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一番，范大力决定先将城中情况详细讲明，见贺跃尘同意留下，便又命门房候在此处，他先由地道回城内禀告陈昌。
也是这会儿，陈昌才算褪下铠甲疗伤，见范大力前来，他强撑心力对他笑了笑，“怎不好好休整？”
“大帅伤势要不要紧？”范大力也关心了一番，后者摆摆手，“不甚要紧，可有事要说？”
徐欢与陈昌同在一处休整，此时他从后面回廊走出来，见范大力在此也问了声好。
见他没有要避开的意思，范大力索性当着他的面一起说了，“大帅，徐将军，我有一兄弟听闻我在长阳遇险，特来搭救，他愿意留下助我们退敌，但是要求...”
他还未说完，徐欢便先一步打断，“他带了多少人？就敢提要求。”
“三个人...”
这次徐欢是真没憋住，哈哈大笑不止，好似听见天下奇闻，“三个人？就助我们退敌？哈哈哈...我的天爷嘞，笑死爷爷我了......”
范大力面色丝毫未变，依旧认真而恭敬，陈昌待徐欢笑过后便开口问范大力，“范将军，我知你不会乱言，可是你这兄弟有过人之处？”
徐欢哼笑，“任他三头六臂，也没法逼退几万蒙古骑兵吧？”
“...若是大帅与徐将军不同意，我这便出城相告。”范大力行了一礼便径自转身，身后的陈昌却将其喊住，“范将军勿怪，能得侠士搭救，是本帅与长阳之幸，不如本帅同去迎接侠士吧？”
说着他便起身欲穿铠甲，范大力连忙摇头，“不必劳大帅亲去，此事也不宜声张，我带他进来便好。”
陈昌没有坚持，“那辛苦范将军了。”
等范大力匆匆离去，徐欢颇为纳闷地问陈昌，“与之，何故如此低姿态，不过江湖游侠，或许还是充大个儿。”
陈昌怅然一笑，回道:“徐大哥有所不知，适才手下回报，长阳百姓中有超过三成要弃我而去，宁愿出城去做逃荒的难民，也不想在城内心惊胆颤地活着......”
闻言，徐欢已是勃然大怒，怒拍桌子，“岂有此理！！全靠你拼死搭救，他们才能安然在内城活下来，如今竟然不知感恩，还要反咬一口，气煞我也！！”
“与之多谢徐大哥体恤，”陈昌红着眼一拱手，又接着道:“故而此刻能有人前来搭救，我岂有推拒之理？”
一面是他保护的百姓要离他而去，一面是仗义之人前来搭救，二者对比之下，若徐欢与陈昌易地而处，亦知其中骤寒乍暖，给自己的感受如天壤之别。
翁城填满了，走城门不便，但走地道则马儿进不了城。范大力绞尽脑汁，最后喊人用绳子将马儿都拉上城楼再进城内，如此贺跃尘等人也不走地道，改用绳子拉上城楼。
“大帅，我已将人带到，正在门外。”一路来到陈昌休息的宅子外面，范大力独自进内禀报。陈昌与徐欢都站了起来，陈昌笑着让范大力将人请进内堂。
外面三人跟着范大力进来，陈昌含笑望去，只见领头竟是个少年郎，面如冠玉，长身而立，气度不凡，心头也是惊讶，细看之下，心跳竟不自主地愈发快。
“大帅，这是我兄弟，小贺。”范大力不得不先介绍，陈昌收敛心神，笑着上前一步，对贺跃尘几人道:“侠士毅然搭救，实乃长阳之幸啊。”
怎么说呢，眼前的陈昌给贺跃尘的第一感觉就是熟悉，非常的熟悉，他知陈昌此人必然有几副面具傍身，心下本能排斥与其言笑晏晏，但这种本能他还是可以克服的。
回了个笑容，贺跃尘对陈昌抱拳，朗声道:“鄙人不才，唯有勇气可嘉，又听闻赭袖军援救，必然有取胜保障，故而厚着脸皮博个仗义美名。”
他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脸皮厚，徐欢听闻竟来了几分兴致，对他道:“你这小子既是厚着脸皮博名声而来，何故还要狮子大开口，索要条件？”
陈昌有意抬高徐欢，遂在他问话时只安静含笑，另外，他也想借徐欢之口探探贺跃尘的底。不料，贺跃尘只是弯腰锤了锤大腿，继而对徐欢说:“徐将军原谅则个，小子骨头还未成型，骑马恐伤害腿型，能赐个座调整一下么？”
“竟还有此说法？”徐欢与范大力皆是纳罕，陈昌连忙请他们坐下，这时才把注意力从贺跃尘身上转到朱思李吉二人，观察之下才见二者皆沉稳，这么半天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毫不引人注意。
“不知三位兄弟可吃过晚饭？不若命人送些吃食过来？”跟着在侧首落座，陈昌先问。
“多谢大帅体恤，我们的确未曾进食。”贺跃尘大方一笑，等人拿吃的去了，他才正式回答徐欢的问题，“徐将军，恕我直言，您可有退敌的十足把握？”
十足？别说十足，就是五成都悬，徐欢心下冒出答案，但嘴上可不能如是说，“哪怕常胜将军亦无法言自己能有十足把握退敌，只能说尽力一战，应有七成以上把握。”
“嗯，将军所言甚是，那我可以在七成把握上再添上半成把握，七成半，若是顺利退敌，我想分战场上缴获武器的三成。”
“你这小子，甚狂！”徐欢既想生气又想发笑，最后竟然哭笑不得，他无奈道:“你只保半成把握，竟开口索要三成武器，何来的歪理？”
贺跃尘笑着说:“因为这半成才决定胜负，想必将军雄才伟略，自是知我所言为何。”
徐欢心下一凛，未曾想眼前这个半大小子竟洞穿自己内心想法，是运气好，还是真看出，亦或只是唬人？他心如电转，立刻接腔，“你小子一看就是惯会吹嘘的，没少挨打吧？”
“确实没少，不过挨打的是别人。”
“哈哈哈...”他说得一本正经，徐欢哈哈一乐，竟起身要亲自教他做人。贺跃尘赶忙拱手告饶，“徐将军息怒，小子不想头回挨打便是在将军此处。我还有一要求，便是需要护身的东西，听大力哥说他们今天用门板借箭，我觉得门板应该不错，我要四扇厚门板，六顶头盔，六件护甲。”
范大力一愣，借箭？陈昌先点头同意了护身的器具，但是没有对战后武器的分成作出表态。徐欢总忍不住与贺跃尘抬杠，“你们三个人要得了六个头盔？”
“自然要得了，一个护头，一个护脸。”
“你如何护？一只手捂着？上了战场还如何杀敌？”
贺跃尘摇摇头，“我们仨不上战场，只在城内或城楼之上。”
“嘿！你这小子！”徐欢不可置信，“你别是来找乐子吧？要是这样，休怪我绑了你们前去诱敌。”
陈昌连忙打圆场，“徐大哥稍安勿躁，且听贺兄弟细说计划，再做决定不迟。”
见他发话，徐欢只得暂且按捺，贺跃尘便正色道:“我们仨负责射杀敌军，各位英勇的将军将士在战场杀敌，弱一些的在城内抛石头，伺机打一波辅助。”
“说谁都会说，你凭啥觉得自己有能力在百米开外射杀敌军？”
陈昌亦言，“今日我军箭术精湛之人亦未能命中战场上的敌军，想用箭射杀时刻在动的敌军，可见其难。”
“这样吧，明日我在城楼上先射几箭，你们再决定是否同意我的要求，若不同意，也没啥，我们仨自行离去便好。”
这话相当于是免费给对方试用了，哪怕不好用，陈昌他们也不亏。果然，徐欢不再抬杠，对贺跃尘的提议表示同意。
适逢晚饭送到，陈昌便让他们赶快用食，此时已经是戌时过，贺跃尘应该休息了，“陈帅，可否就近安排个空屋子给我们仨休息一夜？”
“那是自然，我让人领你们过去。”
“多谢大帅。”
月上中天，贺跃尘三人终于洗漱完躺上了床，因出门在外，贺跃尘便让朱思二人将床铺搬到大房间，三人都睡在一屋。
广陇那边，愣子与王二顺利坐上郑顺的马车，也到了郑家设在偏远地方的一处宅子。他们得知贺跃尘只带了两个人便杀去长阳救人，王二不禁对贺跃尘的胆识愈加钦佩，愣子则是担心不已，“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东家有个三长两短，我等可怎么办？”
“愣子，为何还没发生的事，你总往坏的结果上考虑？”王二安抚地笑了笑，对他说:“东家身手了得，又不会莽撞行事，或许东家大显神威，一战扬名呢？”
愣子点点头，但是依旧道:“那我们明早前去长阳协助东家吧？”
“不可，东家都遣了其他几人回来，应该要便宜行事，我们不能过去坏了东家计划。”王二径自躺下，吹灭蜡烛，催促愣子赶快歇息，“为了节省时间，我们明日与赵石他们先行招募人马，等东家归来，我们再去更远的地界。”
鸡鸣四更，陈昌已从床上坐起身，侍从连忙进屋服侍，“大帅，还未天亮，何不多休息一阵？外面守城的都没发现敌军踪影。”
“我睡不着，躺着也是无益。”陈昌在他的服侍下穿戴好战衣铠甲，又问贺跃尘他们三人昨夜可商议了什么计划，侍从命人偷听一个时辰，啥也没听到，遂摇摇头，“他们直接睡了，睡前那个领头的少年只说了一句，‘今天熬夜了，下次不能了’。”
不过是亥时刚过，如何能叫熬夜？陈昌心下好笑，竟慢慢卸下对贺跃尘的防备，或许对方不过是个自大的少年郎罢了，无甚出奇。
“赶紧命人备好口粮，今天应有一场硬仗。”
“是！”
侍从领命而去，陈昌又骑马在城内巡视了一圈。杨晟兄弟也早早起来，昨夜两人将母亲送到城外坟地安葬，也是很晚才睡下。陈昌打马过去，关切道:“何不多睡一阵？”
杨晟抱拳，“大帅，我俩心里惦记着战事，实在睡不着。”
“昨夜徐将军曾言，敌军应是去了堰州休整，现在看来应是如此。估计他们要不一早趁众人还未清醒时来犯，要不就是晌午前来，此时还未拂晓，可再等两刻，若依旧未见敌军，那便是晌午之前到了。”
“大帅，你可曾用早膳？”杨兆兄弟先是点头，继而询问，陈昌笑着说:“你们与我一道用食吧，此刻应是做好了。”
杨家兄弟并未推拒，皆翻身上马，跟在陈昌身后。睡到辰时一刻，贺跃尘三人也都起身洗漱，他差朱思前去寻陈昌，按要求把门板钉在加高的马车顶上，并且要凿出洞孔用于箭矢发射。
贺跃尘刷了牙，又补充道:“头盔直接带回来，还有针线，线要足够结实。”
朱思点头记下，“是！”
战时，范大力也不能沉溺温柔乡，早早起来，往贺跃尘这边而来，门房亦在其后。
“小贺，我们猜测，敌军大概午时来犯，你们早上吃饱一点啊。”人还没进屋，范大力已经大声说开了，贺跃尘笑着应声，“放心吧，大力哥你过来，我说个事儿。”
听言，范大力立刻走近，贺跃尘让其附耳，低声道:“咱们对个暗号，城内一喊‘我军威武’，你们就把敌人往城墙引，让城内用投石机砸一波。”
“好！我待会儿和众将士们言说。”
“还有，把你的门房留下。”
范大力哈哈一笑，“那还不简单？你现在是既有房门，又有门房了。”
闻言，贺跃尘也是大笑，“多日不见，大力哥竟变得风趣了。”
还未走近，便听见他俩的大笑声，徐欢心里纳罕，这两人未免太心大了吧？范大力瞥见他，连忙拱手问好，“徐将军，可是有事吩咐？”
“并非，只是来看看贺小兄弟做好准备没有。”说话间，徐欢已大步踏进屋子。
施了一礼，贺跃尘朗声道:“徐将军，我正要找您呢，快快与我同去城门处。”
他抢占主动权，拉着徐欢纵马前去外城门，昨天内城门处挖的沟壑中垫上了几块大石头，此时他们放缓速度还是能顺利通过。
“敌军既是在堰州休整，想必会再次带着投石机而来，城楼有风险...”贺跃尘指着内里靠墙的位置，说:“这里应命人用土填高，可让马车在其上顺畅转动轮子。”
“这可废人力，为何不上城楼？把马车抬上城楼亦可移动马车躲避投石机的攻击。”
“马车这么高，上去就是活靶子。”
徐欢寸步不让，“反正四周皆有门板，可护你周全。”
贺跃尘直言，“我受不了一点风险，杀敌之前我一定要保全自身，毫发无损。”
对他的厚颜无耻与理直气壮，徐欢也是无奈了，“若是你派不上用场，小心本将军的大刀，到时候你想毫发无损可难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徐欢说罢还是命人按照贺跃尘的要求填高土地，还亲自用力给上面夯平实了。
“没看出你哪里身娇肉贵了，没有男儿气概！”放下铁锹，徐欢从城墙借力跳了下来，顺嘴吐槽了一句，贺跃尘不以为意，“将军总有一日会知道，我这种才是合理的选择。”
“敌军来袭！！”
不待徐欢再回应，城楼上的守军已经放声大喊，贺跃尘让十个人上去填高处，用绳子将马车拉上去，又让五个人留在马车后随时听令。
贺跃尘身处正中，为了更好使力，他只能单膝跪地，但是下方的马车顶已经按他的要求铺了一层被褥，跪上去没啥难受的。三人三个洞孔架上从骑兵那里缴获的弓箭，贺跃尘对身边朱思李吉低语，“先不要放箭，仔细观察对方动作，试想若自己处在对方境地，下一步大概会如何动作，箭要朝此去。还记得瞄准点吧？不在箭头，在此处…”
他点了点箭矢的两个位置，朱思二人安静点头，屏息等待敌军靠近，与昨日一样，苏日图命众人停在百米开外，先上投石器。
看着露出城墙之顶的木板及隐约露出的箭头，苏日图敛眉思虑片刻，命手下架起盾牌，朝木板处投石。
看着投石机朝着他们的方向，朱思心如擂鼓，贺跃尘忙道:“别慌，抛过来需要时间。”
“往左推！”贺跃尘命令后面五人推动马车躲避，因靠近城墙，所以这个高度的抛石，他们推车的人所处位置正是死角，自然不必担心被石头砸到，只需专心听令推车便好。
投石手需要拉动绳子，前方骑兵盾牌又需趁机让出石头的路线，观察了两次对方配合的节奏，贺跃尘在第三次时抓准时机放出一箭。
“啊！”
“投石手倒下了！”李吉一早便得了贺跃尘安排，每次射杀都要大声通报给其他人。
此刻听到投石手被击中，内城的徐欢一众终于变了脸色，外城一道的贺跃尘还未暂停。
交换替补投手，这中间漏出的空隙可比之前的更大，贺跃尘面无表情，全神贯注，再次射出第二箭。
“盾牌骑兵倒下一人！”
陈昌闻言，心神一振，已生出招揽之意，却不知他身旁的徐欢与他不谋而合。
榜单凑字数要求，提前更新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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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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