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钦卸了武器,盘腿坐下。
炉子里煮着滚热的茶水,江言掀开盖子,让白色浓稠的雾气冒出来。他含笑道:“阿勒钦殿下,你是世子,所以我不能告诉你该如何做,你需要自己判断。”
故弄玄虚!
阿勒钦面露不耐,起身就要走,江言急忙将他拦下了。
“世子可了解狮鹫军?”
“我只听说,狮鹫军是东荣狗皇帝为了举兵进犯依木国临时召集起来的部队,许多甚至是还没训练过的新兵。”阿勒钦接过江言递来的茶盏,仰头一饮而尽,险些一口水喷出来,“这茶怎么这么烫?”
“茶道之中,以静为先,需慢慢饮才好,”江言低头顺着杯沿浅啜,“不错,荣国自分裂之后,明帝四处灭火,光是镇压四处起义的散兵就花费了好些时日,紧接着又是向北进犯,这对于国库亏空的东荣来说仅能勉力支撑而已,如此穷兵黩武,原来的精锐也所剩无几了,只得临时征募兵力,是以狮鹫军中大部分都是新兵。”
他话音稍顿:“新兵确然不足为惧,即便他们人多势众,狼军个个都是以一顶百的战士,与一群连刀剑都举不起来的平民打仗,胜负已然分明——只不过,狮鹫军中仍有三位杰出的将领,世子还需多加留意。”
“谁?”
“其中一位,副将宁羡,在中原,他有神勇将军的称号,这宁家是将帅门第,而宁羡又是其中翘楚,他曾独自率兵征战,三十二场从无败绩,”江言道,“不过这位神勇将军前不久死在了血狼王的赤月刀下。”
阿勒钦点头道:“赤月刀乃我族之神物,此刀一出,无人能幸免。能让我父王祭出赤月刀,还算他有几分本事。”
“至于另一位副将,他本名为戚小二,不过是一介草民,后蒙赵大帅垂青,收入狮鹫军中,改名为戚十里,传闻中他有轻功绝世,通晓凌波微步之法,身如鬼魅,现已成了赵大帅的左膀右臂。”
“这赵大帅又是谁?”
“狮鹫军统领赵天禹,”江言道,“此人来头不小,是惠贵妃的亲胞弟,明帝专宠惠贵妃,对赵天禹也是爱屋及乌,我途径东荣之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确是气度不凡。”
茶水放凉了,阿勒钦显然学不会浅斟慢酌,猛喝了一大口,道:“依先生所言,狮鹫军中值得我小心戒备的只有这三人,想来也不足为惧。”
江言面容沉下来,凝重道:“世子想得太简单了,别忘了,狮鹫军背后有个神冥宗!种种迹象表明,我那师兄岳如是与赵天禹勾结已久,若是神冥宗的器甲悉数运往东荣,狮鹫大军压境,横扫若尔沁草原不过是一两日的事啊。”
阿勒钦不解其意:“器甲?”
“依木国闭塞,世子没听过也在常理之中,世子深夜前来求教,江某便将知道的全都如实交代。”说着,江言从衣袖里掏出一件铁器。
却见那铁器形状奇特,上窄下宽,尾端有凸起,锻造精美小巧,可轻易藏于袖中。
“这叫做幽冥箭。”江言道,“世子请看。”
说着他按下凸起,只听空气划破的声音,阿勒钦看见一支箭矢以极快的速度弹射出去,不过眨眼的光景,已落在帐前的草地上。
江言收起幽冥箭,笑吟吟道:“世子,如何?”
阿勒钦怔愣许久,低沉道:“不是凡物。”
这幽冥箭不过五寸长,却无需拉弓,顷刻间便能追风逐电地射出十丈远。就算是从没上过战场的平民,手持此物,七尺大汉又有何惧?
江言早已料到阿勒钦的反应,道:“这便是神冥宗的器甲之术。器甲,可借力化力于无形也,神冥宗百年来立为江湖不败之地,正是凭借着他们神乎其技的器甲之术。蒙上天垂爱,这一代的神冥宗,偏偏让他们得了一位天纵奇才。”
阿勒钦似有所悟:“你说的,就是那宗主岳如是?”
江言摇头否认:“我师兄于剑术一途倒是颇有心得,但论器甲制作,却比不过他那宝贝徒弟李兰初。”
“李兰初?”阿勒钦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她是女人?”
“不错,五年前,我师兄力排众议,封李兰初为神冥宗圣女,有统御四大门派之权,那姑娘我虽未曾见过,却常听得人说,此女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神冥宗研制的大多数器甲,多是由她绘图,如此人物,谁能想到她今年不过十七岁?”江言笑了一笑,“而且据说此女容貌生得极为清丽,如那月中聚雪,令人见之不忘。”
阿勒钦从未见过中原的女人,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模样。
“若是能得此女,这场战事狼军必胜了,不过可惜的是,传闻李兰初多年养病,深居天界山,从不外出,突破天界山的层层防卫难如登天,我们不好动手,”江言又将话题扯回原处,“江某目前得到的消息是,只有少部分的器甲流出了神冥宗,握在赵天禹手里,若是能拿到这些器甲,攻破狮鹫军的防卫不是易如反掌?”
阿勒钦抬眉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设法偷偷潜入敌营?”不待江言回答,他点头道,“如此甚好,就由我和乌纳罕去,夺器甲,顺便杀几个中原人。”
江言慌道:“世子还要杀……”
还未说完,阿勒钦已掀帘大步跨出帐外。
江言枯坐原地,不由得苦笑。
流年不利,先是被南荣追杀,又被神冥宗追杀,原以为历尽艰辛逃到了若尔沁草原,凭他满腹才学能立一番大业,没成想这依木国的世子全程没正眼瞧过他几分,还将他拘在这里,地位连奴隶也不如,个天杀的蠢货!
*
天界山颠之上的楼阁内茶香袅袅。
“距离宗门大选还有不到三日,准备得都如何了?”
“差不多了,所有报名应试的弟子都已住进了神启楼,四大门派的武师傅也已准备就绪。”
问话的人是岑雨骁,他蓝袍加身,乌发高束,看起来清贵至极,因着文韬阁掌事的身份,此番议事,他坐于正中央,堂下则坐着四位宗师。
回话的人则是资历最老的天宗师,他是最能干精明的一位宗师了,有天宗师在,这么多年,有时就连文韬阁也压不住四大门派的锐气。
岑雨骁巍然不动,安静地和天宗师隔空对视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诸位筹备宗门大选已有多日,我自然是放心的,此番召你们登文韬阁,实则是为了另一件事。”
天宗师颔首道:“大人请讲。”
岑雨骁没有立马答话,而是屏退下人,勒令将门关严实了。
四位宗师均是面露奇异,又等了片刻,见岑雨骁还没有要开口的打算,天宗师出声问道:“大人一直不肯说,是打算让老夫自己猜吗?”
岑雨骁抚掌轻笑:“宗师大人或许已经猜出来吧了?”
天宗师面无表情:“什么意思?老夫听不懂。”
“听不懂吗?”岑雨骁笑容不减,“如今能坐在文韬阁位子上,多亏当年各位宗师鼎力支持,我始终铭记于心,时刻不忘回报。”
“掌事大人客气,”地宗师拱一拱手道,“大人对我派多有提携,老夫感激不尽,日后掌事大人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就是了。”
岑雨骁目光在四位宗师脸上扫视一圈,忽然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若是我想要宗主之位呢?”
“掌事大人不必说,我们也知道您的野心,”玄宗师笑道,“宗主还在的时候,老夫就曾斗胆提过一次,被宗主赶出了大殿,但我们四个可是始终支持您的啊,这宗主之位,就算是掌事大人来当,也比那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来当要好!”
黄宗师接话道:“三哥说得对!那李兰初有什么好?病秧子一个!也许宗主还未仙去她就走在前头了呢!我堂堂神冥宗,怎可交给女人来统御!”
岑雨骁朗声道:“承蒙各位宗师抬爱,雨骁在此斗胆有个提议,可在大选当日,把李兰初从代宗主的位子上赶下来!”说着他脸上的笑意加深:“我有阁老亲笔策宝,他老人家早已属意我为下一任宗主,眼下宗主不在,李兰初身边没一个能打的,我们正好趁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杀之!”
天宗师蓦然抬眼,眼底布满震惊:“你想杀了兰初?她贵为圣女,甚为不妥啊。”
“若想成事,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快捷的做法,”岑雨骁眼神锋利如刀,静静地逼视着四位宗师,似是要硬生生逼出他们的不甘与贪婪,“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讨厌李兰初。她有制甲的本事,自己的兵器库里私藏了价值数百万黄金的各式器甲,可她却不允许你们将器甲流入集市,断了你们的营生!这些年四大门派日子过得不好吧?不得不靠文韬阁拨下来的赏金苟活!难道你们不想杀之除后患么?”
四大宗师互相交换不安的眼神。他们原以为岑雨骁只是要他们把李兰初拽下代宗主的位子,却没想到他居然狠心至此,想直接将她杀了。
最小的黄宗师弱弱的声音响起:“掌事大人,再怎么说那也是……”
“那也是宗主的亲传弟子么?”岑雨骁朝天拱了拱手,哼笑,“我知道她身份尊贵,宗主亲封的圣女,如今又持有宗主令牌,我若杀她,便是越俎代庖。”
“我还知道李兰初是明帝的私生女,于情于理该封个公主的位分,这些年因为宗主拦着,才免得她被送回东荣去,若是我杀她,相当于抽了明帝一大嘴巴,且等宗主回来,也定不会轻饶了我。”岑雨骁忽然抬眼,四位宗师只觉一道寒芒大盛,背脊凉飕飕的。
“可若是这点风险都担不起,如何能成事?眼下正是风起云涌之时,且不论李兰初那器甲库价值几何,数百年来我神冥宗龟缩在天界山内,有再大的能耐也无可用之地,难道诸位宗师就不为此而气馁,而不甘?”岑雨骁一眼扫过,“诸位请想想,如若我开放器甲买卖之权,让大批的器甲流入各大商市,届时会如何?诸位再想想,如若我废了宗规,允许神冥宗子弟科举入仕,大力扶持他们在朝中为官做宰,届时又会如何?”
他朗声大笑起来:“届时光景便会大为不同了,不费一兵一卒,天下尽在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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