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宜密雪,有玉碎声。
正午不算耀眼的阳光洒在中心街繁华热闹的商场上,商场周围是连绵不断的苍山般或高或矮的建筑,晚冬临近跨年时的气氛其乐融融,街上路灯都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昭示着迎接新年的准备。
然而在这栋建筑的侧面,阳光未能照进来的地方,却是在无声地对峙着。敌意与阴暗的情绪在阴影处不胫而走,陈白昶二人各自心怀鬼胎的望着沈鹤唳,谋划些之前从未想过的打算。
沈鹤唳却似没感受到他们的恨意般,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道,“怎么了我的好兄弟,不就是开了个小玩笑吗?至于这么严肃的看着我吗?”
沈鹤唳像是个犯错的孩子般用天真的语气询问着,冷静下来过后的他与刚刚癫狂偏执的模样判若两人。
陈白昶现在才深知沈鹤唳的骨子里有多坏,虽然不知道是系统逼的还是本来便如此,但不论如何,都不能改变他已经是一个人渣的事实。
陈白昶从小到大都是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如今虽然动了杀人的念头却依然没想好具体的计划与方式。
自己与顾宁相如今算是半个家人,自己若是用杀人偿命的方式与沈鹤唳同归于尽显然不是个好法子,至少要等顾宁相高考结束,自己攒了些钱以后加上顾宁相高中毕业,才能物质基础和空闲时间自己打工养活自己。
更何况陈白昶从小到大都只是普通人,连鸡都没杀过,哪怕恨意如静脉血管般在体内织网结片,也依然会忍不住颤抖和动摇。
他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与顾宁相一起。
陈白昶平复着呼吸,一边思考着让沈鹤唳如何死亡或被折磨地生不如死,一边斟酌着开口道,“不准再动顾宁相,否则我们都走不出这里。”
沈鹤唳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道,“诶呀,没想到你这样在乎你的奴隶。前些日子你一直没动静,我还以为你玩腻了呢…”
沈鹤唳笑的肩膀微微颤抖,很有兴致似的继续笑着说道,“你们天天住在一起,不是早就发现了吗,我还以为你打算把他送给我才不管的。”
他仰起头,将常年鲜少见光的脖颈扬起,病态苍白的皮肤衬得沈鹤唳整个人更加阴暗,“我这是为了顾宁相好啊,说不定你再次见到他鲜血淋漓的惨样就又激起同情心和保护欲了呢?否则你这么久不理他他可怎么活啊。”
陈白昶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受到怀里的顾宁相很明显地身体一僵,没回头却也没抬头,只是身侧的手紧了紧,很冷的天,手心却出了些细汗。
陈白昶皱眉,赶紧打断了沈鹤唳的胡言乱语,“你放什么屁呢,我俩的事用你操心?”
陈白昶这时才突然想到,昨天夜里顾宁相低声的阴阳他,说不是早就发现了吗云云,当时还觉得奇怪,自己怎么就发现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现在想来,估计是沈鹤唳在背后故意从中挑拨。
陈白昶轻轻抚摸着顾宁相的肩膀,安抚性的上下摩挲,继续道,“分明是你自己凌虐欲犯了吧,我对顾宁相的感情从不需要靠他的痛苦来维持。”
他更希望顾宁相能够拥有希望,走上正确的路,在美好的世界里盛开,生根发芽。
顾宁相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有自己的情绪和爱好,他有喜欢的零食,讨厌吃辣,他会难过的望着自己也会在自己身侧无声地依赖自己,而自己也已经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将顾宁相当作是书中扁平的角色来看待。
陈白昶紧了紧怀抱,从后往前的拥住了怀中的少年,将下巴轻轻地放在顾宁相的柔软的发顶,继续低声道,“别拿你和我比。”
沈鹤唳撇了撇嘴,似乎是有些意兴阑珊,转身朝商场侧门走去,打算进入商场从正门离开。
却在将将转身后没走几步,再次停住了脚步。
几个穿着整齐西装革履的人迎面而来,正中间的是衣着华贵的妇人,眉宇间威严尽显,不见岁月风霜,眼里却是独属于中年人与资本家的威严,一边缓步优雅地走过来,一边微微蹙着眉,嫌弃的看着这一切。
沈鹤唳却笑了笑,道,“今天还真是热闹啊,看来你们可以再收到一个礼物了。”
陈白昶看得出这帮人是来找沈鹤唳的,为首的妇人看起来就有钱且不好惹的样子,估计是沈鹤唳的母亲。但却不知道沈鹤唳这一次指的礼物又是什么,只是直觉不会是好事。
不过他似乎下一秒就明白沈鹤唳口中的礼物是什么了。
妇人虽蹙着眉,唇角却是挂着笑,神情与沈鹤唳一般无二,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语气嗔怪道,“鹤唳这是怎么了,闹得这样狼狈,课也不去上。”
他们在中心街逗留了许久,自然是早已过了学校午休的时间。只是这女人分明是温柔平缓的话语,陈白昶却觉得既然能与沈鹤唳是一样的神态,那就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狠厉意味十足的一巴掌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清脆的一声落在沈鹤唳脸上,导致沈鹤唳本就渗血的嘴角又开始流淌出新鲜的血珠。
沈鹤唳说的礼物是,他自己的凌辱。
妇人再次开口,这一次的嗓音带了些甜美,声音仍旧温文尔雅,道,“你这样子,就不怕给沈家丢人吗?”
妇人抬了抬手,似乎想要再次打出一巴掌,却又有些嫌弃地看着沈鹤唳,冲身后西装革履却身材健硕的几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动手。
身后的人得到指示便轻车熟路的将沈鹤唳按住,使他跪在地上直不起身,全然不顾一旁的陈白昶二人,便开始了动作。
他们将沈鹤唳架住抓着头发再次扇了一巴掌后便直接将沈鹤唳的双臂卸下,随着两声清脆的啪啪声后,他的双臂彻底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与此同时,胸口也挨上了一膝盖。
沈鹤唳眯着眼睛身体微微发抖,却从始至终从未喊过一声,似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刑罚。
陈白昶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不论怎么殴打沈鹤唳,沈鹤唳都像是感觉不到一般行动无阻了。
自己的愤怒与专业打手的折磨来比,确实只是小打小闹。
按照陈白昶的常识来讲,这种家法一般不都应该是关起门来进行的吗?怎么这妇人嘴上说着沈鹤唳丢人,却似乎并不在意外界的目光,反而像是……
故意吸引外界的目光。
那妇人稍微歪着头,眼神轻蔑的看着沈鹤唳,似乎有些不满意对方的反应,复又饶有兴趣的看向陈白昶与顾宁相,等待着他们做出自己满意的神情。
微弱的阳光有一半打在妇人身上,另一半则笼罩在大型建筑的阴影下。
雍容华贵的服饰带着贵气,更带着残忍。
陈白昶再次深深觉得,果然能够养出如此变态孩子的家庭父母果然也只会是变态,这个服从性测试与虐待展现欲也太明显了吧?
简直就差把我是变态写到脸上了。
陈白昶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有钱人都这么变态,难怪沈鹤唳总是那副单薄阴郁的样子。
陈白昶起先还觉得沈鹤唳如此瘦弱,估计是有少爷通病,比如胃不好,幽闭恐惧症之类的,还故意往肚子上伸拳头,并且打算日后有机会报复他的话就把他关小黑屋禁闭,感受黑暗与孤独的痛苦。
现在看来,估计有病的部位不只是胃。
跟他家日常的手段比起来,把他关小黑屋感受黑暗的话简直应该算是在奖励他了。
陈白昶有些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
毕竟沈鹤唳他妈看起来比沈鹤唳还要变态,万一待会觉得打沈鹤唳不够尽兴,把自己与顾宁相也拉入战局,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陈白昶后退一步,拉起顾宁相的手腕准备从旁边离开,便听见身后传来声音,是一直未吭一声的沈鹤唳。
“上一份礼物不满意的话,现在的可还满意?”
他流了一身的冷汗,呼吸都有些没力气,声音也带了一点沙哑,明明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却仍旧是调侃玩笑的语气。
陈白昶顿时有些觉得这沈鹤唳虽然性格恶劣,品行不端,残忍暴戾,阴晴不定,十恶不赦,卑鄙无耻,人面兽心,恶贯满盈等等等等,但是,还真是有点让人佩服的。
是这个世界的人都这么能忍吗,顾宁相也是,沈鹤唳也是。
刚刚还对沈鹤唳恨之入骨,思考着怎么不着痕迹的报复他,现在却又下意识升起了一丝同情,觉得有些悲哀。
或许他的处境并不比顾宁相好,至少好不了太多,那疼痛苦楚的家庭下漫长深邃而又避无可避,他会偏执阴郁地追寻些刺激是杂乱泥泞的树根上结出的恶果。
陈白昶拉着顾宁相走着的身形停住,回答道,“我与你不一样,我不会因为他人的痛苦而感到快乐。”
陈白昶朝前方走了两步,在即将进入商场的时候才顿了顿,再次回答道,“你做了很多错事,但或许…是因为你生病了。”
陈白昶心里有些感慨,他母亲就在一旁看着他们,有些话他不好明说,便只能点到为止。
他还是要报复沈鹤唳,不论是为了顾宁相的创伤还是为了给顾宁相的未来铺路,他都不能放任这么一个祸害继续存留于世。
因为他自己是不能一直陪在顾宁相身边的。
因此他不能让顾宁相危险的一个人活在世上,甚至有可能再次成为沈鹤唳的奴隶。
但是至少在此之前——陈白昶回头看了眼沈鹤唳。
沈鹤唳仍旧是那副游戏人生的样子,仿佛不管是陈白昶还是顾宁相,母亲还是保镖,都只是系统给出的数据。
他感受到陈白昶的目光,偏过头,狭小的瞳孔正对上陈白昶琥珀色的眼眸。
陈白昶很清楚的能够看到,沈鹤唳面色苍白又挂了彩,鼻子和唇角都流着血,颧骨额头更是青紫一片,额头明明冷汗不断,身上仍旧遭受着来自身旁保镖的一下下重击,眼里却只有无谓与戏谑。
陈白昶叹了口气。
或许在此之前,沈鹤唳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亦或是感受一下正常的世界是如何绽放的。
“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普通的世界,沈鹤唳。”
陈白昶语罢便拉着顾宁相走进商场,混入人群,如同雪花落入皑皑大雪中,混成洁白无垠的一片初雪,一场晚冬。
他没有那么心善,却也不想一个人彻头彻尾都是悲剧。
变态家长变态孩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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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场晚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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