前曾与侯爷共度**……”
说到这里,她羞红了脸,扭捏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那之后,我一直不能忘情于他,见他来信相约,自是欣然赴约。我到了西城门外,果然有马车等候,我坐上马车,便来到了这座离宫。”
其余几名女子纷纷附和道:“我也是!”“我也是……!”
传闻果然不假,这鬼侯爷对付女人确实有些绝技在身,书简一封就能引来这么多良家女子,甘愿为他弃家而走。
何欢儿又问:“那你们可见到了鬼侯爷?”
此话一出,引起一连串唉声叹气。
双环髻的女子泪眼汪汪,凄然道:“我们……我们都受骗了……!”
说罢,她双手捂住一张秀面呜呜痛哭起来。
黄衫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含着怒气道:“马车将我们送到这里,却没见到侯爷,而是给人关到了一座石牢!牢中关押着好多女子,每个都说收到了鬼侯爷的书信。”
她伸臂指着旁边的几位女子。“我情知受骗,就结识了几个不甘心受困的姐妹,一直盘算着出逃。昨日清早,我们趁守卫不在逃出了地牢,谁知又在山中迷了路,于是躲在这个山洞里。”
何欢儿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若是真是鬼侯爷写信将这些女子骗入离宫,那他又为何前往白云镇,领神剑门的剑修来到此处?
等等,鬼侯爷与那个自称“鬼侯爷”的皇甫余到底是否为同一人?
想到这里,何欢儿问道:“你们说的鬼侯爷,长什么样子?”
几名女子闻言,俱变成了一副花痴相,满口皆是“貌比潘安”“风流倜傥”“深情款款”“眉目含情”“世所罕见”之类虚无缥缈的言辞。
何欢儿十分后悔有此一问,赶紧出言止住了她们的滔滔赞美,又问:“石牢中有没有一个新来的女子?人称赛嫦娥的李秀秀。”
她这一问,又激起一阵喳喳议论。
“李秀秀?那个金州第一美人李秀秀?她也被骗到这里来了?”
“原来,那位全城知名的李大小姐也爱侯爷啊!”
“啧啧……侯爷不愧是侯爷!”
“……”
双环髻的女子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说道:“那座石牢里没有李秀秀,不过,昨日逃出来时,远远望见了一顶轿子,不知轿子里是不是她。”
黄衫女子瞅瞅何欢儿,又望了一眼昏睡中的顾子期。“你们……莫非是来找李秀秀的?”
何欢儿点头。“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使长枪的铁将军,因此逃到了这里。”
“铁将军?啊……是中郎将!”一向镇定的黄衫女子脸上露出惊惧之色。
“你们见过他?”何欢儿问。
“他就是石牢的守卫,高大魁梧,一身铁甲,从不说话,只会杀人。”双环髻女子大睁着眼睛,仿佛那个黑塔般的身影就在眼前。“他每次在石牢走动,震得整个地面都抖,我连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为什么叫他中郎将?”
黄衫女子道:“看守石牢的,还有一个女子,她总是这么叫他。”
突然,双环髻的女子惊叫了一声“鬼!鬼呀!”,连蹦带跳地藏到了黄衫女子身后。
何欢儿猛一回头,发现洞口处站着一个人,瘦瘦小小,黑色帷帽罩脸,双手举着一把比她还长的剑。
她的帷帽,顾子期的长剑,这下子都有了下落。
“素娥,你的胆子比芝麻还小!瞎嚷什么?你看清楚!她不就是看守地牢的那个哑女吗?”黄衫女子处变不惊,一脸镇定。
“她……她还在跟着我们?”双环髻的素娥惧意未消。
黄衫女子仗着洞中人多,胆气十足,抬高嗓门喝道:“你想怎样?拿着把剑吓唬谁?你杀得了我们这么多人吗?”
“真是奇怪……她明明发现了我们,却不去告诉石牢的人,只是一路跟着我们,她到底想做什么?”双环髻女子惴惴不安地说。
“就是,她鬼鬼祟祟跟了我们一天一夜,甩都甩不掉。”
“这个山洞这么隐蔽,她都能找来。”
“她后面没跟着中郎将吧……”
“要是那个将军也跟来了,我们可跑不掉了……”
“……”
洞口的瘦小女子并不讲话,不断发出“啊,啊”的声音,像一只叫声嘶哑的乌鸦。
她手中的长剑忽然颤动起来,眨眼间从她手中脱出,力量之大,逼得她向后一倒,重重跌坐在地,帷帽也从她头上掉了下来。
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她的半边脸爬满了灼烧过的伤痕,另外一边却娇嫩白皙,衬得毁容的半块脸更显狰狞丑陋。
烧伤的半边脸上睁着一只眼睛,怯怯的,不敢正眼视人,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安详地闭着,宛如睡着了一样。
顾子期站在山洞中,手握宝剑,长身玉立,周身上下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端的是气宇非凡,如玉如珠。
几个女子不住地偷眼看他,但似乎是迫于顾子期霜雪般的气质,并不敢张口议论。
何欢儿笑问:“顾大少主,您的身子可大好了?”
顾子期收剑入鞘,向她投过去冷淡的一瞥。
“小女子为你脱衣治伤,费了好一番功夫,还配不上少主一个‘谢’字?”
听到“脱衣”二字,顾子期的冰眸陡然间震了两下,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怒意。
“顾少主不必多虑,小女子绝不会趁人之危,动手动脚,只不过……”她深深一笑,多少显得有些猥琐,“大好春色当前,浅浅游目了一番而已。”
“你……”顾子期的玉面涌上了一丝血色,愈发动人。
“哈哈哈……”何欢儿内心雀跃不已,“少主息怒,血气上涌,伤口会裂开哦。到时候,还得是小女子动手。”
顾子期闭目深吸一口气,不再理她,向洞外走去。
何欢儿跟了上去,说道:“这些女子……”
“我都听到了。”顾子期停在哑女跟前,默默看了她一会儿,“你是这座离宫的人?”
哑女坐在地上,愣愣地朝他点了下头。
“我要去离宫,你可愿意带路?”
哑女爬起来,一面发着怪声,一面比比划划。
“你不敢回去?”
哑女深深点头,指了指洞中那几位女子。
顾子期回身扫了一眼,道:“她的意思是说,你们几个跑了,她没法交代,因此不敢回去。”
黄衫女子一听这话,瞬间急了。“怎么?你难不成要把我们几个交给这哑女?道士不应该行善积德吗?”
双环髻女子已是泪花连连,哀求道:“这位仙长,求求你放过我们几个!那个石牢又冷又黑,还时常能听见鬼叫似的哭号,与地府无异!我宁死,也不要回去……!”
她这一哭,引得其余几名女子也哭了起来。哭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山洞里,一浪叠过一浪。
“顾少主,这下该怎么办?”何欢儿将五官挤在一处,做出一张愁眉苦脸,侧头看向顾子期。
顾子期瞥了她一眼,抿了下嘴角,对抱头痛哭的女子们说道:“好了!你们冷静一下!”
几个女子止住哭声,静静望向他。
“我会找人将你们送出这座离宫。”
说罢,顾子期从怀中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一只金色的纸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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