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照还未回答。
余拾却像是疯了一样,弓着身子大声笑起来,笑着笑着像没了力气就要往面具人身上倒,面具人止了动作,不着痕迹得后退了一步。
面具人冷冷开口:“余拾,你在发什么疯?”
“我可没发疯,疯的是你。关熙你还敢来这里?这个时候,你本该呆在家里吧。”余拾严严实实得挡在明照前面,嘴上反驳着。
明照神色未变,目光却游离在周遭匍匐在地的人群的面目上。果然有个很奇怪的地方,这些人都闭着眼睛。有些不对劲,他们是在害怕着什么东西吗?
为什么怎么快又平静下来,是人?还是……
恐怕这个关熙的力量比这些老师还强。明照原本计划着趁乱逃走,现在只能按耐不动了。
“我当然会来这里。”关熙的声音打破明照的思索。
尖锐视线像是要透过余拾的身体在那儿落下烙印。
小鱼敏锐的感知到了,触手乱动起来,掌心泛起尖细的痛意。明照不动声色的偏了偏身子,曲着手指安抚着它。
明照心里发沉。恐怕关熙口中丢失的水母,就是小鱼了。不过,那又如何?当他在无冥海醒来的时候,小鱼就缩在他胸口了,细长的口腔探进胸腔,他能感知到伴着心脏跳动的另一道声音。
‘嘭、嘭、嘭。’像是海浪拍击礁石,鲜活的幽蓝水母飘柔游动,稠浓血液从触手尖端涌进去。
明照眼见着那蓝色变淡,口腕变红,灼烈的痛意拘着心口,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同生、他和小鱼是共生的。
对就是这样,关熙怎么可能抢走它。明照眼眸沉沉,嘴角显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他自若抬眸应上关熙的打量。
关熙像是看出明照的无畏,声音陡然尖锐刺耳:“我当然在来这里读书的,而你才是私自到来的人。”
余拾没有再说话。
明照复而垂下眉,指尖勾着小鱼的触手,抬脚向前正和余拾擦肩而过时,耳边响起个声音:“我们说话算话……”
明照直接忽略了余拾喋喋不休之语,上前一步。
突然广播声又响起了机械音,‘各位老师、同学们,为预防更多中暑现象,检测工作延后进行。请各位同学直接入学、回各寝室休息。’
明照愣了一下,看着关熙如常开口:“你要找的东西,我这里没有。”他摊开双手,翻来覆去展示着,接着说:“我想,我们该办理入学手续了。”
关熙的视线似火一样炙烤在双手上,明照面不改色,甚至露出些笑。
“当然,当然。”余拾和稀泥般走上前,伸手要拉关熙的手,一面笑呵呵开口:“我们都是室友呢。”
静滞的学校又响是活了过来,同学们搀扶着站起来,个个面面相觑,像是做了一场梦,很快又欢乐起来。
明照淡淡扫过他们没有丝毫惊慌的表情,就好像,这些同学一进校门听到的广播内容就是:‘延迟检测活动。’
……
一路上,他们没什么话讲,只除了余拾嘴巴叽叽喳喳不停歇。
偶尔,明照能感受到关熙的视线,从额头到肩膀扫荡他整个身体。
余拾:“哎呀,你们说我们的寝室怎么样呀?”
“我的水母很娇气的”关熙打断了余拾的话,他停下脚步,“一开始见到它只有小拇指一样小,身体圆滚滚的,吃饱了就会趴到给它准备的紫水晶上面睡觉。”
“它有时候会闹上一晚上,可是我白天全是课程。我又困又急,眼泪就掉了出来。”关熙的声音在谈起水母时轻柔得像在念情诗,“然后水母就停了下来,伸出小小的触手碰了碰我的脸,像是在亲吻我一样。”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陡然增大,像只泣血的鸟:“我能听到,它在叫我的名字。”
“我能听到它的声音……”
说完这句,他就不再说话了,肩膀和头垂下去像枯萎的树。
一时间,周遭安静极了。
明照似乎真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明……照,哥哥……饿……”
“好,我知道了。”明照情不自禁说出了口,他太迫切了,因为他真的听到小鱼在叫他,声音又小又轻,像湿漉漉的棉花,沁出的是小鱼饿到极致,淌出的海水。
本该是安静的路途,他这一出声,两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余拾还好,他只是感到累了,遇到两个难缠的怪人。
关熙就不一样了,他声音像含了冰:“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哈哈哈。”余拾挠了挠头,一副被正妻捉奸在床的小三模样:“也是,我是不该和明照偷偷摸摸说话的。”
关熙没说话。
明照倒是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对。只是,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又能和你说些什么。”
关熙连头都没偏,抬脚继续往前走:“余拾,你以为我真是傻子,或者你以为我很好欺负?”
余拾停住了脚步,埋怨得看了明照一眼,神情极其扭曲的开口:“我怎么敢对关家大少爷隐瞒什么……”
余拾说着深吸一口气,一副赴黄泉的模样:“我现在就带你们去!”
他本来打算再打探一下这个明照和水母的关联,老师派他来的时候,就说过,水母是解幻境的关键。而关熙一听到水母,就癫狂了,硬是提前破了监禁说什么也要跟来。
不过,可能没怎么简单。现在幻境的力量越来越大了,极有可能是看出我们的打算,弄出一个假水母,来引他们使出杀手锏。
余拾脑中思绪万千,面上转作无害单纯,偷偷对关熙使了个眼神,口中催促道:“我们快点走吧。”
明照:?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
余拾悄咪咪瞧了眼明照笑得难看的脸,心里更像是出个鼓气似的,脚步一轻,迈到最前面带路。
眼见余拾越走越偏,周边的树因没人管张得极其茂盛,脚踩在被杂草遮掩的石板上,时不时的鸟鸣水涧声更响。
“我们要去哪里?” 明照站立,看着余拾开口:“现在越走越偏僻了,不像是去寝室的路。”
明照犹豫得望向身后的建筑,而身边关氏小少爷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上去对余拾提出的‘线索’也不怎么感兴趣。
余拾停了下来,瞥了这个一听到水母就发狂的不靠谱搭档·关熙·一眼,随后刨了炸毛的头发一爪子,语气兴奋:“自然是和水母有关系的地方,我们都知道神化种喜欢吃水晶。”
“一般有水晶的地方,少不辽神化种,我敢肯定,如果有水晶水母自然会现身。”
关熙一听,果然望了过去,语气愤然:“你们之前为何不告诉我!”
两人一人一句争执起来。
明照心里思绪翻滚,竟然有些惶恐,不知道为何,他有个联想如果水母吃了水晶恐怕会选择离开他!
明照咬着唇,思索着要不然趁着现在地势偏远,偷偷带着小鱼离开……
“哥、哥。”小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像小猫的叫声般轻细又透出些兴奋来,“吃、去吃!”
明照暂时压下心里的忧虑,突然感知到一股灼热的视线,原来余拾和关熙的争吵停了,关熙又灼灼得盯上了他。
“怎么不走了?”余拾停下脚步,颇有兴致的看着明照和人僵持着,半响才发声调侃:“我们关大少爷不是很急的嘛。”
关熙哼了一声,追上去。
明照看着关熙黑乎乎的背影,突然又听到小鱼的声音“要去、要去。”
小鱼的声音急急的,胸口趴在的水母伸出触手往领口扒拉,看样子像是要爬到他耳边来,大喊几声了。
明照好笑得摸了摸它的小脚脚,跟了上去。
可通行的路愈发狭小,空气中多了很多湿气,指尖拨过枝桠留下蜿蜒的水珠。
余拾停了下来,明照一抬眼撞到一片亮晃晃的水波纹,幽绿的树影似张了眼睛的精怪,巴掌大的鸟团上火焰掠过水面,嘴里刁着蓝紫色的石头。
明照目光追上去,只看到堆堆暗绿色,半响惊起啾啾的鸣叫。
“你们来看。”余拾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硬生生把明照的视线拉开,那棵落鸟的树叶片翻动,一眨眼火红的鸟就逃了。
关熙嗤笑一声,似乎往一旁的树林看了眼,才抬步凑上去。
“……望海记,某日寻……未果。”他念出声来。
明照对那些不感兴趣,只是小鱼想来,他就来了,小鱼这一路是兴奋极了,条条触手在他身上圈了又圈,怕是印上了许多串葡萄。
小鱼:“哥、哥。”
明照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它的口腕应着。
“水、水里,我要。”
“好吃、好吃!”
明照听着它的话,朝水边越走越近。
“明照!”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炸开,手腕即将被人拉住,明照侧了个身避开。
面前是关熙逼近的金黄色蝴蝶脸。
明照神情冷了下来,脸上露出一副很怪异的厌恶感,他脚后跟几乎是贴到了水面,后背黏上潮湿的水汽,胃里像有团火烧了起来,喉咙干巴巴的嘴巴里泛起大股唾液。
‘好饿、好饿。’
‘香……’
明照的表现怪异极了,关熙倒是往后退了一步,毕竟他刚才为了拉明照前脚掌都塌进了水里,鞋子湿了。
余拾察觉到他们的异常,走了过来,问:“明照,你刚才是怎么了,看着就像是要……”
“渴了。”明照的脸上又恢复了笑意,樱花粉色的眼眸里映上了些清淡的紫光,又像是蓝色,余拾有点没看清楚。
但他仔细盯着明照的眼睛,看着人走近,离开湖边又没了,刚才的紫、蓝色就好像只是,湖面的反射。
明照停在刚才他们查看的石碑前。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海吗?”明照专心致志的看着,好求的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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