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眨眼间，周围已陷入深夜，老宅虽还是那个老宅，却被夜幕笼罩，寂然无声。
三小只知道这已经是在开始复原昨夜发生的场景，默默的都没有说话。
林晏低头看去，自己的手已经变成一双涂满鲜红丹蔻的白嫩双手，细若无骨。
“唉——”
她长叹一声，像是悲泣。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
“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
女声哀怨道。
这声音凉飕飕的，听得三人背后一阵发麻。
这时，院门也“吱吱呀呀”被推开了。
孙嬷嬷本来听到里面有琴声，已是十分诧异，一边抱着警觉推开了门，还一边小心的安慰着自己。
想是附近的村童顽皮，见老宅高深，进来探险着玩，装神弄鬼，也说不一定。
可她一见到林晏，或者说，昨夜站在这里的凶鬼，便大惊失色。
“你——你——”
孙嬷嬷的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两眼瞪大，惊愕的看着她，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前面，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
见有人进来，凶鬼停止了弹奏，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娇笑。
她漂浮在空中，幽幽的飞了过来。
孙嬷嬷屁滚尿流，拖着身子连滚带爬地想往外跑。
“救命！救命…有鬼啊…有鬼来杀我了！老爷夫人…救命啊…！！”
下一刻，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凶鬼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
孙嬷嬷被掐的根本呼吸不了，两眼翻白，口中溢出白沫，两脚在空中乱蹬。
不一会，她停止了呼吸。
尸体被凶鬼重重摔在地上。
林晏低头看去，自己悬浮在空中，襦裙的裙角是鲜艳的桃粉和朱红。
是个女鬼。
灵识逐渐散去……
幻境解开后，三人都缓了好一会，轻轻的吸着气。
尤其是又又，她第一次看杀人，吓得两条腿都在抖，狐狸耳朵都要蹦出来了。
甚至连鬼的脸都没见到，那种压迫与窒息感都扑面而来了。
真是不敢想，昨晚的孙嬷嬷见到的，又是何等恐怖的一副场景。
林晏抚着胸口，慢慢坐到了地上。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那个老农夫会死了。”
秦深：“嗯。”
又又不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们不是在看孙嬷嬷怎么死的么，怎么又扯到那个老农夫身上去了。”
秦深道：“你就没有好奇，为什么我们坐马车过来都花了好几个时辰，孙嬷嬷光凭双脚，是怎么那么快的回到傅府的吗？”
“因为她不是走的，是飘的。”
林晏伸出两根手指，模仿人飘浮的动作。
“凶鬼把孙嬷嬷吃完后，附在了她的身上，然后飘出老宅，又飘到泥土路上，从稻田，一直飘到傅府去。”
“那个老农夫，可能是半夜出来检查有没有人偷稻子什么的，然后很不幸，就看到了浮在半空中的孙嬷嬷，然后……”
“噶——”
林晏做了一个折手指的动作。
假想了一下一具干尸浮在空中幽幽前进的身影，又又打了个寒噤，两只狐狸耳朵终于是吓得露出来了。
如此想来，它只吓死了一个人，还没有吓死其他人，已经算是姑苏城的不幸之幸了。
“但是这古琴，”林晏摸了摸那琴的琴身，“是老宅本来就有的吗？看上去放了很久了。”
的确，那琴的琴漆斑驳，琴板上带着泥土，琴弦松动，一看就是很久没人用过的了。
秦深瞧了瞧。
“边上泥土倒是挺新的。”
“嗯，”林晏也发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去的。”
又又把狐狸耳朵收起来，嗅了嗅。
这时老车夫探头进来，磕了磕烟枪的灰。
“几位仙君，你们查好了没有啊？”
“好了，”林晏回，“什么事。”
老车夫笑了两声，“我家老爷临走还交代我，等你们查好了就把你们接回去，一起接待那些个…额，京中贵客呢。”
·
县衙内。
堂内一片沉肃之气。
大厅里坐着几个身着红白圆领袍的少年。
正中央摆着一口沉重的楠木棺材，精细的雕刻着金丝蟒纹，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金檀木香。
二人进来时，傅引秋和几位少年，就团团围着这口棺材，表情很是凝重。
之所以是二人，因为半途上又又说肚子痛，不肯和他们一起来衙门，直接溜回傅府去了。
林晏也不强求，就让她回去了。
见二人进来，傅引秋忙介绍，“这几位是燕京城里下来的锦衣卫，由皇帝亲遣，特来协助姑苏调查城中黑蝎案一事。”
这几名锦衣卫也是少年，年纪都很轻，十六七岁的样子，和林晏差不多。
两拨少年相见，倒是不需要像成年官僚那样拘于客套，互相新奇的看了对方一眼，彼此都行了个礼。
不过林晏有点纳闷，锦衣卫和县太爷，这不都是他们凡人官场上的事吗，叫他们两个修士过来做什么？
一名少年沉默着打开了大厅正中的棺材。
棺门被缓缓推开，里面躺着一具年纪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尸体。
他穿着身华贵的蓝色锦袍，额上一点丹朱印，如同剑击留下的疤痕。
他身上血肉都被吸干，皮肤深深的凹了下去，紧紧贴着骨头，可即使如此，还是能看出他骨骼清秀，样貌周正，若恢复原来的样子，当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小小公子。
但此刻那张脸上正覆着一个狰狞的黑蝎印。
秦深道，“成公子？”
林晏看他一眼。
两人都不约而同意识到了，眼前的这具男尸，就是说书先生口中那位身份极尊贵的客人，成公子。
“对。”
傅引秋除掉官帽，细细擦掉了额头上的汗。
林晏问：“他是什么身份？”
“一名京中的贵客。”
不待傅引秋开口，一名锦衣卫忙出声截断。
林晏瞥了眼他，小少年长的轻薄俊秀，额上系着一条双珠额带，表情里透着几分傲气。
林晏皱眉，对他打断了傅引秋说话很不高兴。
“你又是谁。”
“我吗？我是京中锦衣卫总领指挥使膝下长子，我叫李轻霜。”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极力克制，但眼中仍有骄色流露。
林晏：“哦。”
其实，她觉得很没所谓，什么总领什么指挥使的，修仙人士，并不很在乎。但是，她觉得烦，不光是因为李轻霜截断了傅引秋的话，而且还因为他截断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毕竟他那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李轻霜听了大怒，“怎么？你看不起我吗！”
旁边几名少年忙拉住他。
“好了好了轻霜，不要动怒。”
“对啊我看林小姐只是因为一直修仙，不太懂官位什么的，你别想多啊。”
傅引秋也呵呵笑着打圆场，“消消火消消火，这样，诸位，我们还是先谈回正事吧。”
林晏撇过头不看李轻霜。
秦深也不看他，敏锐道：“所以燕京派几位到姑苏，并不是来调查姑苏城内的连环凶案，而是找出这位成公子的死因，并捉住凶手，对么？”
众少年惊了惊，随后都各自不说话了。
因为被猜中了。
想也知道了，普通百姓死了十几二十个，那也只是姑苏县官的事情，捅不去中央，真要麻烦朝廷纡尊降贵的派出锦衣卫出马，那只可能是这些死者中有一个身份极尊贵极尊贵，死掉之后连皇帝都不能忽视的大贵人。
虽然几名锦衣卫对成公子的身份缄口不言，但林晏猜也能猜到，大约不是什么富可敌国什么什么，就是什么权势滔天什么什么，反正两样总得占一样，也可能两样都占。
“正是，”一名还算文气的锦衣卫接了话，“陛下本来是派我们来捉拿害死成公子的凶手，可到了姑苏城里，我们才发现此案不简单，像是邪祟作乱，这并非我们凡人力所能破，所以…还请麻烦两位仙君……”
帮我们捉住恶鬼并交给我们好让我们去给皇帝交差。
林晏偷偷在心里把他没说完的话补上了。
难怪傅引秋请他们俩来县衙，原来是跟这些锦衣卫交接任务来了。
林晏莫名其妙的，虽然并没有入官场，但有一种当官时被同僚坑了一把的感觉。
“嘿嘿嘿嘿嘿嘿…”
几名官员赔着笑。
“好吧。”
林晏也无所谓了。
反正怎样都是抓鬼，多几个人一起抓有什么不好？还能多几个帮手。除了这几个人要把他们抓到的鬼送给皇帝邀功有点不厚道以外，也没什么不好的。
权当白送个人情呗。
于是，商定完毕，傅引秋就带了七八个少年一起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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