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这道声音像在程确耳边炸开,他的手不听使唤地抖起来,甚至没忍住开始倒气,修长整齐的手指握在一起,恍惚间像有另一个可以让他安心的人抓住了他,他从中找到了勇气。
小麦惊诧地看着,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程确的手臂,程确被她叫醒,猛地回过神,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话铃声已经自动挂断了。
小麦扫视着他的衣服和头发,迟疑地问:“程哥,你是去哪里找到咪咪的?”
程确没有立刻回答,他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点了一下屏幕。未接来电跳到他眼前,确实是个熟悉的号码,但并不是他渴望又害怕的那个人,而是快递小哥。
程确松了口气,指着油菜花田对小麦说:“那儿。”
“你大清早去田里干嘛?”
程确一下子卡了壳,他不止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去的油菜花田,更遑论这只奇怪的猫——无缘无故复活后对他很亲近的猫。
程确拍了一下小麦的脑袋:“问题这么多,早上想吃什么?”
小麦立刻乐呵呵地跟在他后面:“给我开小灶啊哥,那我想吃法式吐司。”
“……直接说想吃煎面包沾鸡蛋。”
“哥你真的,毫无情趣,”小麦啧啧摇着头,颠了颠怀里的猫,“是不是呀咪咪?你想吃什么呀?”
“别夹了亲,”程确推开小厨房的门,楚徵昨天洗好晾在架子上的布还放在那里,他收了起来,看一眼表,“它吃鸡蛋喝羊奶,九点吃早饭,现在准备有点早,你先出去给它找个窝住吧。”
小麦出去前他又说:“对了,你去问问李志德还养不养,养就让他弄走,我不会平白无故帮别人养猫。”
小麦抱猫的手一紧,嘟嘟囔囔地说:“那他要说不养了呢?”
“那就把他赶走。”
小麦闻言欢天喜地地走了,程确坐到楚徵坐过的地方,还没来及仔细回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手机铃声又一次把他从沉思中惊醒。
“陶艺店?”
“是我,”程确忘记自己又买了什么,但无非就是些零食,“在家,你直接放门口就行。”
快递小哥那边有些乱,他声音大起来:“你买的什么啊,备注要送到你手里,这么大件。”
程确一愣:“上面没写是什么吗?”
“没有,从云南发来的,一个箱子快占我半个车厢了。得了,马上到!”
挂断电话,程确脸上有些难以掩饰的焦躁,刚才和小麦说话时恢复了一点的血色又退个干净,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咬指甲。
郑储最后一次进的山就是云南的山,他和一个叫阿良的朋友。这人程确没见过,但听说是郑储刚开始学陶艺时认识的,可惜这人开一家店黄一家,几年下来赔干净了老底,等到程确入行,他已经不干了。这次不知道怎么又跟郑储搭上线,就连商量进山装备都是他们网上约的。
程确心里开始打鼓。他其实不确定郑储和这个叫阿良的男人在外面发生了什么,那晚郑储本该在夜里十一点整回到家中,他从不会晚,偏偏那天晚了两分钟,整个人也风尘仆仆的。只是当时程确太痛苦了,没有关注到这些,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很奇怪。
郑储的晚归和阿良有关系吗?从云南寄来的东西是什么?又是谁寄来的?
程确咬掉了指甲边缘的倒刺,细嫩的皮顺着甲缝长长地撕下来,登时就见了血,血珠沾到程确的唇角,殷红一片。十指连心,他疼得被激出眼泪,泛红的眼角在太阳光下显出几分脆弱。如果此时有人在小厨房内,只会觉得这樽静态美丽的雕像染上了血气,要活过来了。
程确打开水龙头,洗掉血迹,戴上手套开始做饭。等到八点五十二分,他把饭端上桌,学员已经陆续下来吃饭了。
小麦怒气冲冲地抱着猫回来,坐下就说:“这猫根本不是李志德的,我真是草了,他有病啊!”
程确眯起眼睛:“别说脏话,什么意思?”
“他说猫是他半路捡的,本来就不该他养,而且他交了钱,我们根本没权力赶他走,气死我了!”
“从哪捡的说了吗?”
“没有,”小麦仍然忿忿,“他见是我去什么都不怕,还推我,跟我说流氓话,恶心死了。”
程确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走到小麦身边,气压很低地问:“他欺负你了?说了什么?”
小麦在他的目光下瑟缩了一秒,不停地抚摸猫背:“就说不知道男的什么时候最想那啥吗,我还敢大清早去找他什么的。”
程确扭头就往外走:“我去找他。”
“程哥!”小麦着急地拉住他的衣袖,“但是他后面还求我了,说他最近无家可归……还说可以帮咪咪搭个生产的窝!”
程确的表情并没有因此变好一分,他阴森地说:“这种事情我不能做?就因为这个你要原谅性骚扰你的人?”
小麦连忙摇头:“不是啊,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而且还有一分钟就到九点了,你不吃饭要低血糖的,你还想进医院?”
程确说:“无所谓。”
“我有所谓!”小麦站起来挡到他面前,“你不能打他,这种事不能你做!”
程确看着小麦紧张的小脸,无师自通地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是的,这种出头的事一直都是郑储的责任,表面上程确被他保护的太好了,手上没沾过什么,但谁也想不到,他手心里沾的第一滴血就是他丈夫的。
现在他也不介意再沾一道李志德的。本来看这个人就烦,现在更是触到了他的底线,反正李志德还要再在这里呆六天,完全够程确好好规划一番。
小麦拉着他重新坐到椅子上:“而且我觉得李志德得了什么病,他活不久了。”
程确从鼻子里出了声气,给她倒杯豆浆。
“我进去的时候看到他在吃药,”小麦神神秘秘地说,“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而且程哥,你不觉得李志德的脸色蜡黄吗,肯定活不长!”
程确点点表,示意可以吃了:“你知道只能嘴上诅咒是一种窝囊吗?”
小麦:“……”
还没等他们吃完,门铃忽然响了。
程确放下筷子:“我去吧,快递,你把碗收拾了。”
出去后才发现快递小哥说的大箱子究竟有多大。快半人高的箱子被随意扔在小哥脚下,土黄色的硬纸箱子上沾满了灰尘和泥土,乍一看甚至还有一道不明显的红色痕迹。
程确从快递小哥手中接过单子,签了字,琢磨片刻问:“这快递运输了几天啊?”
“这是加急单,”小哥按了两下手机,给他看,“最多两天我就给你送来了,你是想问什么时候寄的吧?”
“……这也能不一样?”
“你这个太大了,而且不能退,所以我当时看了眼单子,”小哥的嘴巴一张一合,“这是一个月前在云南寄存的,到了时间自动发出来了……你自己买的你不知道?”
一个月前……算算时间,郑储已经回来又死去了。程确无声地垂落眼尾,从上往下看去,他的眼角眉梢在刘海的阴影下形成了长长又流畅的弧线,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进的感觉。
突然,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很快说:“好,谢谢你啊,我先进去了。”
说着他没要小哥帮忙,自己一个人连拖带拽地把箱子扔进院子,随即“砰!”的一声砸上院门。
等到确认快递小哥走后,他才松开紧握的手,赫然发现手心里沾满了黏稠鲜艳的红色印迹,显而易见的,这是新鲜的血迹!
他刚才没有看错,箱子边缘地方,开始还不明显的红色痕迹逐渐加深,现在再看那个地方已经被染成了深棕色。程确眼睁睁看着大片的血迹从箱子中喷涌出来,甚至染红了脚下水泥地,在白色的地面上留下刺眼的颜色。
程确的手像帕金森一样抖起来,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他收到一份丈夫最后到过地方的快递,而从这份快递里流出的新鲜血迹证明着里面的东西不可能是正常又合规的。
但应该不是人,程确知道一具新鲜尸体的出血量,绝不可能只有这么少,或许里面有的只是恶作剧般的小动物尸体。
只是谁会这样捉弄他呢?
程确甩甩脑袋,深知院子里不是能逗留的地方,被谁看到了会很麻烦。他摇摇晃晃地重新抱起箱子,脸色煞白到泛青的地步,踉跄着走到他的私人窑房。
把箱子扔进去,他没有第一时间拆快递,而是拿起拖把折返回院子中,开始清理这一路上淋漓的血迹。奇怪的是,血迹并没有一直延伸,反而断在了中间,说明程确从院门走到中间位置的时候,血迹已经淌完了。侧面证明,这是一只很小的动物。
直到程确拆开快递前都是这样认为的。然而等他做好心里准备,真的撕开那条塑封的胶带时,才发现里面没有任何活物尸体,有的只是贴在箱子四周防撞的冰袋和很多分罐装、打磨好的釉原料。
程确一瞬间表情空白,这怎么可能呢?他伸手拨开瓶子,刚摸到左上角,黏湿的手感让他猛地停在原地,半晌颤颤巍巍地把手拿出来。
原来左上角的防撞袋子里不是水,而是血液。
只有这个角落,冰袋被换成了血袋!
到了这时候,程确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整个人麻木了。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湿纸巾,一根根手指擦净,随即掏出手机,找到快递单上的号码拨了过去。
寄件人是一个名叫“常人”的,地址是某大学仓库,并没有什么有效信息。
程确本来不抱希望,但话筒里滴滴了几秒,竟然被接通了。
对面大概还没睡醒,暴躁又不耐:“谁啊?”
“你好,”程确的声音轻而缓和,“是……常人吗?”
“不买房不贷款,滚!”
程确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没有丝毫犹豫地又一次拨了过去。
这次他没等对面开口,先发制人:“你和郑储什么关系?”
常人沉默两秒,似乎认命自己睡不了了,长叹口气:“你哪位啊?”
“你给我寄东西,问我是谁?”
“噢噢,弟妹啊,”常人叼了根烟,说话含含糊糊的,“这么早就打电话……哎呦喂,郑储不在吗?你问他呗。”
短短一句话,程确得出两个结论:他不知道郑储死了。他和郑储没有矛盾,就算有,也不严重。那么郑储的晚归和他还会有关系吗?
程确说:“不在,他进城了。”
“对,你们店开在乡下。行吧,你说说这么长时间咱俩也没见过面,你别喊我大名了,那不是人叫的,就跟着郑储喊我阿良就行。”
程确顿了顿:“阿良哥。”
“好好,有机会请你们两口子吃饭哈,”阿良动了起来,那边很快传来撒尿的水声,“就是我们俩这次进山搞来的原料,我磨好后分出来的,你放心,我绝对没多留,半半分的!”
程确皱眉把手机拿远了些,等到水声过去,才缓缓道:“那为什么会寄到这里来呢?”
“啊?你们搬家啦?郑储给我留的地址啊,半个月前我还跟他确认了一遍,他说就这儿啊?”
轰隆!
犹如一声晴天霹雳,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但程确的世界坍塌了。尖利长久的耳鸣声席卷了他,他在做梦吗,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又有什么是假的?难道他亲手分的尸是假的,郑储还活着才是真的吗?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没站住,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想要伸手攥住什么东西,以确保自己活在真实的世界里。但还没等他摸到,就听到电话里继续传来阿良遥远的声音:“……对喽,赭石色那个瓶你看一下,我打包的时候盖子上的皮筋好像掉了,可能会漏……”
程确下意识地听从指令——还真的漏了。
所以真相是,恰好冰袋破裂出的水融合了赭石颜料,才会出现血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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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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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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