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闭的山谷脚下,一间看外表不知道废弃了多少年的屋子突然被人推开——却没有传出那种陈年腐朽的味道,显然是有人已经在这里悄悄住了一段时间。
推开那门的人,却是半个多月前出于“某种原因”放弃清风山门人籍的于枫。他左手里掂着个纸包,里头全是碎银两与纸票——都是他这一段时间“说书”得来的。右手则是抱着半坛酒,往常在门派里挂剑的腰侧,此时挂着一串绳子,绳子下面缠着半只烧鸡。至于剑,对他来说可能没什么用处,早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于枫用手肘顶开门,哼着小曲进了屋子,又用脚尖把门顶了回去。
等到他转过身去,此时才看见自己那张铺上赫然坐着个人。
“啪——”
一声脆响,酒坛子碎了一地。
于枫顾不上这个,几乎是下一刻就匆匆忙忙跪了地,语气里还有些惊魂未定,“封……封大人。”
见到人来也一动不动,把一席破床铺坐了仿佛成尊位的那人,正是封魃。
他的手搁在膝上敲着,只有眼珠转动了一圈,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仿佛唠家常一样问他,“怎么搬到这了?我还以为你就爱住在人多的地方。”
“您知道这个事……那位仙尊的名声毕竟是我……住得谨慎些,防止被追杀嘛……”
说起这件事,于枫却总能油然而生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毕竟放在从前,对于他这样的末流子弟,那种宗师级别的仙尊是见都难见上一面的,如今他却成了个秘辛的“知情者”,从蝇蝇蝼蚁变成了能扳倒这样一颗庞然仙松的人。
他的灵力微末修为差劲,可那又怎么样,有时候天意到了,他也能变成局势的拨弄者。
封魃若有所思。他站起身来,走到于枫面前,像是赞赏奖励般的拍拍他的头,“我听说这几天,不只是仙界,连凡人都知道了那天魔谷前发生的事,以及那位仙尊跟魔尊两人的……关系,也是你做的吗?”
“是,”于枫自然而然地揽下这个功劳,“其实很简单,买通几家大一些的茶楼戏馆……”
封魃出手如电,一双手突然卡住了于枫的咽喉,把他像狗一样拎了起来。于枫这时才仰起头,看到了封魃的脸色——那神色却根本就不像是要夸赞他的意思。
“蠢货,究竟是谁让你散播魔尊与那姓纪的的关系?你这不是把一个未来可能给我们带来巨大麻烦的人往魔尊那边推?是生怕魔尊一个人太好对付了吗?”
封魃冷笑道。于枫一个在清风山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弟子,跑出了门派后哪来那么多银子去卖通茶楼戏馆?
每说一个字,他手上的力度就加重一分,于枫蹬着腿,已经翻起了白眼。
“是……是那位的意思!”
封魃手一松,人就闷声拍在了地上。他居高临下地问,“‘他’有病?”
“您咳……相信我,真的……都是那位的意思……”
封魃没说话,只是稍稍俯下身,朝于枫伸出了手。
那姿势好像就是他要去搀扶一下地上的人似的。
于枫以为他信了,便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
封魃在他即将碰上来的那一瞬间,面无表情的,捏拢了五指。
下一刻,红色的血与白色的不明物质溅到了门板上。
封魃是土生土长的魔,没有人的那么多讲究,即便被溅了一脸。
他缓缓站起身来,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多了一个人。
“带我去找‘他’,”封魃平静地接过魏来递过来的一块帕子,随意地擦了一下拇指上一个颜色暗淡的石质扳指,视线由上而下,落在地上那一摊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一嗤。
“追杀你……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货色。”
*
层层叠叠的桃花树枝投下一片阴影,偶尔只有一两处漏下来的光斑,能正好落在树下那人的眉心上。
那人翘着二郎腿,倚在一把指挥魔族苦力连夜赶制的结实的木质摇椅上,端着一本书,三行并两行地扫视着。
不到半刻,他打了个哈欠,“诚惶诚恐”地把这本书合上,露出封皮上几个飞舞的小字“郎情妾意声声慢”。他直起身子,朝着河边喊,“鸦青大人,给换一本呗!这本文笔太差,看不下去!”
鸦青蹲在不远处的小河边,拎着几个石子打水漂。他听见了动静,但是明显不想搭理他。
不是他懒,而是姓纪的已经使唤了他好几次出谷去给他买书看。他不认识字,便囫囵买,买完往他屋子里一堆。以为完事了。没曾想此人屁事极其之多,这本刊版漏印了,那本一看封面就读不下去,这本大纲都没写好,每次一本本指着给他叨叨剖析半天,过了几天之后,鸦青发现许多人类造出来的文字竟然以一种卑鄙的姿势进了他的脑子里。
这一嗓子没叫来鸦青,反倒是一旁的小屋子里头掀起帘子跑出来了个云夕。
“我,我这有文笔好的!”云夕献宝似的,搂着两本书蹿到了纪添跟前。
纪添委婉地说,“云夕姑娘……我们俩看得频道不太一样……”
能一样吗?一个是男频爽文言情文,一个是女频**文学。
“仙师,您相信我,这个写的是真好。”
纪添接过去。
封皮是很简约的牛皮,没有任何旖旎暧昧的插画点缀,只有端端正正的几个字《囚东风》落在上面,比起小说,乍一看更像是本什么心法秘籍。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落款的作者名字上。
——施风来。
好熟悉,之前他曾看过的一本《轶事怪谈》,好像也是这个人写的!
写的还是南屏山楚难留与玉骨庄陈不晚的一些……呃,过往轶事。大抵是桀骜潇洒楚仙师与端正清冷陈庄主早年初次撞上大打出手越到后面越惺惺相惜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故事。
而书里一句“霜雪不晚,暄风难留”也不知为何,渐渐变成了世人并提两人的说辞。
纪添原本是觉得这里头所言是匪夷所思的,直到一整本看完,脑子里才缓缓浮现三个字母。
……szd。
“这本讲的是一对修仙师徒的故事……”
纪添端起一杯凉热适中的花茶,半倚在木椅里,边听着云夕在他耳边总结小说大纲,边翘着二郎腿翻开了这本书。
施老师的文,还是可以拜读一下的。
五分钟后,一杯茶泼得纪添前襟全是,包括那本倒霉的书。
云夕此时还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她正在双手合十,眼冒桃心,站在浪漫的桃树荫下声情并茂地继续讲述这个可歌可泣的故事。
“惊天动地的一战后,坚贞不屈的师尊最终落到走火入魔的徒弟手中,原本死意已决,却不想迎来的是徒弟压抑多年的告白。冰冻了万年的师尊内心终于渐渐出现了裂隙——最后为了徒弟走上了一条众叛亲离、离经叛道的不归路,但他丝毫不悔……”
纪添淡定地合上书,意味不明的眼神重新仔仔细细地扫了一眼书上的“施风来”三个字,但从他抽动的嘴角看,他已经快不太能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了。
这是一本当下玄幻背景世界的师徒强制爱文,短短黄金三页纸里就已经背德感与禁忌感拉满——某个不肖的徒弟已经把自己的师尊捆起来换着花样折磨了三百回,人设清晰剧情紧凑节奏感强代入感强要细节有细节,他险些要以为这根本不是小说,而是一本伟大爱情的纪实……
……如果不是这本书的主角之一,就是他本人的话。
是,对。
这本书,就是本他和颜鸣的狗血离谱强制爱文!!!
更离谱的事……这里面写的其实很多离谱的事,还他妈居然猜得**不离十!
“哦对了,说来巧,那本书的主角的姓,倒和仙尊一样呢……”云夕来之前只听说这位仙师姓纪,就跟着别人叫了,至于纪添与颜鸣之间的许多事她也并不了解。于是她像是偶然发现了什么盲点,惊奇转身正欲分享,结果就看见纪添垂眸盯着那本书,神情肃然得像是在思考人生——除了衣襟莫名其妙湿了一大片。
“呀,仙师,怎么这么不小心。”云夕也就把撞姓这茬给忘了,连忙去收拾已经空掉的茶盏,探过头来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纪添面上装作泰然自若地把这本书卷了卷,纳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微笑道:“云夕,这本书沉渊谷里有多少人在看?”
云夕:“还好,也就认得字的人手一本吧。”
然后她就看见纪添伸手掐自己的人中。
不到半分钟,他又恢复了平静,“听我说,你们看便看,但千万不要让你们尊上看见了……”
然而他这句话还没说完,云夕突然在他身边直直跪了下去。
下一刻,一个高挑的阴影就罩在了靠在摇椅上的纪添上方,带着一点压迫感和戏谑。
“不要让我看见什么?”
“……哦,没什么。”
纪添几乎是一瞬间就收敛了放松随和的神情,挥挥手叫云夕先退下,才淡淡地说:“摔了一个杯子,怕尊上借口断了我的手,叫她别说出去。”
他的视线好像有意无意点在颜鸣的衣角。那里有一块很新的血渍,说不清是净身术没有施好残余下来的,还是刻意留给他看的。
颜鸣笑了起来,“师尊,您在说什么呢?我哪里舍得伤你?”
听见这个语气,纪添便知道眼前这是那个心魔侵入神智下的颜鸣。而此人正撑在他的躺椅扶手上,半截身子微微下压,将他圈在了一个行动非常有限的空间里。
纪添这话原本也就是为了撑他,此时被盯着忍不住往后仰,可是后面也没了退路。
他以为颜鸣又要冒出些什么不正常的话,却没想到他伸手一拂将那沾湿的一片变成了干的,又随手从他领角拈出半片花瓣来,忽然问:“师尊在这里住得可还好?”
此时,距离沉渊之巅上演的那一场对世人来说离奇至极的仙尊叛逃,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而自那一次回来之后,颜鸣突然让他搬到了沉渊谷外,准确来说就是沉渊之巅附近的那片桃树林里。他刚搬过来的时候,这里的屋子便像是新赶制出来的,但是选址却像是精挑细选的,从采光、植物覆盖率到溪流都考虑进去了。
有一说一,纪添是真的很喜欢这里。找本书,搬把椅子,躺在树下,任由这个季节的风扫过鬓发,闲了就抬眼看看鸦青抓鱼、云夕跟魔族的小姐妹蹲在河边窃窃私语眉飞色舞,日子过得比在清风山长老院还清闲些。
直到某天晚上纪添靠在浴桶里,忽然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凉风扫过。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定点传送法阵正在消散,然后隔着氤氲雾气与一双夹杂着诧异、无辜以及探寻的直勾勾的眼睛对视。
“………………”
他保证,那是这间刚修的屋子离被灵力轰塌最近的一次。
他原以为自己是被流放了,从那一次才知道原来是被包养在了别院,一个阵法就能让某位魔尊殿下踩进他的屋子跟进魔尊殿后院一样快捷方便。
周末好,周末又开始了,周末你别走,周末我好爱你啊,周末你能不能永远留在我身边,周末我们重新开始认识对方吧……
发个癫,这周末应该还会更
立个flag,希望这个寒假能完结,如果不能,那一定是我被十几万字的“小论文”作业绊住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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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想苟,但不想苟且(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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