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煌寝殿
「这是怎么回事?!」晨赐望着满目疮痍的寝殿,震惊的喊。
不能怪他有失「身分」的举动,在他眼前的寝殿跟他离去前的样子已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触目所及的所有东西没有一处完好,小从杯子大到柜子,能砸的能摔的,全都毁得面目全非,帷幕屏风、壁挂装饰全都支离破碎,地上都是杂乱的垃圾,到处都有坑坑巴巴的刮痕砍迹,一柄剑被砍出缺口,孤零零的摔在地上,不说还以为这是哪里的垃圾堆,岂还有半点皇帝寝居的模样?
宫人哆嗦的跪在廊下,就是不敢进去房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拉不住的皇帝孤身站在彷佛被炮火炸过的房里,摀着身上的伤,不敢多言。
「朕让你们答话!房里怎么搞的?!幽炎呢?」晨赐怒气冲冲的喝问。
「…回陛下,东宫殿下人在房内,刚刚他突然发狂,砍伤几人后便将臣等赶出房来,然后不知为何砸了整间屋子…」一个地位较高的宫人硬着头皮发话,目光瞥向屋内,彷佛里面栖息着猛兽似的,胆战心惊。
那假东宫搞什么鬼?在这种地方还待得下去?
晨赐难以置信的望进去,皇帝的寝殿自然是很大的,并且还分内外室,他一眼望不清楚也是自然,谁会认为有人要待在这种「废墟」里?
这也是为了找兵符的动作?偷溜出去还好猜,这什么操作?
「朕听说他刚刚还发着高热,怎么还有体力下床?」他力持冷静,问道。
「臣等也不清楚,御医们离去前,殿下还瘫在床上,高热才因药力退下,殿下便踉踉跄跄的起身,开始…开始发狂。」那宫人犹疑片刻,似乎觉得再怎么努力还是修饰不了措辞,只得重复着失礼的「发狂」。
晨赐闻言拧眉,服药后?难道是御医的药有问题?被动手脚?为何?
莫非御医中也有奸细?可不对啊,奸细给他使绊子做什么?
让他发狂对找兵符有益吗?还是单纯想引发骚动?或是他们并非一路?
还是根本只是自己多疑?那个假东宫只是借机发挥?
故意将我方的注意力导到别处,自己吓自己搞得一团乱,好让他坐享其成?
晨赐脑中的混乱程度,比起寝殿的纷乱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他妈想三尺白陵勒死他再勒死自己算了,这都什么苦差事啊!
「你们去御医署那里包扎,然后让几个御医过来,朕要问话。」
晨赐头疼的按着额角,越过重重阻碍,坎坷的步入室内,不顾想护驾的人在身后无意义的喊叫,反正真有心要做的自然会跟进来。
越过整路的颠颇,晨赐东倒西歪的来到床前,便见到某人毫无形象的瘫在床上躺得七横八竖,打着呼噜睡得正香。
晨赐额角的青筋突突乱跳,真想一把掐死他啊!还真敢闹!还真敢睡!
真不知道陛下回来该怎么跟他解释?有疯子砸了你的房间!
这种状况完全出人意料之外,背熟「教战守则」的晨赐完全不知如何应对,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做才像「景明煌」?来个人帮帮他吧!
「…幽炎,幽炎。」晨赐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推推假东宫。
假东宫忽的一震,睁开眼惊愕的推开晨赐,嘴里乱喊一通。
「救我!皇兄!有人要杀我!他们都要我的命!」
他散着满头乱发,抱头蜷缩成一团,拚了命的往床里钻,对于面前的「皇兄」视若无睹,像是面对陌生人似的,扯开嗓子毫无形象的乱吼。
「你疯啦?!幽炎!是我!谁要你的命?」
晨赐真的被他疯魔般的举动吓着了,退了一点又不得不上前观察,小心翼翼的喊。
假东宫涣散的双眼渐渐回神,啊啊啊的喊了几声,又猛然扑到晨赐身前,一双手臂像铁钳似的猛然抱住他,像是溺水之人垂死的挣扎。
…我他妈真是够了!为什么我要受这种罪啊!躲妃子不够还来个假弟弟抱!
晨赐满头黑线,僵硬得不知该把手摆在哪里,勉强忍住揍人的冲动,心神不宁的逼自己把手放在对方背上,给他顺气。
「…冷静一点,是我,你怎么了?哪里痛吗?为什么砸屋子?」
他简直是用上毕生修为才装出自然的声音,额角青筋却在跳。
哪个白痴要这家伙搞这出戏的?哪天被我抓到肯定让他死!
「我是…我是…」假东宫把头埋在晨赐肩窝处,含糊不清的想说什么。
「…你先放开,这样不好说话。」晨赐还是忍不了,微微使力挣出。
软玉温香都想逃了,这男人装得像幼儿似的可怜兮兮样简直让人想自插双眼,拜托不要再顶着殿下的脸了!太丢他颜面啦!
假东宫呜咽一声,倒是乖乖移开…接着猝不及防的一把抓向晨赐的脸!
晨赐大吃一惊,仓皇中假脸皮稍微被撕开一小缝,他猛力推开假东宫,单手摀住脸颊,手脚灵敏的跃下床,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假东宫神情里却已不复痴傻疯癫,取而代之的则是邪气的森冷。
「皇兄?你的脸怎么了?被我伤了吗?」
他笑吟吟的慢慢走来,身周散发着不寻常的危险气息,音量很大就是刻意要让人听到。
晨赐背脊发冷,身后有脚步声,不是终于要进来护驾的人就是御医,若是在此被揭下假面,死的就是他!莫非那假东宫的真正目的不是要找兵符?!
而是牵制「景明煌」?还是拆穿自己的身分?!
难道冯大人说错了,除了他之外还有人能识破他的伪装?或者冯时晚才是奸细,他佯作自己人,其实是为了更好取信?他真误判了?
不论真相是如何,现在这状况才是凶险!他该怎么脱身?
「陛下!您受伤了吗?!」这是老御医的声音。
「东宫殿下!您的身体还没好全!切莫轻易起身!快躺下!」
这是另一个御医的声音,他们越靠越近了!
看着步步逼近的假东宫,听着身后杂沓的脚步声,晨赐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他甚至不敢回头。
「御医!快看看皇兄!刚刚本东宫意识不清,误伤了皇兄!快替他看看!」
假东宫虚情假意的大呼小叫,就是要让人把注意力拉到皇帝身上。
这下玩完了!出师未捷要身先死了!晨赐紧闭双眼,摀着脸做最后挣扎,脚步动了几吋,本能的想逃,随即被人按住手背,不让他放下手。
「陛下无恙!只是稍微被刮到而已!你们先去看看殿下!听闻他方才做出狂举,他伤势未愈便有这些大动作,还不快检查伤势!难道不知陛下最重视的便是殿下吗?!要是有闪失你们担得起吗?」
冯时晚威摄力十足的冷傲嗓音打破危险的氛围,晨赐胆战心惊的睁眼,便见那傲骨铮铮的铁面判官清癯的身影立在身前,隔开了众人的包围。
御医迟疑的愣了愣,前后顾盼不知该如何是好。
论伤势自然是东宫重,可地位更高的人却是陛下,谁都不能得罪啊!
众人僵持着,假东宫凌厉的眼神死死瞪着晨赐,几乎咬牙切齿。
冯时晚鹰目般犀利的眼睛瞥向晨赐,撇撇嘴角无声示意。
「…冯大人说得对,朕没事,你们去看看幽炎。」
他心下稍定,坚决的要求,转身便携着冯时晚离去,直到视线死角才放开那只不自然的手。
冯时晚默默跟上,这样就对了,反正那些人不能要他们留步,赶紧开溜。
冯时晚一直站在晨赐被刮破的脸皮那侧,让外头的宫人瞧不到他的全脸,晨赐随意敷衍几句,便快步跟冯时晚朝人少的地方走。
到了静僻处,晨赐才松了口气,冯时晚的鹰目冷冷凝视着他,让他背脊发凉。
「…怎么回事?我不是要你小心吗?」他沉声质问。
「我…我是很小心,谁知道他突然暴起…他不是伤得很重吗?居然那么灵活,怎么会突然来揭我脸皮?被他看出端倪了?」
晨赐底气不足,也不敢抱怨冯时晚曾说的「除他以外应无人能看穿伪装」这句话。
冯时晚何等样人?稍微瞥一下就知他心中所想,哼了哼。
「或许真有其它人能识破,也或许是你之前无意间露了馅,你不是出宫去探查刘宇了吗?如何?我所说的不假吧?后面又遇上什么人了吗?刚刚在寝殿又发生了什么?尽数说来或许我可以知道你哪里露出破绽。」冯时晚拧眉,神情沉重认真。
都到这份上了,还怀疑人家是奸细简直岂有此理,刚刚要不是他帮忙遮掩,自己便立刻死无葬身之地了,当下晨赐便一五一十的详述。
「…就是说,你有特别接触的便是刘宇、宋蓝与假东宫…你曾被刘宇派出的人跟踪,后又盯着宋蓝看,再被假东宫紧紧抱住过…」
冯时晚摸着下巴,来来回回踱步,目光不时看向晨赐的眼睛,微微抿唇。
「你确定当时甩开了跟踪者?」莫不是卸除伪装时被人偷偷看到了?
他问,晨赐拼命点头。他虽然最擅长的是易容,可该做的训练一样没少,应该不可能被偷窥却不自知,不该是那时露馅的。
「变色药水当时滴了?」冯时晚问了,可自己也不信对方会犯这种错。
「千真万确,我可是确认好几次才入刘府的,回来时也一样。」晨赐信誓旦旦。
冯时晚伸手触碰晨赐的肩臂,他不知塞了什么,手感也跟真肉一致,奸细究竟是从哪里察觉的呢?他虽然说过对方走路姿势有一点误差,但真的就一点而已,就算是因为疲劳都有可能造成这样的误差,他实在不相信别人会因为这样就怀疑晨赐的身分…
冯时晚也知道自己的直觉异于常人,但他当然不是全凭直觉做事,大半时间还是靠自身的明察秋毫。
回到正题,晨赐演技虽好,易容技术优异,但似乎对突发状况不擅长处理…
是不是之前跟人的对话或举止曾出现漏洞?
再怎么说都不是本人,就算事前推算许多回、演练无数次,真有意料外的突发状况出现,反应跟本人很可能还是有差,但这真不能怪人,谁有本事把所有可能发生在世上的事全推敲出来?通灵吗?
「…难道我真的老了吗?」
冯时晚不免感叹,要是以前,自己一定可以发现更多线索的,现在居然有一筹莫展之势。
「冯大人…」晨赐看他有些灰心,不知所措的想说些什么,却无从说起。
「不要自乱阵脚,虽然不知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发现的,至少现今还是拿你没辄,继续乔装下去,尽量不要再接触已经显现在台面的刘宇跟假东宫,对宋蓝保持戒心,假使这三人都是奸细,必有其联系,倘若能全部揪出来,事情便能简单许多,就怕还有什么暗招没出,更怕还有藏得更深的人物还没暴露,你务必当心…就算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也要继续任务,明白吧?」
冯时晚不听安慰,摆摆手冷静的向晨赐交代。
(宋蓝明明没有特别诡异的言行,两人却始终不愿放下戒备的原因很简单,不外乎就是他的随侍身分罢了,毕竟越接近目标越容易执行任务…不管是什么样的任务,所以他们在证明他绝非奸细前,不肯掉以轻心。)
「冯大人?!您何出此言?」晨赐却大吃一惊,什么叫出意外?
「我刚刚明目张胆的替你遮掩,你还期望假东宫会放过我?」
冯时晚睨他一眼,颇有对方真不成器的无奈,从容的摇头。
「那怎么办?您不能出事啊!陛下他们不会希望您出事的!」他急嚷。
「呵,陛下他们有这么看重我吗?那为何出事了都不告诉我,要跟你们去外头冒险犯难?」
冯时晚冷笑一声,似怨似无奈,怪腔怪调的说。
「…他们…」突然刺这么一下,晨赐真不知该怎么解释,满头大汗。
「行了,随便说说的,现在不是管那些的时候,还是讲正事吧。」
冯时晚本也只是想转移话题,顺带发个牢骚罢了,很干脆的便算了。
「冯大人,我真是搞不懂了,这一切真是莫名其妙…他们原本不是要找兵符吗?怎么现在就只是在到处捣乱而已,他们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到底该怎么办?」
晨赐撕下假脸皮,又换上一张新的,整个过程不用几秒,看到他至少有事先做好替换用的道具,冯时晚暗暗赞许,但面上不显。
「或许兵符跟捣乱都是目的,你们也是任务会因状况随机变化,难道人家就是傻子?你们有动作他还不能改变战略?那还叛什么变?」
可听他心乱如麻的求救,还是有些不耐,冷声回道。
「…您说的有理,但现在难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动等对方出招吗?除了那几人,皇宫中或许还有其它奸细,冯大人您…」
晨赐说到此,又想到冯时晚方才的话,担忧的看着他。
「…你也知道我们国家是什么状况,百官们并不是每个都是亲皇派,许多人都是四大诸侯派来朝廷的桩子,本就有替代眼线的作用,这种状况下很难判断到底谁才是叛乱方派来的真正奸细,能让情报流出的人员太多太广,根本难以彻底清查,可真正能发号施令的…无非就是假东宫跟刘宇了,已经没有其它更高更稳的位阶能指挥所有人,既要霸占那个位置绝不可能派闲杂小兵来,他们一定是敌方内部高层。」冯时晚断定。
「宋蓝也未摆脱嫌疑,那岂不是…」草木皆兵?晨赐不敢讲完。
「何况,还有一个地方我没办法去探查。」冯时晚睨他一眼,又雪上加霜的开口。
「…后宫!」晨赐脸色越发难看,只是被假脸皮遮掩无从得知。
「正是,要是不快想出办法,这皇宫将陷入风声鹤唳的混乱状况,只怕不需敌人攻入皇城内,便不攻自破了。」冯时晚遥望天际,沉重叹息。
四面楚歌这几个字,犹如一柄重锤,狠狠打在晨赐心上。
正说着话,一只五色斑斓的飞鸟从树林中窜出,停在晨赐的肩上。
牠腿上绑着一片红色的布,为防情报外泄什么都没写,可那颜色分明是紧急用的布料!
这是紫樱训练的传讯鸟!难道后宫真出状况了?
「冯大人,快跟我去一趟后宫!」晨赐拉着冯时晚,撒开腿狂奔。
「放开!我怎么能去后宫!会招人非议啊!」
冯时晚没想到他会突然神来一笔,惊得形象都不顾了,却没能挣脱对方。
想当然尔,后宫这种地方哪里是普通官员能去的?
虽然泷国没有宦官这种职位,但要进后宫办事的男官员都得经过严格把关,同时决不可滞留其中,甚至是专职的男官员也得每日在层层监视下才能奉职于此,可谓戒备森严规矩繁多,是故冯时晚才没法在此调查,毕竟太引人注目了。
可他现在却被「皇帝」亲手拖过去,这…这成何体统?
(当然,有暗道可走的天枫寺众男例外,可他们也只能在琉璃宫自由行动,其它时候要偷偷通行可得暗藏身影。)
「不行!您要是出事我怎么跟陛下他们交代?其它的我都可以等,您的安危却是优先事项,我现在不能让您一个人待在危险的地方,干脆在后宫找个地方藏起您吧!」
晨赐不管三七二十一,强硬道。
「藏在后宫!你说什么鬼话!我冯时晚是何等样人…」
冯时晚一把年纪了还得承受这种惊吓,即使是铁面判官也忍不住开吼,但无奈他空有一身魄力,骨子里仍是文弱的文官,这当口哪里挣得开晨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