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躲躲藏藏的小女娘,每一次主动却极为大胆,厉云征尝了甜,整晚都喜滋滋的,跟在她身后一路逛一路付账。
为合庆寿之意,大街小巷挂灯以消灾祈福、富贵祥瑞的龙凤灯为主,不似上元节纱灯、花篮灯、圆灯、骰子灯应有尽有。
念念张望着走过两条街巷,终于在一个摊贩处寻到了蟠璃灯,欣喜地小跑过去,柔荑勾着灯身绕一圈,再松手,各个灯面上骑马的武将你追我赶。
“喜欢这个?”厉云征大步跟上来,嘴上问着话,手中银两已经朝小贩递去。
“我自己付。”念念眼疾手快地制止,取下灯笼交于他,笑道:“这是我要送你的。”
遂从荷包中掏出银子交付。
“这是回礼么?”
厉云征欣然接受,以为是她投桃报李的谢意。
念念摇头,“早就想送你了。”
她幼时观蟠璃灯仅仅有趣,自秋猎目睹厉云征马上英姿后,私心里便将二者联系,命人寻来材料,偷偷仿着做了一个。
灯笼的每一面画的都是少年将军,画中人栩栩如生,随灯转动时更如在眼前疾驰一般。她藏着掖着观赏多日,最后恐被发现,咬牙纵容火焰将其吞噬殆尽。
彼时尚能将秘密深藏,如今越发管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了。
“我从前专门为你做过一个,不过烧掉了。”
隔着纱帘,厉云征瞧不见她的神情,仅是声音中微不可察的失落,足以惹他揪心。
在他没见到的地方,小丫头一个人咽下过多少苦涩?
厉云征再次撩开她碍事的帷帽,将积聚在眸中的怜爱毫无保留展示给她,和煦如风的声音轻轻扫过,溜进她耳中。
“日后再做一个还我,把你自己也画上。”
念念脑海中呈现二人跃然灯面的情景,霎时有霞光晕染脸颊,羞道:“那岂不是灯笼一转,我就追着你跑,才不要!”
厉云征原意是将二人画在一起,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旋开一抹笑意。
“将它看做是我追着你不就好了。”
念念一边吮着嘴里清甜的糖人,一边品味厉云征的话。
是啊,她的心习惯了随他而动,忽略了换个角度看,亦是他追着自己呢。
蜜意胀满心房,念念双眼弯成月牙,粲然一笑,道:“也好。”
有锣鼓声响起,街道中央的百姓闻声自觉向两边散开,忽然涌来的人群挤得念念踉跄几步,又被一双圈在腰际的手掌稳住。
有他在的地方,总是充满安全感。
锣鼓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嚷:“天女来了!天女来了!”
天女散花是每年皇后寿诞灯会的重头戏,锣鼓开道,两匹马拉着一辆马车缓缓向前,马车的轿厢呈宫灯状,四周皆为清透薄纱,映着舞动在中央的窈窕身姿。
这位身着金色罗裙在游街马车上翩跹而舞的女子,便是天女,据说天女之舞拟的是皇后旧时之姿,故而天女起舞,上祈苍天,下佑黎民。
念念每次观天女都难免感慨,美则美矣,可若要拿来与皇后娘娘作比……实不能相提并论。
不过像不像有什么关系,大家只在意皇后娘娘的身份头衔,那是他们祈愿的寄托。
她扒着厉云征的肩膀,极力够近耳边,道:“悄悄告诉你,我见过皇后娘娘跳舞呢。”
说来也怪,世人尽传天女拟皇后舞姿,实际上皇后从未在公开场合跳过舞。
厉云征并不好奇,淡淡应了句:“嗯。”
念念的琴棋书画是家中请先生教导,舞乐却跟着宫中乐师舞姬所学,每每学成一曲,先舞给皇后过目,对方总能精准指出她的问题,并亲自示范,教她纠正。
她一直觉得,娘娘定然舞艺超群,胜过旁人千百倍,奈何无论怎么纠缠试探,皇后始终摇头否认。
一直到她及笄礼前,冬月十六。
念念清楚记得那一天,浑圆的月亮玉盘似的悬在天边,冬日凄冷萧瑟的冷风里,皇后娘娘吃了些冷酒,屏退所有宫人,褪去凤袍金钗,着一袭素纱襌衣,和着薄醉在月下起舞。
衣带随风偏飞,似要带着轻薄如烟的娘娘一同奔月而去,念念在一旁瞧着,瞠目结舌,彼时才懂得惊为天人是何等风采。
“大哥哥,”念念回忆往事,忽然觉察出一丝异样,杏眸微震,问道:“乌达国最后一晚我跳的那支舞,你看着难过吗?”
厉云征脑海中亦浮现出那晚的情景,眉心轻锁,微微颔首,认真回复她:“初见惊艳,再看空觉寂寥。”
没错,念念再回想起那日皇后跳舞的情景,除惊叹外,只觉无限凄然悲怆。
瞧着顷刻间垂下去的小脑袋瓜,厉云征不解道:“怎么了?”
“那支舞是皇后娘娘教我的。”她声音很轻,藏在其中的震撼却深沉无比。
作为及笄礼,皇后娘娘亲自教她跳了一支舞,便是‘奔月’。皇后还说,这支舞是跳给爱而不得之人。
“你学得极好。”
厉云征淡淡笑着,分不清话里意味。夸赞后未再多言,只悉心护她左右,不让人群扰了兀自沉思,不看路的小丫头。
宫灯内,天女一舞结束,有牡丹花瓣从宫灯上方飞出,飘飘洒洒散入人群。
花瓣被看作是天女赐福,接到花瓣者皆可许下心愿,求天女庇佑,如此天女散花方得圆满。
念念将糖人递给厉云征,钻进人群最前面,扬手捕捉一片纷飞的花瓣,雀跃着拿给厉云征。
“大哥哥许愿吗?”
厉云征摇头,“我不信这些。”
念念无不失落地扁了扁嘴,其实她也不信,单纯想套一个对方的心愿。
“不信也可以许一个的。”她不罢休,缠着他又问一遍。
“好。”厉云征颔首,宠溺的笑意加深,“我们一起许。”
“怎么一起?”
“把花瓣握着,双手合十。”
念念听话地按厉云征指引动作,只见他将灯笼放置一旁,用嘴叼着蝴蝶翅膀,腾出两只手,左右掌心覆在自己手背上。
热流顺着手背蔓延全身,惊得她双眼溜圆。
厉云征嘴巴被糖人占着,从喉咙里钻出一声沉闷上扬的“嗯”,挑眉示意她许愿。
念念阖上双眸,睫翼跟着心跳的频率轻颤,细语诉说她最真实的渴求。
“愿随风,得自在。”
乌泱乌泱的人群拥着天女的花车朝前走,两人依旧守在原地。
许完愿,念念抽出手,摊开掌心注视着被揉得略显失色的花瓣,忽觉讽刺,皇后娘娘自身尚不得自在,她却对着虚无的娘娘,许下此愿。
朱唇翕张着轻呼一口气,将它还回风中。
她沉浸在怅惘中,未留意到注视在头顶的眸光,氤氲含情,又满是疼惜。待她仰头看过去时,已被柔和的笑意替换。
“大哥哥许了什么愿。”
厉云征捏着细棍,将蝴蝶释放出来,舌头卷过残留的香甜,道:“同你一样。”
愿我如风,伴你自在。
***
二人逆着人群的方向往回走,忽然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一个人,拦住去路,厉云征下意识护在念念身前。
念念定睛看清来人,惊呼道:“思莹姐姐!”
“果真是你。”
凭厉云征的样貌身姿,身处人群亦能独树一帜,鲁思莹原是打老远就瞧见,好奇多看几眼,认出是厉将军,手里还举着糖人,便愈发对身边女子起了兴致,仔细看,这女子帷帽遮面,步履动作与熟悉之人无二。
故而上前招呼。
打量的眼神落在紧攥厉云征衣袖的纤纤玉指上,微眯双眼啧啧道:“我还好奇呢,这么热闹的日子不见你来寻我,原是有人相陪。”
念念心虚地收了手,转而挽上鲁思莹的胳膊,娇声道:“去找过姐姐的,家丁说你出城了。”
“出城去给咱们太师千金办差去了。”鲁思莹随手把纱帘掀到帷帽顶端,让那张羞赧的笑脸无可藏匿,“从前也不见你戴这劳什子。”
“这么快就有商队去平凉啦!”
“嗯,说来也奇,突然来了个大客户雇商人和马队,出关送货。”
“姐姐辛苦。”如此百福营便能早日收到她送去的东西了,激动之余,利落地给鲁思莹行了个半礼。
“收起你那一套礼吧,也不嫌麻烦。”鲁思莹随性惯了,常不知如何回这丫头一套一套的礼数,甚是烦扰。
念念行礼是下意识举动,闻言吐了吐舌头,俏皮道:“礼多人不怪嘛!”
“哦——”鲁思莹拖长语调,笑侃:“那你这与外男同游是哪里的礼?”
“姐姐!”念念羞得直跺脚。
鲁思莹才不在意外男不外男,逗逗她而已,见她如此,收了神色安抚:“好啦,不逗你。”
转而冲厉云征抱拳,朗声道:“这位是厉将军吧,久仰久仰!”
念念的心事,自八仙楼一遇后鲁思莹摸得一清二楚,话语中的久仰可谓一语双关。
厉云征没有多余的手回礼,略一点头,正色道:“本将军对鲁姑娘也是闻名已久。”
鲁思莹惊诧片刻,旋即反应过来,肩膀轻轻撞一下念念,“你又拿我当挡箭牌了吧。”
念念与鲁思莹相识于微,鲁思莹豪爽,让念念遇事报她名号,于是自那时起,但凡念念独自外出,无论是路见不平还是招惹祸端,总顶着鲁家小姐的名头。
为此鲁思莹收到许多莫名其妙的谢礼,当然,为人顶罪遭受的训斥亦不少。
念念嘿嘿一笑算作默认。
“又闯什么祸事了?”鲁思莹蹙眉审问,好奇这次是什么奇闻轶事。
“不是什么大事,”念念赔笑道,寻思自称是鲁家的女娘而已,算不得祸端,问心无愧昂头欲答,被身后之人抢了先。
“确实不是大事。”厉云征睫羽半遮乌眸,“嘎嘣”一声咬掉蝴蝶的翅尖,散漫蹦出的字字句句中,透露着压人神经的威慑:“差点给鲁姑娘拉扯出一门亲事而已。”
将军化身小跟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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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灯会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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