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宛如一捧温暖的光,总是满溢着无尽的期待与希望。仿佛只要说出这三个字,下一次相逢就会是所有美好故事的开篇,下一个明天就会有崭新的惊喜与奇遇在转角悄然等候。可对于陈观而言,这“明天”二字,至少在工作层面,实在找不到任何值得期待的闪光点。
上班这件事,在陈观的认知里,早已沦为乏味与无聊的生动注脚。每天重复着相似的流程,面对千篇一律的任务,毫无新鲜感与挑战性可言。若不是为了满足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为了能填饱肚子、穿上得体的衣裳,为了实现买房买车的梦想,为了承担起抚养子女的责任,谁又甘愿被这种机械又单调的生活模式束缚,日复一日地在这看似无尽的循环中打转呢?
陈观所在的工作岗位实行三班倒制度,早班、中班、夜班如车轮般循环交替,每上六天班,方能迎来两天的休息时光。早班时,清晨的阳光好似尖锐的针,刺痛他疲惫的神经,却怎么也叫不醒他沉重的身躯;中班时,那种从午后延续到夜晚的困倦,如影随形,他依旧是挣扎着才能从床上爬起;而轮到夜班,当整个世界都陷入沉睡,静谧的氛围却反而让他难以入眠,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思绪纷乱如麻。
今天,又轮到陈观上夜班了。夜班,在这酒店里,无疑是最为热闹的班次。晚上十点,陈观准时站到了酒店总台前,像是一位坚守岗位的战士,尽管内心满是疲惫,却依旧尽心尽力地为每一位入住的客人办理手续。平均两分钟就得办理一个入住手续,这紧凑的节奏让他忙得晕头转向,连抬头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有点空闲,却又被员工们抛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团团围住:
“现在的价格是多少?”员工焦急地询问,眼神里满是对答案的急切渴望。
“这个客人需要帮忙送外卖。”话语里带着无奈,仿佛在诉说一个棘手的难题。
“这个客人没带证件。”声音里透着一丝无措,等待着主管给出解决办法。
各种各样的问题,如同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来,仿佛没有尽头。似乎每个服务行业都难以幸免,总会碰上几个特别难缠的客人。这些人,就好像天生带着对服务业工作人员的偏见与敌意,稍有不顺心,便会将不满的情绪肆意宣泄。偶尔遇到这类客人,陈观也只能在心底狠狠咒骂,可脸上却还得时刻维持着职业性的微笑,那笑容僵硬而又疲惫,仿佛是贴在脸上的一层面具。
这家酒店的定位是面向中端消费人群,秉持着“服务每一位客人的需求”的核心理念。在这一理念的驱使下,哪怕客人毫无缘由地给了左脸一巴掌,员工也得强忍着委屈,乖乖把右脸伸过去。这种近乎极致的服务理念,让陈观满心无奈,却又无力反抗,只能默默接受,在心底咽下所有的不甘与愤懑。
时光悄然流逝,这个月已经悄然过去了一半。当时间的指针缓缓划过凌晨一点,酒店大堂的喧嚣渐渐退去,如同潮水般慢慢归于平静。陈观趁着这会儿难得的清闲,来到办公室,准备梳理上半个月的考勤。他刚在办公桌前坐下,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文件,不到十分钟,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大呼小叫。陈观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心中暗自抱怨这难得的宁静又被打破了。但职责所在,他只能放下手中的工作,快步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主管,这个人只有护照,没有身份证件,也没有电子照片,按照规定,我们没办法给他办理入住。”说话的是李灵,她是个性格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平日里总是活力满满,可语速却有些温吞,像是每个字都要在嘴里斟酌一番才肯吐出。此刻,她先是条理清晰地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们这位长得像明星似的主管陈观,眼神里满是信任,等着他拿主意。
陈观抿了抿唇,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表情,摆出一脸公式化的笑容,朝着那个引起骚动的客人走去。那人个子很高,身形挺拔,帽衫的帽子压得很低,几乎完全盖住了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等陈观快步走到跟前,随意地扫了一眼,呼吸却突然一滞,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当场愣住了。
“许春朝?”陈观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的,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许春朝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一束光,与陈观的视线交汇。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时间仿佛凝固了,好似暂停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们究竟有多久没见过了?快十年了吧。人生又能有几个这样的十年呢?陈观心中感慨万千,各种复杂的情绪如汹涌的潮水般在心底翻涌。
陈观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过去。
而许春朝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温和地打招呼道:“陈观,好久不见。”那声音轻柔,却如同重锤,敲在陈观的心间。
陈观轻轻“嗯”了一声,又恢复了公式化的口吻,解释道:“我们酒店规定,中国公民入住不允许使用护照办理。”他的声音有些生硬,像是在刻意保持着距离。
许春朝伸出手,从吧台拿起护照,动作优雅地塞回包里,看了陈观一眼,语气平静地说道:“很久没见了,你有时间吗?咱们聊两句。”那眼神里,似乎藏着许多未曾说出口的话。
前台上班的几乎都是小姑娘,有几个已经开始交头接耳,互相使着眼色,脸上洋溢着八卦的神情。其中一个小声嘀咕道:“果然帅哥都是和帅哥一起玩啊。”声音虽小,却在这安静的大堂里格外清晰。
“不期而遇”这个词,有时候假得离谱。人们在茫茫人海中,可能想尽办法排除万难,四处寻觅,却怎么也见不上一面;可有时候,又简单得让人猝不及防,毫无心理准备地就撞进了对方的世界,让人手足无措。
陈观把许春朝带到了会客室,两人面对面坐下。陈观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紧张得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半会儿竟说不出一句话。除了进门时礼貌性地问许春朝喝不喝水,得到不用的答复后,他便拉开凳子坐下,再没吭声,只是局促地坐在那里,手指不自觉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许春朝细细打量着陈观,发现他的变化其实并不大。比起年少时那青涩稚嫩的模样,如今的他,似乎只是等比例地长开了,褪去了曾经的稚嫩,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思虑良久,许春朝再次开口,也只说出一个“你……”字,便没了下文,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陈观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进对方的眼睛里。他微微敛眉,整理了一下情绪,语气带着一丝涩然,缓缓开口问道:“怎么不回家住?”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刚回国没几天,还不想回家,想在外面住两天,放松放松。”许春朝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像是在异国他乡漂泊许久,积攒了太多的劳累与倦意。
“好久不见了,陈观,你过得怎么样?”许春朝又问道,语气里满是关切,眼神中流露出真诚的关怀。
中国人打招呼的方式,总是这般含蓄委婉。陈观眸光深沉地看着许春朝,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摆弄了几下手机,试图借此掩饰内心的慌乱与复杂情绪。
“怎么突然回国了?”陈观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那声音里,似乎藏着一丝埋怨,又带着些许好奇。
“想回来就回来了。”许春朝把背包拿下来,随手放在了茶几上,目光却始终没有从陈观身上移开,仿佛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曾经熟悉的影子。
“为什么不联系我?我给你发邮件你也不回,打电话才发现你换了号码。不是说好了要一直保持联系吗?”许春朝一连抛出几个问题,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与不解,那眼神紧紧盯着陈观,似乎想要从他的回答中找到一个满意的答案。这一连串的问题,让陈观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的眼神开始闪躲,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去隔壁酒店住吧,那里不查这些。我还要工作,下次再联系吧。”陈观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简洁明了,随后便起身准备离开。他的动作有些匆忙,像是想要逃离这个让他感到局促不安的空间。
路过许春朝身边的时候,陈观被他一把拽住。
“你……在躲我?为什么?”许春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与急切,手臂上传来的温度有些灼热,那只手紧紧地握住陈观的手臂,仿佛在抓住最后一丝希望。陈观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发现那只手攥得紧紧的,像是生怕他就此消失。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挣开,转身往前快走几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觉得你知道原因。”陈观的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讥讽,一刻也不停留,转身离开了。那背影有些决绝,却又带着一丝落寞。
这场相聚,不算愉快,最终只能不欢而散。陈观原以为再次见到许春朝,自己会满心欢喜,可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些年,他好像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得太自以为是了。此刻,他的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过去的怀念,又有对现在的迷茫,还有对未来的不知所措。
许春朝愣神了好一会儿,心中满是怅然。他望着陈观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似乎没变多少,变得好像是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亲密无间,都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远去,留下的只有这满心的遗憾与怅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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