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尽时,黑石城的厮杀已经蔓延到了每一条街巷。
原本铺着青石板的主路,此刻被玄色的血渍染得发黑,黏稠的血顺着石板缝隙往下渗,踩上去会发出“黏腻”的声响。狼部的魔兵举着弯刀,踹开一家魔人商铺的门,把货架上的魔米、魔布往袋子里塞,商铺老板扑上去阻拦,被魔兵一脚踹在胸口,咳着血倒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计被抢空。
不远处,虎部的人正围着一个老魔人,手里的鞭子抽在老魔人背上,发出“噼啪”的声响。“说!你把魔晶藏哪了?”为首的魔兵嘶吼着,鞭子再次落下,老魔人背上的衣服被抽破,渗出血迹,却只是咬着牙摇头:“没有魔晶……那是我给孙儿治病的钱……”
江辞和黑石躲在城南破庙的门后,看着外面的惨状,指节攥得发白。破庙的木门早就腐朽了,露出几道缝隙,刚好能看清巷子里的动静——一个抱着孩子的魔人妇人,正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她的玄色布裙后摆被划破,露出的后背上插着一支断箭,箭杆上还缠着几缕碎布,血顺着箭杆往下滴,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救救……救救我的孩子……”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跑几步就踉跄一下,怀里的孩子大概两岁,小脸煞白,紧紧攥着妇人的衣襟,哭得嗓子都哑了,嘴里含混地喊着“娘……疼……”。
江辞推开门,快步迎上去。妇人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却又猛地停下脚步,抱着孩子往后缩——她怕了,怕眼前这个握着黑刀的人,也是来抢东西的乱兵。
“别怕,我不是乱兵。”江辞放缓声音,停下脚步,把灭魂刃往身后收了收,“我是江辞,之前在黑晶矿脉救过矿工的那个。”
妇人愣了愣,借着巷口的阳光仔细打量江辞——玄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把泛着黑芒的刀,眉眼间的沉静,确实和去年在矿脉救人的修士一模一样。她紧绷的神经突然断了,腿一软,抱着孩子瘫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江大人……呜呜……狼部的人抢粮,我男人拦了一下,就被他们用刀砍了……我抱着孩子跑,他们还射我……”
孩子被母亲的哭声吓得更怕了,小手紧紧攥着妇人的衣领,把脸埋进妇人怀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江辞蹲下身,目光落在妇人后心的断箭上——箭杆是普通的木杆,箭头却磨得锋利,显然是魔兵常用的制式箭,只是射偏了,没伤到要害。
“我帮你把箭拔了,好吗?”江辞的声音很轻,伸手去够箭杆,却被妇人猛地躲开。她抱着孩子往后缩了缩,眼神里满是警惕:“你……你要干什么?是要抢我的孩子吗?还是要搜我的钱袋?”
黑石连忙从门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布条,语气急切地解释:“大娘,您别误会!我们大人是来帮您的!您看,这是伤药,是鬼魔前辈给的,能止血止痛。去年您去矿脉送过粮,还记得吗?当时您还给过我一个烤红薯呢!”
妇人盯着黑石看了半晌,终于想起眼前这个高个子修士——去年矿脉闹仙兵,她确实去送过粮,还给过一个守在矿洞外的年轻修士红薯。她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眼泪掉得更凶了,却还是点了点头:“是……是我记混了……江大人,对不住……我实在是太怕了……”
江辞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倒出一些黑色的药粉——这是鬼魔老头给他的疗伤药,用魔界特有的“凝血草”磨成的,止血效果极好。他让黑石扶住妇人,自己则小心地握住断箭的尾部,轻声道:“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妇人咬着牙点头,把孩子往怀里搂得更紧了。江辞手腕微微用力,断箭“噗”的一声被拔了出来,妇人疼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却没敢再动。江辞立刻把药粉撒在伤口上,黑色的药粉碰到血,很快就凝结成一层薄痂,血渐渐止住了。他又接过黑石手里的布条,仔细地把妇人的后背缠好,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谢谢江大人……”妇人擦干眼泪,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孩子已经哭累了,靠在她怀里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攥着半块干硬的魔饼——那是他们仅剩的食物。妇人的声音带着颤抖,“这世道怎么就这么难啊?仙兵来抢我们的粮,现在自己人也打自己人……我们这些小魔人,到底要怎么活啊?”
江辞没说话,只是抬头看向巷口。又有几个魔人往这边跑,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矿工,手里攥着一把生锈的矿镐,胳膊上被砍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顺着矿镐往下滴;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年轻姑娘,手里抱着一卷被烧得焦黑的魔布,那是她准备用来做嫁衣的,此刻却只剩下残片,她的脸上还沾着灰,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
“江大人!”老矿工看到江辞,激动地跑过来,“您快想想办法吧!虎部的人抢了我们的矿洞,还把不愿意跟他们走的矿工都打了!再这么下去,我们都要没命了!”
“江大人,”年轻姑娘也跟着开口,声音带着哽咽,“他们烧了我的布坊,说我不把魔布交出来,就把我扔进火里……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越来越多的受伤魔人聚集到破庙门口,有的断了胳膊,有的丢了家产,还有的连家人都没了,只能抱着亲人的遗物哭。他们围着江辞,眼神里满是期待和无助,像是在沙漠里看到了唯一的水源。
江辞看着这些人,心里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他想起五年前刚到黑石城时,看到的那个被仙兵推下矿洞的老魔人,想起去年冬天在枯木岭,那个因为没了魔谷而冻饿致死的老妇人,想起那些死在仙兵刀下的魔人——他们从来没做过坏事,只是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为什么就这么难?
就在这时,破庙门口传来一阵“笃笃”的拐杖声。江辞抬头看去,只见鬼魔老头拄着一根木头拐杖,慢慢走了过来。老头的灰白色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玄色的衣袍上沾着不少尘土,显然是从城外一路赶过来的,可他的脊背依旧挺直,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沉稳。
“师父。”江辞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现在怎么办?虎烈和狼嚎的人还在杀,越来越多的魔人受伤了,再这么下去,黑石城就要毁了。”
鬼魔老头走到破庙中央,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受伤的魔人——有的在小声啜泣,有的在给同伴包扎伤口,还有的在安慰受惊的孩子。他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最后落在江辞身上,声音低沉却有力,像敲在石上的钟:“还能怎么办?要么看着黑石城毁在这些争权夺利的人手里,看着魔人们死的死、逃的逃;要么……你去争这个王位。”
“我?”江辞愣住了,像是没听懂这句话,他下意识地握紧手里的灭魂刃,刃身的黑芒颤了颤,“我争王位?我从来没想过……我只想……”
他想说“我只想找谢江安复仇”,可话到嘴边,却看到了身边妇人怀里熟睡的孩子,看到了老矿工胳膊上的伤口,看到了年轻姑娘手里焦黑的魔布——那些复仇的念头,在这些活生生的苦难面前,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鬼魔老头拄着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虎烈残暴,抢粮杀人,眼里只有权力;狼嚎贪婪,为了魔晶能出卖自己人;其他首领要么懦弱,要么自私,没一个能护得住魔人。只有你,江辞——你有修为,能打退仙兵;你有民心,魔人们都信你;更重要的是,你心里装着魔人,不是为了自己的权力,是为了让他们能好好活下去。”
江辞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灭魂刃,刃身上映着自己的脸,眼神里满是挣扎——一边是心心念念了五年的复仇,是谢江安欠他的,是仙界欠魔人的;一边是眼前这些需要保护的魔人,是他们的命,是他们的希望。他第一次觉得,复仇好像不是唯一重要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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