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宫
紫樱站在殿内,秀丽的脸蛋满是愁容,焦躁的来回踱步,听闻部下禀报「陛下」到来,便赶紧迎上前,差点和晨赐撞个正着。
「你快来!阿蓝她…」紫樱险险避过晨赐的身体,却瞥见他身后躲着个怪怪的人,满腹狐疑的停下话头,不解的望着那人。
他穿着黑色长袍,上头的华贵图样显示来人官位颇高,瘦长的身形挺得笔直,却怪里怪气的抬袖遮着脸,看不到样貌。
这是谁?!这不是会进后宫办事的官员的服装,都什么时候了晨赐还捎上这么一个人!
这要怎么讲正事!她嗔怪的怒视晨赐。
晨赐满头大汗,不知从何说起,又担心会耽误正事,干巴巴的张嘴。
「…下官冯时晚,拜见娘娘。」到了这个地步,冯时晚若还藏头藏尾的未免可笑,只得硬着头皮放下衣袖,板起脸佯装从容,郑重行礼。
原来这就是晨赐说可信的铁面判官--冯时晚!
紫樱混乱不定,不知道晨赐究竟告知了哪些部分,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见其它人都愣愣杵在原地,冯时晚暗暗摇头,果然年轻人就是…唉!
他暗自腹诽的同时亦想到,晨赐既然带着他直奔这里,刚刚娘娘的语调与态度也并非正常表现,那就表示这里的人也是同伴,想来便是负责守护皇宫的那批人了,没想到陛下竟也会在后宫安插人手,八成也是为了维持后宫安稳吧…我们这些官员还真是没用,竟让陛下如此费神。
电光石火间他已经约略理清思绪,不免又喂叹朝廷百官的「失职」。
「恕下官失礼,现下不知遇上什么状况让娘娘如此惊慌?下官虽无物可表忠诚,却愿以性命担保,誓死对陛下与殿下效忠,还请娘娘告知。」
冯时晚不愿解释太多,大局未定说什么都是白搭,只得以正直诚恳的态度表明立场,躬身朗朗说道,好一番正气凛然!
紫樱虽有些钦服面前老者坦荡荡的言论,可天下会撒谎的人何其多?
虽然晨赐再三担保过,可万一出岔子呢?她如何面对首领?
「冯大人说的是真的!妳要相信他啊!紫樱姐,刚刚他还冒着天大风险帮我脱困,已经惹上麻烦,说不定之后还会有杀身之祸,我才不得不带他来避避风头!」
晨赐心慌意乱,帮了腔却让紫樱更加烦乱,这都出事了你那边还有状况!嫌事情不够多吗?
「紫樱姐!阿蓝姐又吐血了!」
内室传来惊慌的尖嚷声,两个状况外的男人吃了一惊,暼向紫樱,眼神里都是催促。
紫樱无法,横下心来带着两人入内,迎面便是一股子浓烈的血腥气,冯时晚从小官做到如今的尚书,办过的案件多了去,眉头紧皱不再拘泥礼节,大步上前来到榻边。
阿蓝半闭着眼,陷入昏沉沉的状态,吸气多进气少,面色灰败额间浸满冷汗,没有血色的唇角滑落血迹,床上大片污血,来自于她身上触目的伤口,被白纱包裹得死紧的腹部,鲜血仍冉冉渗出,看着怵目惊心。
「怎么回事?!阿蓝姐被谁伤的?!」
晨赐吓得跳起,谁都知阿蓝素来冷面果敢,身手亦是非凡,即使对上正规御林军士兵也不会落于下风,那里见过她这般狼狈的模样?谁能把她伤到如此地步?
「妳们没有去找御医?」
冯时晚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时已经不顾男女身分,小心翼翼的揭开白纱,脸色越发难看。
横过她腹部的伤口又长又深,要是再深个几吋只怕能把她拦腰截断,伤处切口整齐利落,大概是刀剑一类的利器造成,亏她有办法撑到现在!
这伤太严重了,不是轻易就能处理好的,只敷药压迫止血根本无法救她一命,要是再不妥善处理,她就等着流干血而死。
「不是不找,是不能找,后宫的宫女突然有这种伤,该如何跟御医解释才不令人起疑?若是御医署内有奸细呢?」紫樱咬牙,神情里尽是不忍,颤着朱红色的唇,忧心忡忡的说。
「荒唐!难道你们为了任务就什么都不顾了吗?!人命要紧,若是你们有何闪失,陛下跟殿下难道不会心里过意不去吗?!何况你们如果死了,谁来替他们守住皇城?!」
冯时晚怒极,疾言厉色的怒斥,竟已不顾身分与立场,单纯以长辈的身分教训着。
晨赐跟着低头不敢说话,可是心里有些微妙的小小抗议,刚刚是谁那么视死如归的…
怎么就容你赴义?这可过分了吧…
「反正我又不是你们的人马,哼!不请御医至少有医疗用具吧!针线拿来!」
冯时晚知道晨赐心里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怒目瞪视他,赌气的呛两声,脾气可大得很,晨赐灰溜溜的赶紧去拿。
冯时晚取过针线,让人替阿蓝灌下麻沸散,手脚麻利的开始缝合伤口。
「…这姑娘身上的伤太严重,不缝不行。我只有处理过尸体,日后只怕会留下难看的疤,要恨便去恨伤她的人吧。」
冯时晚满手鲜血,嘴里说着话,却运针如飞,只是动作有些粗鲁,画面看着让人心惊。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蓝的腹部像个麻袋似的被缝合,那粗糙的痕迹只怕是个姑娘都不愿有,可是现下哪有心情管这个?
时间像流水稍纵即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跟死神抢命,众人一颗心悬得极高,就怕阿蓝挨不过去,频频确认她的呼吸,幸好终是撑过了。
「活不活得了还得看天意,不要高兴得太早。」
冯时晚洗去手中污血,大汗淋漓疲倦不已,未等晨赐发话,已冷眼一瞥,淡淡说道。
「谢过冯大人救命之恩。」紫樱一双美目隐忍着痛惜的泪水,盈盈下拜。
先前虽说得无情,可阿蓝与她自幼便相伴至今,情同姊妹,若是当真有事,她如何能忍?
而今承他大恩,即使代她跪谢又如何?同时心中颇有后悔,不该怀疑此人,眼见宫中将有一场动乱,更该诚心以对,共同为陛下与殿下分忧。
「娘娘不可行此大礼,下官承受不起。」
冯时晚避开紫樱,躬身退到窗边,又回复了先前的态度,只面色稍霁,心中的怨怒已然消去。
「我们暂等阿蓝醒来,再向她询问负伤的经过,先去厅前交流情报,不扰她安歇,冯大人这边请。」紫樱命几人侍于床畔照料阿蓝,便领着冯时晚与晨赐出去。
冯时晚已经破罐子破摔,泰然处之的安座在不该来的妃子客厅,晨赐坐在他旁边,紫樱坐于上座,将先前所得的情报尽数告知,随后换来一室沉寂,忽然齐齐摇头叹息。
「…这些反贼,当真够了!」冯时晚额角青筋跳动,脸色阴沉的骂。
「冯大人,叛军不日便会进犯,若在这之前不想个合理的借口困住内奸,只怕动乱横生难以抵御叛军入城…」晨赐瞥了眼紫樱,欲言又止。
「到时候,不知冯大人可有办法领兵作战?」她点点头,正色问道。
冯时晚愣了一下,心念电转间,便悟得其理。
这些人能和假东宫周旋如此之久,便是死守着兵符不放,本想着揪出内奸便能镇住皇城,却没想到变故太多,此刻已然拿捏不准风险,只得先做好最坏打算,真到了不能等的时候,就要运用手中最好的牌,抢先一步发兵镇压暴乱!只苦于众人皆无率军之能,便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言下之意,便是要把兵符给他,这可真是…天大的重担!
总算得到全面信任的冯时晚自是欣喜,却也忧心忡忡。
「…下官虽读过兵书,却没有带军经验,万万不敢夸口,可若是真到那地步,纵使身死魂灭,亦在所不辞!但不知各位那时又是如何打算?」
冯时晚何等样人?别的没有,骨气跟担当却是丝毫不少,大义凛然的拱手允诺,言罢又关切道。
「那时我等自是与您并肩作战,但可不让您出事,不然怎么对得起陛下跟殿下?」
晨赐正气的说完,不忘捎上冯时晚刚刚的话,暗戳戳的偷笑。
冯时晚又好气又好笑,这臭小子还真是心胸狭窄,瞧我日后戳不戳回去。
「既如此决定,我们应先想好要把冯大人藏在何处,这里难免会有闲杂人等出入,若真要藏在后宫…大概得委屈冯大人暂困在某间房里了。」
紫樱是知晓时势严峻的人,这时候当然不会计较后宫的规矩与男女之防,很干脆的决定收留他了,反正空房多了去。
「…不,娘娘,下官不能在这时候当缩头乌龟,时间紧迫,下官应该继续确认百官的状况,并协助你们的计划。」冯时晚坚决的拒绝提案。
「可您现在处境那么危险,不该再到朝堂上露面,以策安全啊。」
晨赐急道,紫樱也欲再行劝说,冯时晚却勾起嘴角,意味深长的看向晨赐。
「…吏部的小官员晨赐,该回来上工了吧?」他从容的问。
紫樱跟晨赐对视一眼,双双露出雀跃的神情。
对啊,怎么就只想到让晨赐易容,其它人难道不行吗?不过…
「可冯大人,您的目光犀利我们知道,却不知您的演技怎样?声音呢?」
专业的晨赐犹豫一下,不安的问。
「你以为我干嘛不易容成别人?你这吏部的小官,平常谁会特别去注意你啊?演技若不算特好,低调点也不至于引人注意,声音就喝点药改改,推说咳哑了便是,你不要担心过度,这样什么都没办法开始,做就是了。」
冯时晚傲然冷哼,半点紧张都无,还真是让人羡慕。
「…我知道了,请冯大人坐好,这就替您易容。」
晨赐知道再劝也是无用,莫可奈何的替他乔装起来,这还是头一次做自己的脸皮啊…
紫樱在一旁看着,心里担忧阿蓝,还得绞尽脑汁想计划,简直心乱如麻。
「娘娘可是在担忧如何擒住奸贼吗?」冯时晚问,紫樱沉重的点头。
「不知娘娘宫中可有武艺高超之人?在下这里另有一计能测试我们怀疑的人物,但须冒点风险,您看如何?」
冯时晚不知紫樱身负武功(知道了也不会叫妃子去干这种事),左右看了看随侍在附近的宫女,问道。
这会又有计划了?!冯大人你未免太厉害了吧?好险捡到你这个宝!
「身手不错的有好几位,冯大人要做什么?」紫樱遣来几个部属,问道。
冯时晚意气风发的笑起,还真有几分指点江山的儒将气势,慢慢开口。
「『冯时晚』不是被人怀疑了吗?不是恐有杀身之祸吗?大摇大摆的在没有人的地方晃,计划被打乱的内奸难道不想把他除掉?」
他指着自己被易容到一半的脸,鹰目般的凌厉眼睛迸出精光,冷笑道。
--原来是打算将计就计!险中求胜!
晨赐与紫樱惊喜的对视彼此,这下该把大尾的鱼给钓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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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中
在一室狼藉的寝殿里,假东宫应付完御医们后,坐在床边发脾气。
「让他们逃过一劫了,该死!就差一步就能揭下他的假脸皮了,冯时晚那老头居然从中作梗!真是活腻了!」他捏碎酒杯,暴躁的低吼。
屏风后有个瘦长的人影静静伫立,半晌才开口。
「…他们那座庙里有玄机,可惜还没确认他们藏了什么,就被那女人发现行踪,我虽伤得她很深,可没能立刻断了她的生机,希望她死在报讯的路上就好,万一她侥幸活着,可不妙了。」
屏风后的男人轻叹。
(现阶段正是双方交锋的时刻,那头天枫寺等人在调查奸细,这边潜伏在宫里的敌人当然也没闲着,阿蓝例行返回天枫寺之事,好死不死被人泄漏给宋蓝,她正是因此而伤,幸好未被夺走任何情资,双方便各自遁去,也算是幸运。)
「怎么?你被看到脸了吗?」假东宫问。
「我有蒙面,不必担心这点…倒是你,怎么知道景明煌是假的?」
男人悠悠从屏风后转出-正是宋蓝!
「哼,我本来还不甚确定,那男人易容术真的高超,要不是当初我趁着「重伤」的理由装昏迷,恰好被他那番动手动脚的比划我的身型,让我起疑的同时顺势摸出不对劲,我还真不知他是假皇帝,真是怪了…我明明全身都被整得跟景幽炎一模一样,为何他们认得出来?宋蓝,你不是潜伏在宫中多年,也说过我跟景幽炎如出一辙,你知道为何吗?」
假东宫摸索自己的脸,百思不得其解的问。
「寒肃,现在想这些已无用,言归正传,你觉得兵符是不是藏在他们那座庙里?」
宋蓝面色阴郁,摇头喊了他的名字,既已被看穿,想这些也无用了,便要他作罢。
「你说得在理,皇宫这里怎么搜都找不到,兵符很有可能藏在那里,而且我觉得应该不只如此,景明煌跟景幽炎一定有什么秘密手段,才能不动声色的除去我们台面下那么多人…不然凭他们两人的才干,侯爷早就该称帝了。」
寒肃双手交握,面色又沉冷几分。
「说得对,你说他们该不会跟侯爷一样,设立了自己的暗杀部队?」
宋蓝食指抚过下巴,来回在房中踱步。
「不是没可能,虽然跟那两兄弟平素的作风不同,但毕竟是皇族的人,就算真暗中设立了这样的部门,也算意料之中…你说领头的,会不会是上官御?御林军副将在景幽炎失踪后,就这么刚好被外派到外头出任务,怎么看都太巧了吧?」寒肃疲倦的捏着眉头,同意道。
「不错,而且侯爷说他曾出现在矿场,看来**不离十了。」宋蓝点头。
「可刘宇却回报说上官御不久前出现在皇城?还跟他说陛下要把兵权交给他?难不成又是那个易容小子搞的鬼?」寒肃抱臂做细思状。
「肯定如此,我想背后一定是冯时晚那老家伙在出主意,他不能留。」
宋蓝随手拾起一个滚落的茶盏,用力捏住便将其一分为二。
「啧,那边已经发兵,我们却还得按兵不动,刘宇那小子现在已经没用了,除非我们戳破他们布的局,让「景明煌」跟「上官御」都不能动,要不然轮不到刘宇动用御林军,看来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兵符拿到手…那时不论我要以镇压或造反的名义动兵,都能站得稳当,现在可得再找机会潜进那座寺里搜。」寒肃忿忿的砸了下床板。
「我是想这么做,问题是我认为冯时晚已经对我起疑了,要是再做什么大点的举动,只怕更增被识破的风险,事到如今,虽然不甚稳妥,还是只能先派底下人去探,你说如何?」
宋蓝抛下手中的废物,又开始踱步。
「也好,只是担心被你砍伤的人不论死活,那边的戒备势必会更森严,那些人能成事吗?」
寒肃沉吟片刻,有些犹豫。
「说不准,可我觉得戒备不一定会变森严,我潜进去时几乎没人在那驻守,他们又要在宫里阻挠我们,同时还有人去矿场那里捣乱,我看他们人手一定不够,我们还有赢面。」
相比寒肃,宋蓝却显得坚毅,冷声道。
「当然,为了侯爷我们一定要赢,不能让黑狐手下那几个阴沉沉的刺客专美于前,可不能让侯爷丢脸,绝不能让他被笑说手下无能将!」
寒肃听罢,也觉得信心增长,挺起胸膛傲然的宣言。
「…若我外出不在,你自己当心点,他们现在虽然暂时跟我们处于平衡状态,但说不准何时会发难,你要随时保持警戒,注意安全。」
宋蓝拧着眉头顿了顿,眼中难解的情绪在流转,一句话交代了两次。
「我知道,这条命只能在该死的时候赴死,在那之前我会好好留着。」
寒肃瞥了他一眼,又将头转开,表情从容平静,像在宣告什么似的。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蓝眉头又皱得更紧,大步上前捏住寒肃的肩膀,近乎咬牙切齿的低吼。
寒肃默不作声,漠然的看着宋蓝,伸手扼住他的手腕,却未扯开。
「…从我舍去自己的脸那时,寒肃就已经不在世上了。」半晌,他低语道。
宋蓝表情一阵扭曲,像是咽下了最毒的药,寒肃轻轻移开他的手,起身步到窗边。
「这里只有一个已经命定将死之人,「景幽炎」而已。」他背着月色,冷淡的说。
宋蓝默默看着他,眼中的不甘与哀怨隐没在夜色里,掉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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