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室内,云雾缭绕,黄木绣桃纹屏风后,侍女桑榆正往浴池里添着热水。
许青怡大半个身子泡在池子里,为了不然伤口碰到水,她双臂合着靠在池边将脑袋扣在手上。
“姑娘,这个温度可还好?”桑榆小心翼翼地用拧干的帨巾给许青怡擦着左肩。
许青怡实在不适应沐浴时身边有人在,可架不住桑榆不放心她一人,“温度正好。你要不还是出去罢,我一人能行的。”
“不不,伤口要是碰了水我不好交代的。”桑榆眨着眼。
她原是王府的家生子,这些年一直在王府伺候着,前两日得了殿下命令才过来椒院伺候,要知道平时殿下都不太乐意亲生母亲靖阳夫人过来。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伺候人沐浴。
眼下,不光许青怡不适应,桑榆也不适应。
许青怡闻言微皱起眉,问:“他这般不讲人情吗?”
容回虽然清冷,看似不近人情,但许青怡还是觉着他只是面冷心热,还是好相与的。
见意思被误解,桑榆忙腾出手来摆了几摆,赶紧解释,“不是,殿下为人宽厚。只是我要是让你伤更严重了我自己面对你和殿下会惭愧……”
“你别怕。”
早在两年多以前许青怡借住在宗亲王府上的日子便识得桑榆,当时桑榆不过十三四岁,硬拉着许青怡教她医术。二人也算熟络,说是友人也没错,只是许青怡现在听着桑榆喊她“姑娘”怪不好意思的。
“你便向从前一样叫我便好。”许青怡很想回过身子拉一拉桑榆的手,只是她身前没着衣物,若是回头身前的一切定然暴露在眼前。
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笑声,桑榆说:“好,话说回来,青怡你是殿下第一个愿意带进私宅的姑娘呢。”
许青怡正要说话,嘴唇轻启,闻言顿住。
嘶——
这话好生熟悉。
跟她那些偷摸藏着的话本子一样。这个家世顶好的郎君,不仅生得清容俊朗,为人还尤不好美色。某日里这未婚郎君呢,在外头寻见个好生特别的女子,带她回了自己的私宅。这宅中管家是涕肆横流,对铁树开花万般感慨——这是公子第一个带回来的娘子。
只是……同话本子里不同,容回让她住在这儿是为救命之恩。如今他也救她一回算是扯平了。
许青怡挠了挠脸颊,尴尬地笑笑,“是我受了伤,他才将我留在此处养伤。你可千万被胡想,明日我继续教……”
“轰隆!”
话音未落,净室屋顶一声巨响,头顶连人带瓦片一齐砸落在地面。
许青怡和桑榆下意识闻声望去——
一个黑色身影跌落在地,一瞬间那人捂着头,急速反应过来后猛然抬头。
六目相望。
空气中安静片刻,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
黑衣男子反应极快。
就在他边伸手边从怀中掏着东西边快步上前时,桑榆发出一声尖叫——
“啊——有贼人!”
说着许青怡手脚慌忙从架子上拿过衣物,桑榆见身侧有东西猛然将木架子推了出去。
黑衣男子上前不偏不倚撞上木架,两物相撞,架子霎时碎了一地。
屋外脚步声粗碎地响起,黑衣男子抬手劈晕桑榆。
许青怡粗率地披上衣物,拿起屋中瓷器往黑衣人的方向通通砸去。她扭头推开门边喊边跑,只顾着紧快唤人来,猛跑几步才出小院便一头撞上一堵坚硬的肉墙。
那人猝不及防被她一撞,闷哼出声。
许青怡额头一疼。
容回感受到身前柔软的感觉,正要推开她,却在意识到那是何物时慌忙往后退了一步。
红晕自脸侧攀上耳尖,一阵热意。
许青怡不明所以,抬起头来才发现身前的人是容回,“你……”
“里头有贼,桑榆被他劈晕了!”她语气慌急,攥紧容回的手臂。
目光回望,身侧侍卫提剑越过她身侧,很快里头传来喊声,许青怡转身往回跑。
甫一转头,就被身前力道一拉,容回眸子上扬,解了身上的青白色外衣披在她肩上,手指却是一点没碰到她。
一时间,他身上的松木香气将她团团覆盖住。
“你……”许青怡不解地皱起眉头,抬眸望向容回。
她们之间有这般亲密的举动定然是老天下红雨之时。
正疑惑之时,里头传来杨周禀报的声音——“殿下,已经拿下贼人,桑榆姑娘也是安全的。”
听到这话,许青怡大大舒了口气。低下眸子,视线也终于有时间落在她自己的肩上。
只是……
啊啊啊啊啊她低头一看,动作骤停。
她只披了身里衣,系带松松垮垮系在腰间,领口虽说没敞到胸口,但也算大开……
天爷啊。
她只穿着这样一身出现在容回面前,这这,这之后要怎么见人?
……
“表哥能否挡着我进净室里,我的衣服……在里头。”许青怡低着脑袋,伸出一只手在容回身前比划。
比起多人一齐尴尬,她还是觉得两个人尴尬划算。
容回神色不清地“嗯”了声,背过身,“你将玉带系好。”
“哦哦……好。”听他一说,许青怡环视周围一圈,确认没有旁人,双手在身前弄着。
可,明明是及其简单的动作,许青怡绕了几回也没系好。她双颊恼得发红,手下越来越乱,最后不管不顾,只看着玉带缠在一块儿,不会乱掉就算满意了。
她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容回的脊背,“表哥,走吧。”
月上中天,一轮明月打在院子里,两人影子时而错乱相交,时而分得老开。
两人一齐进来,许青怡只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容回身后,拿他当堵墙不想让旁人瞧见她。
她躲在容回身后,但不敢碰他,只能跟着他的动作,他动她边动,他不动她则不动。
“殿下!”身前的响动传来,容回步子倏忽停下来,许青怡险些再一次撞上他。
杨周偏偏这时候走到容回跟前,禀报:“殿下人已经捆起来了,您可要亲自审问?”
“你审问便好。”
许青怡气得跺脚,容回身子岿然不动挡在她身前,却也只能勉强挡住她大半个身子,视线穿过容回,还是能看见猫在他身后的许青怡。
杨周眸光顿时一亮,比之火把照在眼中的光还要透亮。
他就知道自己看好的不会错,瞧瞧,这才几日便有进展了。
身后其他几个侍卫也是恍然大悟的模样,微微点点脑袋,一幅“铁树殿下终于开花了”“这是殿下第一个带回来的人,肯定不一样”的看好模样。
在场众人皆是嘴角强忍着嘴角下压。
这一幕落在容回眼底,他眸色一暗,带着就在官场的压迫感开口:“认真做事,审。”
杨周变脸的速度堪比唱戏的,回过头时宛若罗刹。
那贼人也被侍卫提到院子里,杨周将被蒙着眼的黑衣人踩在脚下,逼问:“你是何人?”
“是个孤儿,贫困无依,想偷些东西过日子。”
“偷东西可没人偷上这来。”
“偷东西还要管是哪里吗?”
杨周冷然一笑,“呵,何处的小偷穿得像个刺客?”
……
而不知自己被人胡乱猜测了的许青怡靠着容回的“掩护”成功回到净室内。
不等容回转身,“啪”一声响亮的关门声震在他耳畔,睁眼一看,净室的门已被人从里面紧紧关上
净室内一时间回归宁静,呼吸可闻。
小跑到桑榆身前,再次确认她身上没有伤口只是晕了过去,许青怡彻底放下心来。
好在桑榆个头小人也轻盈,许青怡勉强能将她抬上室内的榻上。
拉上纱帐,她饮了盏茶水。
悬着的心还没下来,往外瞥了眼。
这贼人胆子也忒大了,连容回的宅院都敢潜。就在她想着听外头问得出什么的时候,容回在听了贼人的答复后,直接让杨周压着人到官府去。
许青怡掀开帐子出来,就见容回长身立于山茶树下,清冷的月光照着他半张面庞,依旧是一派淡然矜贵。
许青怡上前一步站于门前。
她姿脚步声轻盈,直到越来越近容回才闻声望来。
霎时间,目光交汇。
映入眸子的是她一头乌黑的直发披乱在身前几缕,小脸上还有未干透的水汽。
容回猝不及防对上她清亮的眸子,心脏骤跌。
接下来入耳的声音却让他心绪烦乱,“表哥……”
没有下文。
容回猝然偏头,脚下生风离开这个让他心绪不宁之地。
徒留许青怡一人不解地拧紧眉头。
“怎么回事,话也不说一句。”
许青怡在小院中庭绕圈走着。
三月春寒虽说已然过了,可夜里微风拂过还是溅起丝丝凉意。
许青怡双臂揽于前,掌心摩挲着臂膀,凉意还是浸入骨肉。
到底衣裳还是薄了。
经过在院中团团走这一回,许青怡为今晚的事想明白了。不过是只穿了一件衣裳罢了,又不是她露出叫他人瞧见了。除了她家家仇,天下所有事情都是小事。
无需为小事忧心。
这般想着她伸了个懒腰,悠哉悠哉回了自己屋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