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四年十月廿四日教会医院
霜降次日的晨雾裹着消毒水味，在教会医院哥特式拱廊间游荡。苏静姝的白皮鞋踏过水门汀走廊，鞋跟与嵌着德文铭牌的地砖相撞，发出细碎清响。护士站的珐琅台历停在10月24日——三行血红的"忌"字旁贴着顾明璋发妻的死亡证明复印件，玻璃板下压着半枚翡翠玉蝉，翅尖沾着褐色的血渍。
德籍医师艾琳·施密特的金丝眼镜蒙着水雾，镊子悬在苏静姝腕间玉蝉纹上方三寸："三期放射性皮炎。苏小姐最近接触过铀矿制品？"诊室铅窗外，穿阴丹士林布褂的护工推着覆白布的尸体经过，尸体的手腕滑出推车，溃烂的玉蝉纹与她腕间痕迹如出一辙。
门扉轰然洞开，顾明璋的青布长衫挟着祠堂香灰味卷入。他当啷掀开怀中锦匣，二十三枚银项圈撞击声似招魂铃："施密特医生该认得这个——"青白指尖抚过项圈内侧德文刻痕，"编号VII的玉蝉，嵌在民国六年收治的顾陈氏喉骨里。"
药柜的樟木香气混着磺胺药片的苦味。苏静姝的珍珠纽扣滚入玻璃瓶间隙，顾明璋腕间纱布渗出的朱砂在瓷砖缝爬成星图。"大少爷该换药了。"老仆端来的铜盆漂着发黑艾草。顾明璋猛然扯开苏静姝的立领，伽南香拂过她颈间荧绿纹路："铀矿粉混在聘礼朱砂里...现在听见玉蝉振翅声了吗？"
艾琳医师的钢笔尖折断在《慕尼黑矿物学会报告》上——铀矿脉分布图与顾家族谱完全重合。"三年前顾家捐赠的翡翠原石..."她德语转中文的腔调生硬，"嵌在圣母像底座的，是提纯铀矿石。"锦匣底层的红绸被掀开，银项圈德文编号在药瓶折射下泛蓝。顾明璋咳出血沫："他们让新娘下矿探测辐射值...美其名曰雕合欢佩..."
暮色漫过教堂尖顶，病理室的镁光灯将《申报》剪报投上白幕：1923年法租界镭姑娘诉讼案，女工溃烂的手臂与苏静姝的腕纹重叠。"放射性元素会撕裂基因链。"医师的阴影笼罩人体骨骼模型，"顾家'灵胎'实为染色体畸变的死胎..."
告解室雕花木格将月光割裂。顾明璋塞来的怀表在暗处泛光，表盖内侧法文地址旁贴着"1925.11.7上海-马赛"船票。"保罗神父知道全部真相。"他气息拂过斑驳的受难像，"那些银项圈..."晚祷钟惊起寒鸦，苏静姝触及耳后肿块。镜中映出顾明璋立在玫瑰窗前，后颈朱砂痣已蔓延成北斗。彩绘玻璃的玛利亚面容碎裂，露出封存的铀矿样本。
暴雨砸向琉璃窗时，顾明璋扯开衬衫。心口缝合线间的翡翠碎片泛幽蓝："我被按在矿脉灌朱砂那夜...看见前任族长的七个女儿在发光..."苏静姝的绢帕自燃，火舌窜上祭坛帷幔。老仆的龙头杖捅穿彩窗，暴雨裹铀矿粉灌入圣殿。"快走！"顾明璋将她推向地窖。最后一瞥中，他的长衫下摆卷进火舌，二十三个银项圈在烈焰里尖啸。
怀表荧光照亮地窖成排福尔马林罐。漂浮的胎儿标本表面长满玉质结晶，第七号罐的德文标签写着："母体辐射值9.3μSv/h，受孕失败于1921.5.30"。苏静姝颤抖着抽出罐底文件——顾家与德国拜耳公司的铀矿购销合同，签署日正是"五卅运动"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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