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更生的目光，在她面上定定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
“这个先不说。你下定决心，不要这个孩子吗？办法我倒是有，不过，我要提醒你，任何办法，都有万一，没有绝对的安全。”
夏恬点了点头：“我知道，”她苦笑一声，“我并没有想好，只不过先问问你罢了。”
她叹息了一声，目光望向远处的角落，冷淡道：“我只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努力了这么久，难道为了一个孩子，就要全部放弃吗？”
她呆呆出了一会儿神，转头问：“这个时代，女人自己养孩子，容易不容易？或者，我该问，有多难？”
林更生看她满是溢出的破碎感，低下头，心中暗暗思忖。
过了一会儿，他郑重其事，认真严肃地问：“夏恬，你真的不打算嫁给顾澜吗？”
夏恬歪头望着他，淡定回答：“长久以来，我一直很努力，就是为了抗拒成为顾澜妾室的命运。我不会为了这个孩子，就委曲求全，放弃我一直以来长久的努力。”
她恢复了冷静镇定，理性地分析：“我之前的身份，尚且被认为不配入府，如今我名不正言不顺的在外面有了身孕，若是进了顾府，怕跟进了地狱也没区别。何况，我根本不会考虑，为了孩子就去做顾澜的妾。”
“所以，”她坚定道：“这事绝不能让顾澜知道，否则，他一定会强逼我。”
“可是，这个孩子是顾澜的。”林更生轻轻道。
“这个孩子是我的，即便我把他生下来，他也是属于我的！”夏恬固执道，“如果我跟顾澜没有关系，那这孩子跟他也没有关系！”
夏恬微微低头，慢慢道：“所以，我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打掉这个孩子，二是，生下来，自己养大他。”
她心中思绪千头：“哪一条路更好呢？”
林更生低下头，然后再抬起头的时候，心中已经下了决定。
他轻轻一笑：“夏恬，你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他深深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目光闪亮。
“夏恬，你嫁给我吧！”
这一句，对夏恬来说如同晴天霹雳。
她一下瞪大了眼睛：“你你……你说什么？”
林更生真诚地微笑，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夏恬，你嫁给我吧！”
夏恬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恍然醒悟，失笑道：“小林大夫，你不用可怜我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是到了绝境无路可走！”
林更生缓慢坚定地摇头，目不转睛凝视着她。
“我并非可怜你。”他第一次脸红了，“我一直，心悦于你。”
夏恬呆呆看着他，忽然皱起眉大摇起头，果断道：“不行！这不是儿戏！再说，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林更生温和地微笑，目光和煦温暖。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你先听听，我是否是合适你的人选。”
他轻轻清了清嗓子。
“我父母都已过世，长辈只有一个叔叔，但是叔叔无意干涉我的婚事，所以，换句话说，我的婚事，只需要我自己做主。”
“我的家境也算不错，而且我医术不错，养家糊口，养育妻儿，应该不算难事。”他微微一笑。
“我家里，上无长辈管束，下也没有通房妾室，只有我一个人。你嫁进来，家里很清净。我能保证，我一辈子就只有你一个妻子，我也不会再有什么妾室。”他抬眼，眼里满是清澈的期望。
“我喜欢你，也会喜欢你的孩子。我会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若是你以后不生了，也没关系。”他红着脸，小声道。
“你嫁给我之后，愿意继续经商也好，我都不会管束你。你若是想要四处周游，我也可以陪你。反正，我也没正经官职在身。”他轻轻笑了，“无官一身轻！”
最后，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低声道。
“以前，我知道自己没机会，所以就连跟你表白都不敢。这一次，你虽然遇到了困境，我却是庆幸的，庆幸自己还在你身边，还能有条件，让你依靠和选择。”
“我知道你的努力，我了解你的想法。我保证会平等的尊重你，爱护你。”
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坚定、温柔：“夏恬，嫁给我，把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养大他。这是第三条路，也是更好的一条路。”
“我……我不能连累你……我不能勉强你……”夏恬艰难地开口。
“不是连累，没有勉强，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林更生望着她，期冀道：“答应我吧，夏恬。”
小林大夫在芙园一直盘桓到了深夜才离开，有心人自然会知道。
甘芙居的外书房，天色将明了，却还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穿梭不断。
顾澜一晚上都没睡，此刻微微困乏，伸手捏住了眉心。
知桂静悄悄进来，在顾澜身边一站。
顾澜抬眼问：“是芙园有事？”
他在芙园安排了暗桩盯着，交给别人不放心，只能由知桂亲自管着。
而在如今这样紧张混乱的局面下，知桂还敢来打扰他，那一定就是芙园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林更生卯时三刻进了芙园，子时才出来。”知桂低低回道。
顾澜皱起眉头：“她怎么了？病了吗？”
“本来出门逛夜市的时候，姑娘脸上还是好模好样的，不知道怎么就忽然转回府了，然后就命人去医馆请了林更生。”
“林更生走的时候开了药方吗？”
知桂皱起眉头：“不知道。林更生到了芙园，姑娘屏退了所有人，只剩下他们两个，不知道谈了什么。我们的人靠近不了。药方也没见到。”
顾澜按着额头：“盯紧些，若是有药方，一定会去抓药的，想办法把药方弄过来给我看看。”
知桂为难道：“就怕直接从小林医馆拿药，那就有些难了……”
顾澜微微思索：“那总要熬药，总会有药渣子，把药渣子想办法带出来。”
知桂抬眼，偷窥他的脸色：“如果没有药方，也没熬药呢……”
没有药方，也没熬药，那就是夏恬根本没病。
那林更生半夜三更在芙园待了快两个时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顾澜微微咬了咬牙。
这个小妖精，没事就要乱招惹人。
她难道看不出，林更生对她有心思？
“现在朝局正乱，倒是好时机。瑞芙祥的事，快些办吧！”顾澜淡淡吩咐。
林更生从芙园离开的时候，确实开了药方。
他前后一共开了两张药方。
第一张是保胎药。
夏恬本身的体质，确实是宫寒又年轻不知节制，造成了不利子嗣的症状。此番有了身孕，林更生考虑她身子弱，所以安胎是必要的。
夏恬虽不清楚知晓，但她深知顾澜的手段，所以一直怀疑芙园里有顾澜暗暗布下的眼线。
以前她没什么可怕的，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可无不可。
可是现在，有了一桩一定要避过顾澜耳目的秘密。
所以，这张药方开好，却不能留下来。
林更生也不假手他人，会直接在小林医馆配好药，每日煎熬好，再秘密交到杏儿手里，混在膳食中，夏恬服下，掩人耳目。
第二张，是张堕胎的方子。
是夏恬为了以防万一，强行让林更生开出来的。
“就是以防万一，你放心吧，我不会随便用的。我就是怕……万一……你的方子我还能放心些！”夏恬固执道。
林更生拗不过她，只好给她开了，看着她仔细的收在自己随身的香囊之中。
“现在快两个月了，等到三个月之后，胎像就稳了。这段时间，你还是要小心。”林更生谆谆叮嘱。
“我知道。我大概多久之后肚子会遮挡不住？”夏恬问。
“这个因人而异。你这样瘦，若是衣裳宽松些，六七个月都有可能看不出来。”
还有时间。
夏恬点头：“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会想个妥帖的脱身之法，想法子到时候让顾澜见不着我，等咱们成了亲，他就没办法了。”
林更生动了动嘴唇，脸微微泛红，含糊地道：“如果万一他提前发现了，你可以说，就说是你跟我……也行……”
夏恬呵呵笑了：“那他会杀人的。”
“所以，还是要快些成亲。”林更生望着她。
是啊，快些成亲。可是夏恬成亲，怕是顾澜也是要杀人的。
夏恬微微蹙眉：“还是要有脱身之法，或是我消失，或者他远远地离开……等我再想想。”
“你不是有海船吗？或者咱们偷偷上船，扬帆出海，大海茫茫，他到哪里寻咱们。”林更生提醒。
“是个好办法！”夏恬双目一亮，“等到海船靠港，我去问问裴叔，什么时候船能尽快再出航，然后咱们就偷偷上船，把顾澜远远抛在京城！”
“只不过，”她满怀歉意，“你在京城，要医馆有医馆，要名声有名声，就这样全都抛下，我……我对不住你……”
林更生轻轻笑了，眼中温柔深情：“有你，我什么都不要。何况，出海远航，我也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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