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如何?我听闻孟将军受了重伤,你可有……”
越离甫一把门合住,转身被人墙堵住去路,横在腰间的手肘撞上门板,“嘭”地将他抵在门上。
上颚被狠狠碾过,越离肩背一耸头皮炸开,两手攀上楚燎肩头。
楚燎眼睫一颤,捧着他的脸吮得更深。
上次偷香还是在回楚地营中,那时他尚不分明,只循着混沌做了想做的事,何况越离沉在梦中,无知无觉,远没有这般生动活色。
他半睁着眼,眼中人的颊上酡色渐染,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微动,呼出的鼻息时断时续……一副任人予取予求的乖顺模样。
楚燎故意支起脖颈,见他仰头来追,轻笑一声,这才心满意足地俯身下去。
越离湿了眼眶对上一双半阖的笑眼,反应过来,一只手顺着他肩头滑下,推不开半点。
那只手重又攀在肩头,溯游而上掠过他的颈间,摸在他的脸上,终于挡住那双笑眼。
楚燎眨了眨眼,舌尖反被吮磨。
他倒吸一口凉气撤手撑在越离脸侧,越离腰间没了掣肘,也就收掌放他光明,仰头靠在门板上看他犯愣。
楚燎两眼发直,“你跟谁学的?”
月下相拥的对影自他脑中浮现。
越离惊讶挑眉,啼笑皆非地反问:“公子以为呢?”
楚燎嘴唇一抖,垂目黯然:“罢了,怪我年少力弱,护不住你。”
越离敛了好整以暇的神色,顺着他的话中之意想去,握住撑在脸侧的手腕偏头吻了吻,“你以为是魏淮?”
楚燎眼皮一跳,失声道:“还有魏淮?!”
越离:“……”
弄巧成拙,楚燎呼吸都颤抖起来,越离连忙倾身抱住他,恼怒道:“傻子,除了你还有谁?你把我当什么了?”
“不是,我没有……”楚燎回抱住他,难以启齿道:“你为我周旋替我挡祸,我拖累你数年……我不知道,为何是我?或许我早就死了,陷在一场春秋大梦里,才能得你垂怜……”
“我没有资格。”
说不清人是慢慢长大,还是瞬间长成。
那些过往越离都已在北屈城中尽数撒手,还自己一个新生,而楚燎还在日复一日地反刍,惦念着他的无能为力。
今后事他犹可定夺,前尘落定,他再努力也无法改变了。
越离听他剖白,深觉他心重更甚夜间,夜里他只是计较此情深浅,并不多疑。
不似此刻,已然给自己定了无赦之罪。
越离长叹一声松开他,观他面色发白,屈指揉散他眉间郁色,拉他坐下。
“还有吗?你每日看着我,都在想些什么?”
楚燎将他的手指握在掌中,并不看他:“你来营中,我虽然高兴,却也担惊受怕,你若再因我受伤,我简直不知该何以自处……”
门外的通报声打断楚燎,“军师!莫敖醒了,要寻军师过去。”
越离一捶桌面,“我是他奶娘吗?醒了就待着,让他寻军医去!”
门外的声音退去。
楚燎抿唇觑他,拢着他的手指悄声问:“阿兄,你生气了吗?”
越离看他片刻,抽回自己的手,起身背对他。
楚燎空着手垂下头。
窸窸窣窣的衣料声响起,外袍逶迤在地,手指绕到腰侧解开腰带,内衫透风而入。
越离反手拽下内衫挂在肘间,皮肤暴露在冷空气中,霎时泛起细小的疙瘩。
“越离!”
楚燎惊得上前两步,捡起地上的外袍要给他披上。
越离回眸看他,挡住他惊慌失措的手,撩起脑后披发转回身去,露出斑驳的后背。
“楚燎,你看好了,这些年我的伤早已长好,你休要拿我当你自苛的借口。”
记忆中伤可见骨的血肉,只留下有碍观瞻的疤痕,横过肩胛骨上最为严重的两道鞭痕恢复得最好,只划下淡淡的肉粉色。
千刀万剐,落影萧萧。
“许是你定情于我,才将我看得可怜可欺,你王兄用我之时,我亦是他的手中剑,未必有你想的那般易折。”
温热的指尖滑过他的前尘,他抖着身子微微瑟缩,垂眸道:“我不是谁的掌中雀,无需谁来为我担惊受怕,何况我年长于你,更无需你为我冲锋陷阵。”
“楚燎,我是你师长,未必不能是你的良人,你若断定你没有资格,那我注定与你无法善终,不如趁早各自散去,好过日后相看两厌。”
他偏头打了个喷嚏。
楚燎搭上衣袍将他从身后裹抱住,埋在他肩窝里闷声:“求你……别说这话。”
越离歪头靠在他脑袋上,语气软了些,眼神柔下:“川流不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何必画地为牢?我苦也受了,罪也罚了,该认的不该认的都认下了,到头来害你泥足深陷,你又要我如何自处?”
楚燎颤声辩驳:“不是你,不是你,是我……不肯放过。”
越离捧起他的脸,看他满目通红,心下又是一番不忍。
哪怕沉疴已积,毒瘤长成,也要一点点剔干净。
“好,既然你已知晓,我也不多揣测。该如何自处,你我都好好想想,我只要你免于自苛,其他的,我们来日方长,你可能做到?”
楚燎又听他说“来日方长”,连忙去握颊边的手,“能!阿兄,我能做到,你别走……”
越离捏了捏他的脸,抽出自己的手重新系好腰带,楚燎伸手要帮,被他扭身躲过。
“诸事缠身,我也不与你多做纠缠,”他理好衣襟,敛容向外走去,“在你能做到之前,亲近之事就免了吧。”
楚燎怔然回首,他已消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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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铜身边跟着来回打转的屠兴,他怕那景元来找卜铜的麻烦,索性当起了侍卫。
他又是个好动的,卜铜施针换药,他亦跟着掺和。
卜铜嘴里念念有词取药回身,被屠兴跟得心烦,一巴掌甩他臂膀上:“哎呀,躲开!”
“哦。”屠兴抓着脑袋戳在一边,“不知景元将军还会不会来。”
卜铜拿起景珛的手,一针扎在他虎口处,景元大闹一番的情形很快传遍了半个军营,卜铜观察着景珛的面色“嗯”了一声,淡定道:“景元是吧?下回我治治他。”
屠兴无端打了个寒颤。
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屠兴欣喜去迎:“先生!”
“哎,”越离拉过他的手臂看了看,“今日没受伤吧?”
屠兴猛摆脑袋:“没有,虽然打得窝囊了些,但我还算争气!”
越离应声而笑:“我看也是,属你最争气。”
屠兴呲出一口大牙。
“莫敖怎么样了?”他走到榻边问。
卜铜两指捻针,头也不抬道:“还行,他意志刚强,命已经吊住了,养几个月就能好全。”
“方才他要寻我?”
“他一醒来就把营中之人都寻了个遍,”卜铜嗤笑一声,嘲笑道:“说要立马召兵夺回塘关。”
“……确实意志刚强。”
越离朝屠兴招手,“你在孟崇中军,此仗如何?孟将军怎么样了?”
本欲问楚燎的正事一字未表,无怪乎行军不得托家携眷,容易误事……
“我觉得这一仗倒也不难打,”屠兴回忆着两军交战时周遭的动况,面上少见地浮起忧色,“只是我军畏畏缩缩,前脚踩着后脚的,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自乱阵脚,这仗想赢,太难。孟将军身先士卒,也只能带动些气势,越往后打军心越涣散,还好楚燎发令得当,否则回来的人还得少上许多。”
卜铜收针补充道:“定是那晚的敌袭把人都吓傻了,楚人本就讳蛇,我看军中将士十个里有八个都神思恍惚,人心思乱,你们还是不要再贸然出战了。”
越离颔首称是。
屠兴不似楚燎大多与将官来往,与他们说了会儿兵士之间的忧怯之虑,见帐中无事,又有越离在此,便起身探望孟崇去了。
卜铜忙完这处,背着药箱嘱咐他看着景珛,别让他吐药。
灰蒙蒙的昼光行将就木,越离坐在桌边扫了眼昏迷之人,随口应了。
他把玩着景珛亲手雕镂的玉杯,思索着“人心思乱”该如何破局。
思来想去,总有不全之处。
人心最难定,易乱难安,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
楚燎何尝不是“人心思乱”?
他把玉杯倒扣在桌上,卜铜恰好推门而归,闻声惊道:“哟,难得见你这么大性子。”
越离悻悻缩手,“他这病……何时能有好转?”
卜铜放下药箱,支使药侍给景珛换药,“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没伤着骨头,但刀是凶器,长好也需时间。”
“……嗯,那楚燎呢?”
卜铜疑惑地“嗯”了一声,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句,走到桌边执起那玉杯在烛台边打量,“你家小公子也不是一天病成这样的,哪能一夜之间痊愈,又是头疾又是心病,何时好转我还真拿不准,你也别着急,有一天算一天,静候佳音吧……这杯子一面喝一面漏,能拿来干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越离怀疑他在指桑骂槐,无奈受制于人,只好抿唇作罢。
“阿兄?”
楚燎在门外探头,“你果然在这儿。”
他笑着小跑过去,和卜铜招呼一声,半托起越离就要回去:“走走走,我给你端的饭菜都要凉了。”
越离一个时辰前还与他严词肃容,当下他却全然无事人一般笑得天真无邪……
“卜大哥,那我先回去……”越离半推半就,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晕头转向。
卜铜咂嘴摆手,眼不见心不烦地让楚燎把人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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