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对售货员说完,瞥见陆远川正在掂量铁锅的重量。
“灶上的锅还能用。”她轻声道,手指在柜台玻璃上敲出熟悉的节奏,仿佛在传递着某种默契。
那熟悉的节奏让陆远川会意地放下铁锅,两人之间的配合无需多言。
“同志,新到的芝麻油要买吗?”
售货员掀开小陶罐,那霸道的异香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嗅觉,“昨天刚到的货,香着咧!”
售货员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苏晚刚要摇头拒绝芝麻油,却听见二娃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小家伙红着脸捂住肚子,保国立马搂住弟弟的肩膀,安安在一旁憋笑憋得脸通红。
苏晚心头一软,伸手捏了捏二娃的小脸:“瞧把我们家卫国馋的,打半斤吧!”
“半斤?”售货员惊讶地挑眉,“普通人家最多打二两。”
苏晚浅浅一笑:“麻烦您了,就要半斤。”
售货员眼睛一亮:“好嘞!”
油瓶刚递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稳稳接住。
陆远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旁,左手提着捆好的碗筷,军装袖口还留着道新鲜的草绳勒痕。
拐角处,一个煤炉突然撞进视线。
周围不少人只是远远观望,苏晚却径直蹲下身,指尖抚过炉身上“上海”字样的钢印。
“这炉子费煤吗?”她屈指敲了敲炉膛,金属回声清亮。
售货员眼睛一亮,立刻掀开炉盖,热情地介绍起来。
旁边有个大娘小声嘀咕:“这炉子可贵着呢,一般人可舍不得问。”
苏晚却神色自若,仔细听着介绍。
售货员:“配上这专用钢精锅,煮饭熬汤烧开水,一炉搞定,省心省力!”
售货员特意压低声音对苏晚说:“同志,不瞒你说,这炉子昨儿刚到五台,转眼就被抢了仨!也就你家这位同志有本事,一来就凑齐了工业券和票。”
话音未落,旁边有个大妈凑过来,眼巴巴地望着炉具包装:“大妹子,你这工业券是哪儿弄的?我跑了三趟供销社都没凑够。”
苏晚还没接话,陆远川走过来一问,“要买吗?”
苏晚想着有了它,烧水什么的就简单得多了。
苏晚唇瓣微动还未说出 “买” 字,陆远川的手臂已越过她肩头,一叠挺括的工业券 “啪” 地拍在柜台上。
他甚至没看价签,只淡淡一句:“买了,全套。”
售货员的虎牙险些笑到耳根,手忙脚乱地从柜台底下拖出钢精锅,金属碰撞声引得隔壁柜台的顾客纷纷扭头。
要知道这军工厂新款煤炉半个月才到货一台,多少人攥着票蹲点都买不到,这男人居然眼都不眨就拿下了!
那个大妈啧啧羡慕对着苏晚说:“还是你家男人有本事!”
钢精锅倒扣在柜台时,镜面般的锅底瞬间映出三枚歪歪扭扭的小脑袋。
卫国的鼻尖几乎贴在铁面上,口水差点滴到 “上海” 钢印上。
保国踮脚时把布鞋踩掉了一只,正手忙脚乱地往回勾。
陆睿则像只护崽的小母鸡,左手揪着卫国后领,右手还不忘把保国往自己身后拉。
“卫国,回来!” 陆远川低喝一声,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旁边打酱油的大婶瞅见这幕,忍不住笑道:“瞧你家这几个小子,跟窜天猴似的,热闹得很!”
苏晚听了抿嘴轻笑。
苏晚接过捆扎结实的炉具,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手心里,却莫名让人心安。
她仿佛已经看见,这个乌黑发亮的家伙蹲在厨房角落,清晨吐着白雾给孩子们暖洗脸水,深夜还咕嘟咕嘟温着卫国睡前要喝的奶粉。
布料柜台前,新到的军绿棉布泛着细密的光泽。
苏晚指尖划过军绿棉布的纹路,突然想起陆远川洗得发白的军装领口,那补丁摞补丁的地方,每次熨烫他都要对着镜子扯半天。
“这匹,这匹,还有那边浅军绿的,全包起来。”
她语速干脆,布票 “唰唰” 摊开在柜台,像撒开一把绿色的星子。
售货员的眉毛快飞到发际线:“同志,这可把我们半个月的库存都清了!”
旁边扯花布的大婶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谁家这么舍得?布票不要钱似的!”
陆远川沉默着接过足有半人高的布卷,臂弯里的军绿色晃得人眼热,他低头时,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藏在袖口的手却把布卷攥得更紧了些。
售货员热情地拍着柜台:“解放军鞋,耐穿还不用票!”
苏晚蹲下身,手指轻轻捏过每个孩子的脚踝。
给保国挑了双系带的,陆睿那双特意选大了一号,卫国的鞋带上还缀了颗亮闪闪的红星。
给卫国系上带红星的鞋带时,小家伙突然 “啪” 地敬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逗得陆远川难得笑出了声。
轮到安安时,她托着小女儿肉乎乎的脚丫比了半天,最后选了双软底的小红鞋,鞋头还绣着一朵嫩黄的小花。
“安安也要‘解解鞋'!”
“解解鞋!漂漂!” 安安抱着鞋在原地转圈圈,红鞋跟敲得木板地 “哒哒” 响。
陆远川站在一旁,看着她给安安试鞋时温柔垂落的发梢,嘴角不自觉扬了扬。
转角处,一抹乌光突然跃进眼帘。
那台“蝴蝶牌”缝纫机静静伏在柜台中央,周围三米空地显示出它的尊贵。
几个扯布的妇女不约而同停下动作,目光黏在那泛着幽光的黑漆机身上。
苏晚的步子自己就停了。
空间里那台智能缝纫机再好,到底比不上眼前这个能光明正大摆在堂屋的老家伙。
“喜欢?”陆远川的声音擦着她耳畔落下。
他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沓票据,最上头那张缝纫机票盖着师长私章,军人服务社的钢印在阳光下泛着威严的光。
苏晚这才恍然,方才他离开,不只去跟战友借票据,还去后勤处领回了这些年欠发的津贴。
虽然扣除部分抚恤金,但三百六十五元的数目还是让围观者倒吸凉气,相当于普通工人大半年的工资。
“确实需要,”她指尖轻抚过缝纫机台面,眼前闪过孩子们磨破的袖口。
陆远川连价签都没看:“听你的。”
售货员爽朗地说:“这可是上个月才到的稀罕货!就这一台了!”
她骄傲地拍着铸铁机身,“您看这做工,传给孙子辈都用不坏!”
陆远川将钱票整齐地码在柜台上:“要了。”
这三个字落下时,排队买盐的老太太都羡慕了。
三个孩子像小鸟似的围着这台“会做衣服的神奇机器”打转,他们的倒影清晰地映在乌亮的机身上。
卫国突然蹦起来:“娘!它明天就能变出新衣裳吗?”
苏晚把他举到缝纫机前:“比变魔术还快呢。”
金色的蝴蝶商标在阳光下振翅欲飞。
苏晚盘算着今天开始要自己开火做饭了,赶紧去供销社买了条大棒骨、一条五花肉,又捎带手抓了把青菜。
“就剩这些了,要别的也没有!”
售货员把票证收得哗哗响。
售货员都心酸了,她为什么没有遇到这么大方的对象呢?
真的是,人比人,得扔!
陆远川那边可热闹了,吉普车后备厢塞得满满当当,最后连缝纫机都只能捆在车顶上。
路过的老乡都直咋舌:“嚯,这是把供销社搬空了吧?”
苏晚心里偷着乐。
今天这阵仗就是故意搞大的。
往后从空间里拿点啥出来,都能说是今天买的。
反正谁还记得清你家到底买了多少东西?
陆远川把吉普车稳稳当当停在院门口,立马引来一群军属围观。
“哎哟我的天!”
王嫂子眼睛都瞪圆了,“这车装得跟要搬家似的!”
军绿色吉普车的车顶绑着个被红绸布包裹的物件,棱角分明。
眼尖的王嫂子突然尖叫:“我的娘!是蝴蝶牌缝纫机!”
这一嗓子把附近的军属都喊了出来。
李婶挤到最前头,粗糙的手掌在围裙上搓得发红,眼睁睁看着陆远川把缝纫机卸下来,那金灿灿的商标在阳光下晃得她眼晕:“俺在供销社排了三回队,工业券还差四张。你家这咋弄来的?”
更别说车斗里堆成小山的布料了,军绿的、卡其的,还有一小截印着碎花的的确良,摞起来比保国还高。
张大姐盯着那截的确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补丁摞补丁的袖口,喉结滚动着没说出话来。
等两口子开始往屋里搬东西,围观的人更是炸开了锅:
“快看那些布料!够做多少件衣裳啊!”
“上海牌的煤炉子!俺家那口子说这玩意可好使了!”
“哎哟喂,那几个小子脚上那双解放鞋还是新的!”
“陆团的爱人手里那套锅碗瓢盆,供销社都断货半个月了!”
保国抱着油纸包的五花肉从车上下来时,油星子透过纸缝渗出来,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三个跟在后面的小娃娃立刻围了上去,最小的那个吸溜着鼻涕,喉结 “咕噜” 一声响得格外清晰。
那肥膘足有两指厚,在这年头,谁家过年能割这么大块带膘的肉?
王嫂子戳了戳旁边张大姐的胳膊,挤眉弄眼道:“瞧见没?听说陆团长这次把后勤处欠的津贴全领了,啧啧,这哪是买东西,分明是把供销社搬回家!”
张大姐撇着嘴没接话,却偷偷把自己打了补丁的衣角往身后藏了藏。
不知谁小声嘀咕了句:“人家男人是团长,能跟咱比吗?”
这话像根针,扎得在场几个军属嫂子都默默红了眼眶。
张大姐酸溜溜地撇嘴:“陆团长这是把半个供销社都搬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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