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期划破了一根手指,鲜血慢慢渗出,在指尖凝成一个血滴。他将纸雀放上指尖,启唇默念了一个诀,刹那间一道金光飞出了洞口。
一只闪闪发光的金雀飞扬在阴沉的天空之下,炫然耀目,犹如神鸟在天一般。喙目翅爪,每一处都惟妙惟肖。
细看之下,金雀与顾子期的手指间有一缕银线相连,细若蚕丝,微微泛着红色。
“这就是你说过的纸鸢?”何欢儿半是揶揄半是衷心地赞叹道,“竟然如此华丽灿烂,不愧是修真界的贵门,就连不起眼的小小灵物都透着贵气。”
几名女子笼罩在金光中,脸上尽是惊奇之色。那个哑女拿起黑色帷帽遮住了脸,似乎是有些畏光。
顾子期手上的血慢慢凝固,金雀的光芒渐弱渐消……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那只金雀回到了顾子期手上,又变回了不过寸余的一张纸片。
“稍等片刻,就会有人来了。”顾子期把黑披风披在身上,靠岩壁坐下了。
一想到会见着郝龙阳,何欢儿便觉得头皮发紧、耳根发疼。她想拿回帷帽,却见哑女已将帷帽戴在了头上。
她暗叹一口气,念着哑女那张阴阳脸,实在不忍心索要。再者,那郝龙阳左右看她不顺眼,既然已经被他认出,其实遮不遮脸也无甚所谓。
山洞中一片寂静。
何欢儿百无聊赖,扔着两块石子解闷。
顾子期怀抱飞霜剑,低垂着头,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睡着了。
哑女抱膝蜷缩在帷帽里,一动不动。
出逃的六七个女子相互依偎着,有的呆呆发愣,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在低声啜泣。
双环髻的素娥红着脸,在黄衫女子耳边说了什么,黄衫女子点头,二人手拉手走出了洞口。
何欢儿跟她们到了洞口,伸着懒腰舒展四肢,见素娥和黄衫女子走去了一块大石后面。她望了一眼天,灰蒙蒙的看不出时辰,但天色比刚才暗了许多。
一阵莫名的阴风袭来,何欢儿顿时感到寒凉刺骨,不禁打了个哆嗦。她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洞前的草木纹丝不动,风从何来?
她举目环视,四周山林如旧,并无异常。正在纳闷,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凄楚的哀鸣。
“开门呐……开门……”
哀鸣声听上去近在咫尺,她猛一抬头,一团黑雾迎面扑来,把她从头到脚罩住了。
刹那间,她感觉全身上下,甚至连同口舌,都好像被无数小手缠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开门呐……开门……”
细弱又凄凉的哀嚎钻进了她的脑子,响得震耳欲聋。
什么怪东西?
莫非是……乌团?!
她想起了飘浮在密林中的一团团黑物。
皇甫余说过,这东西会附身那些意志薄弱或者身体虚弱的人。
意志薄弱……
身体虚弱……
她何欢儿这是被乌团小看了!
虽说发不出声音,但她在心中大喊着:“开什么门?不开!不开!就不开——你这鬼东西,给我滚远点——”
“呜呜呜……呜呜……”乌团发出一阵凄凄惨惨的呜咽,伴着阴风在上下四方弥漫。
笼罩在何欢儿身上的黑雾逐渐散去了。眼前仍是暮野四合的山林。一团黑影飘飘荡荡,浮在半空,依然在发出呜呜咽咽的啼哭。
顾子期手执飞霜剑,立在她一旁,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注视着她。
“顾少主,你是在担心小女子吗?”她边笑边向顾子期扑过去,夹起了嗓子叫着,“哎呀,少主,奴家方才好怕呀!”
顾子期轻身一闪,避开了她,淡淡言道:“看样子没被寄身。”
“怎么?顾少主略感失望?要是我被乌团附了身,你又如何?不会一剑杀了我吧?”
“话多。”
顾子期对着空中的乌团砍了一剑,乌团霎时四分五裂,呜咽声也变得支离破碎,可是那些碎片飘飘荡荡,不多时又聚成了一团,继续发出啼哭。
“皇甫余说过,这乌团最怕光婴,否则是赶不走的。”何欢儿道。
“那你又是如何将它驱逐的?”
何欢儿一愣,旋即得意地说:“小女子虽无仙骨,但自有神物护体,任何邪祟都奈何不了我。不信你看!”
她掏出一块石子扔向乌团,一只脚用力跺着地面,口中喊着:“你这鬼东西,还不快滚!快滚!”
乌团委委屈屈地呜咽着,竟然真的向远处飘走了。
何欢儿顿时来了精神,追着乌团跑出好远一段路。谁知,她突然停下,逃命一样又奔了回来。
顾子期一惊,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却听见一个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少主!少主!”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掠过几块山石,倏忽之间就落到了顾子期面前,比何欢儿还快一步。
好巧不巧,何欢儿一头撞在了郝龙阳背上,她与郝龙阳同时叫了一声。
郝龙阳回头一看,一声巨吼震得山谷嗡嗡作响。“果然是你这个骚浪贱门的丑八怪!”
何欢儿不由地堵住了耳朵。
“我神剑门两名弟子之死,与你脱不了干系!如今,你又跟着我家少主,藏头露尾的,肯定没安好心!说!你居心何在!要是敢打我家少主的主意,我定叫你碎尸万段!”
顾子宁少年老成地摇了摇头。“师叔,你冷静些,少主既然带她在身边,自有道……”
忽然,他双目大睁,盯住顾子期左半边的披风,扑过去抓在手中一摸,惊慌失措地问道:“少……少主!你受伤了!?伤哪儿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要不要紧?”
“不碍事。”顾子期轻描淡写应了一句。
何欢儿把嘴一撇,斜睨着郝龙阳。“哼!要不是小女子,你家少主早就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了。我可是你神剑门的恩人!”
郝龙阳毫不示弱,高声斥问:“要不是少主御剑,你以为你能逃得过那个铁将军的长枪?”
“要不是我打中了铁将军的眼珠子,你家少主哪里有机会御剑?”
“自以为是的丑女人!就凭你……”
顾子期出言打断了他:“师叔,此事不必提了。”
郝龙阳闻言,立即收了声,拿眼角剜了何欢儿一眼。
黄衫女子和素娥跑过来,脸上又是惧又是惊又是喜。
“原来,你们……你们是仙人……!鬼都不怕!”素娥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仰慕。
“太好了!这下子我们有救了!”黄衫女子满口惊喜。
郝龙阳嫌弃地瞅着两个女子,问道:“少主,她们是……”
“她们是金州城失踪的女子,从离宫逃出来的。”顾子期话锋一转,沉吟道,“那两个石人……”
“少主,你走后不久,我跟师叔就制服了石人,然后就一直在找你。师叔放了几次纸鸢……”顾子宁瞥向郝龙阳,轻叹了一声,“可是,都没见回应……”
郝龙阳补了一句:“少主,你若是再不放纸鸢,我跟子宁就要闯进离宫去找你了!”
“那个铁将军呢?”顾子期问。
郝龙阳拧着眉头,神色十分凝重。“少主,那个铁将军甚是奇怪……他似乎盯上了少主。少主离开后,他也不知去向了。”
“他应该是这座离宫的人。若是我猜得不错,他很可能是前朝的一位中郎将。”顾子期道。
“又是前朝人?真是阴魂不散!有皇甫余那个鬼头鬼脑的鬼侯爷还不够,又来一个鬼中郎将!活见鬼了!”
听郝龙阳说到“鬼侯爷”,山洞里的几名女子都走了过来,将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你见到了侯爷?在哪里见到他的?”
“他可知道我们被骗来了这里?”
“他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
郝龙阳听了她们的话,一脸茫然地看向顾子期。
顾子期向他简略交代了这数名女子的来龙去脉。郝龙阳听着,嫌恶之情越发不加掩饰,最后鄙夷地说了一句“女人果然是蠢物!”
“师叔,烦请你将这几名女子送出山障,好好安顿。”
郝龙阳一下子急了。“少主!这山障里诡异非常!那个铁将军不知何时还会出现,你又有伤在身,我岂能离你而去?万一你有什么闪失,我怎么跟门主交代?”
顾子宁在一旁说道:“师叔,你放心离去便是。少主这里有我呢!”
郝龙阳低下凤目,面色沉重地看着顾子宁手中的断剑,沉声道:“你剑都没了,自保也难,还谈何保护少主?唉!”
他从怀中掏出几块石头,色如鲜血,晶莹剔透。
“少主,你可识得此物?”
顾子期全身一震,冰眸映着血色的红光,微微抖动。他伸手接过红石,声音有些嘶哑。
“魂石……”
“正是!这是我从石人眼里抠出来的。少主,这里有人在使用‘魂术’,在修真界诸多禁术中,不说名列榜首,至少也进前三!”郝龙阳面色沉郁,“一百多年前,妖君就是修成了此术,夺生人之魂打造万人妖军,肆意抢夺各仙门的至上法器,生灵涂炭,修真界惨遭重创。”
他长叹一声,又道:“当年,我神剑门半数修士被杀,一代剑仙顾忘川在浩劫中仙身永逝,魂归碑铭。直至今日,门中耆老说起这场百年前的大乱,依然唏嘘不已……”
“师叔,我也听师父数次提过此事,可是,自那场浩劫之后,这种邪术不是已绝迹了吗?”
“修仙一途本无捷径,奈何总是有人想一步登天,觊觎这等禁术邪术的向来不乏其人。少主,你……”
郝龙阳嗫嚅着嘴唇,神情悲怆地看着顾子期,欲言又止。
“师叔,我没事。”顾子期一脸淡然,“……我早已不是孩子了。”
“少主,此事凶险……”郝龙阳忧心忡忡,“依我看……不如先回去。”
顾子期坚定地摇头。“正是因为凶险,才必须尽快救出李家小姐。”
“既然如此……”郝龙阳不耐烦地看了几个女子一眼,“暂且将这些蠢物留在山洞里又有何妨?她们自投罗网,怪得了谁?”
“这里并不安全。山障里有人使用魂术,那么整座山的石头都有可能变作石人,听从主人的意志行动,还是将她们送离山障为好。”
“少主……”郝龙阳仍是有些犹豫。
“师叔,你不必忧心。”他回身指了一下洞口的哑女,“那名女子认识去往离宫的路,我一进入离宫,便会放纸鸢等你来汇合。”
郝龙阳瞥了一眼哑女,又斜了一眼何欢儿。
“子宁,少主身边跟着两个形迹可疑的女人,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把她们盯紧了!一旦她们对少主有什么不轨之心,切莫心慈手软!”
顾子宁正色道:“师叔的话,子宁记下了。”
郝龙阳带着从地牢逃出来的六七名女子,一脸不情愿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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